5.第五章

出了圖書館不到五十米，本來興沖沖的在前頭帶路的裴煜突然慢了下來。他突然想起來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

他已經習慣手機付款，早就沒了出門帶現金的習慣，這下好了，12年連智能機都還沒有全民普及，離滿大街都是掃碼付款的盛況還有相當長的時間。哦，差點忘了，他現在連手機都沒有……裴煜摸了摸口袋，還剩八塊錢，在路邊攤或許夠吃一碗面，但是省圖地處商貿中心，吃飯都不便宜。

「歐陽靜，你帶錢了嗎？」他轉頭問，一看到自己的那張臉頓時釋然了，理直氣壯的說：「我錢包里有錢，這頓你買單吧。」

……然而歐陽靜也跟他一樣的想法——她堅持只吃自己買得起的午餐。裴煜犟不過她。妥協的結果就是兩人都在便利店解決了午餐，兩份加魚丸的烏冬面。

便利店在臨街的玻璃幕牆邊上有一條窄桌，上面還有好些吃完沒收拾的一次性塑料碗。裴煜看到皺了一下眉，把自己的碗先擱在一邊，麻溜的將那一堆碗和筷子扔到垃圾桶里，又拿紙擦了幾遍桌子，這才在桌前坐下。

而這時，歐陽靜的碗里的面已經只剩下半碗。「你潔癖？」歐陽靜咽下一顆魚丸。

「也不是，就是看著難受。」裴煜這才意識到陣仗有點大？不過他還是遵從內心的召喚，又倒了點水擦了手，這才開始吃面。

歐陽靜想起來在裴煜家聞到的那股淡淡的消毒酒精氣味。大約是他當醫生的父親從醫院帶回來的吧。現在想想，裴煜父親是醫生，母親是工程師，本人智商也高，長得還帥，簡直是男神模板。

然而她現在對著玻璃上隱隱綽綽的鏡影卻已經沒了當初的那份旖旎心思——只要想想英華的練習冊以及她跟裴煜的差距，一股莫名的緊迫感就像藤蔓一樣緊緊絞住她。儘管早就知道五中跟英華的差距，但在第一名的位置上呆得太久一下子很難接受這種落差感。

「裴煜……」她用筷子戳著空碗，有點猶豫的開口，「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裴煜正往嘴裡塞最後一團面，不好說話，點頭示意她往下說。

「等我們換回去，你能不能把英華的練習試卷借我複印？」歐陽靜說。

「這有什麼問題。借你就是了。」裴煜吞下食物隨口回答。

「太好了！謝謝你！」歐陽靜小小的歡呼一聲，雙手合什，特別虔誠的朝裴煜拜了拜，「謝謝謝謝！」

「停、停！」裴煜瞥她，「多大點事啊，你別折我壽！」

「你這是飽漢不知餓漢飢。」歐陽靜收回手，道：「等去五中上幾天課你就知道這是多大的事了。」

裴煜暗自搖頭，五中好歹也是正兒八經的市立中學啊，她們祖孫倆真有夠誇張的。

吃完飯，裴煜本來還打算多坐一會消消汗再走，歐陽靜卻已經迫不及待的從高腳凳上下來，往店外走去。

「你有點誇張了吧？休息兩分鐘不耽誤事的。我可提醒你啊，在我家裡別跟現在一樣瘋狂做題，會嚇到我爸媽的。」在回圖書館的路上，裴煜忍不住說她。

「你這是在炫耀嗎？」歐陽靜不爽道。

「我只是怕你露餡，我爸媽不喜歡我整天學習。」裴煜撇嘴。

出乎他意料之外，歐陽靜這次居然沒有回嘴。短暫的靜默后，她說：「從進初中開始，我奶奶就天天說五中垃圾，就算是年級第一中考也不一定能進師附。我以前從來沒信過。」她說著，目光落在遠處。

「校際比賽的時候我其實就見過你，也知道你是英華的第一名。我現在才相信，跟你比起來我這個第一名確實挺垃圾的。」歐陽靜說著突然像是給自己鼓勁似的深吸了一口氣，而後扭頭對裴煜說：「不過你放心，雖然離期中考試還有兩周，到時候就算換不回來，我肯定幫你保住第一的位子！」

「不是……」裴煜張口結舌，這話他沒法接啊！期中考試也重要，但是……難道比解決困在陌生異性的身體里這件事更要緊嗎？歐陽靜你一個女孩子困在男生的身體里不會彆扭嗎？！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走到省圖門口，歐陽靜突然停了下來。

「怎麼？」裴煜看著她有點忸怩的樣子，暗自鬆了口氣：這傢伙終於覺得跟男生靈魂互換有點難為情了吧？

然而下一秒，他就聽她用自己的聲音吞吞吐吐的說：「那個啥……你回頭寫作業記筆記的時候稍微模仿一下我的筆跡吧……你的字有點太好看了，我覺得老師應該很容易看出來。」

好吧。繞來繞去還是學習那點事……裴煜突然覺得有點心累，只好安慰自己歐陽靜才十四歲，大約性別意識還沒有覺醒，要想換回去只有靠他自己努力……

於是，他重生的第一個白天，就在複習初三的課程知識和給歐陽靜講題中度過了。直到日頭西斜，他倆才離開省圖。

出了圖書館，裴煜琢磨了一路，直到下了公交，他還十分不確定——是不是他搞錯了？老天爺讓他重生或許只是為了讓他給歐陽靜做家教？

懷著滿腹疑惑，他恍恍惚惚的往歐陽靜家走去，沒走出多遠，忽然就聽見後邊有人在叫歐陽靜，聲音還挺憤怒的。「歐陽靜！你有種就給我站住！昨天的事還沒找你算賬呢！」

聽起來有點耳熟？裴煜想，回頭一看，喲嚯！朝他衝來的人不就是昨晚帶頭打他的人嗎！在看清楚人的第一時間裡，裴煜二話不說撒腿就跑！他可再也不想跟女人打架了！

陳立鈴也早已經習慣了她掉頭就跑的功力，撒丫子奮起直追，邊追還邊喊：「歐陽靜你踏馬別跑！」

裴煜呸道：「不跑等你來打嗎？你以為我傻啊！」說完跑得更賣力了。歐陽靜的身體看著瘦瘦小小的，身體素質還真不錯，跑起來跟足底生風一樣，特別輕快。陳立鈴看著比她要高，但論跑步明顯不是她對手，還沒跑過半條街，後面就已經沒了陳立鈴的影子。

眼見著前面拐個彎就能到家了，裴煜正跑得暢快也就乾脆保持這個速度往家衝去。然而拐彎的時候斜刺里忽然冒出來一個人，他毫無準備來不及剎車，「咣」的一下就撞了上去。

人仰馬翻。

「對不起！你沒事吧？」裴煜第一反應就是跳起來去看被他撞翻的人。

被撞的是個十四五歲的男生，個頭挺高，衣著也算正常，就是劉海特別長，都快遮到下眼瞼了。看他從地上爬起來的麻溜勁，估計也沒啥大礙，但他爬起來以後就站在原地盯著裴煜看。裴煜也不好走人，只好把剛才的道歉又重複了一遍。

那人聽了卻跟見了鬼似的，皺著眉責問他：「你跑那麼快搞什麼鬼？」

裴煜理虧在先，也不計較他態度惡劣，還是一疊聲的道歉。

那人卻更加生氣了，他四下望了一圈，見沒有其他人以後才沉著臉質問他：「歐陽靜，你這樣有意思嗎？」

哈？是熟人？！裴煜心裡叫聲了糟糕，連忙假裝仔細打量他的樣子，賠笑：「原來是你，天太黑我一下沒看清楚，不好意思啊。」

那人冷笑：「才不到六點你跟我說天黑？我知道，你是尖子生，不屑於跟我種成績差的做朋友，算我自作多情。」說完也不給他分辯的機會，掉頭就走。

哎？這就走了？說話的邏輯呢？事情的前因後果還沒交代呢？裴煜望著那人離開的背影，腦子裡躥出一堆的問號。還有，這人這特么又是誰？剛才那幾句話聽起來好像跟歐陽靜羈絆不淺啊……彷彿歐陽靜還是個踐踏人真心的高冷渣女？然而他記得歐陽靜給他描述朋友的時候壓根就沒有提過任何男生。

想到這，裴煜有點同情的望著那人遠去的身影，默默給他點了個蠟。沒事不要隨便在腦子裡給自己加戲啊，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