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老婆子的獨白
勇哥走後,我和師傅接著審問於老婆子。但於老婆子的嘴巴就像被鉛水封死了一樣,不管你怎麼問,她就是不開口。其實,我們最怕的就是遇到這種人,尤其是當證據還不是百分百確鑿的時候。她要是不開口,你就不能定案,只能死耗著。
「你認識王宏嗎?」、「罐子里的人肉是怎麼回事?」、「阿坤背來的麻袋裡是不是裝了人?」、「大老闆為什麼要建立命老廟?」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里,我反覆問著這幾個問題。但這老婆子頂多回我一句:你們得罪了命老,一定會得到報應的!
我實在沒辦法了,便側頭看了看師傅。他老人家倒是悠閑,就坐在那裡一口一口地抽著香煙。等他抽完手裡的這根煙,又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緊接著他把手機屏幕對準了於老婆子。
這時候,師傅終於開口了:「你別以為我們沒證據!看看吧,這是誰?」
我很好奇師傅這是要上演哪一齣戲,於是起身看了一眼他的手機屏幕。屏幕里出現了一個畫面,一個身穿白大褂的男子面朝牆而坐,雙手疊在背後被人銬得死死的。
「這人……是勇哥!」我盯了幾秒,忽然認出來了。與此同時,我也明白了師傅的用意。原來,他借口讓勇哥出去換褲子,是為了讓他假扮王宏。
誠然,從天勝專科醫院提供的照片來看。勇哥的身形與王宏確實有幾分相像。只不過,他現在穿的白大褂尺碼大了一點。我估計應該是從周胖那裡拿過來的。
好在,現場拍攝的環境被做了處理。燈光打得弱了一些,再加上手機屏幕本身就不大,應付應付於老婆子這種年紀的人,我想應該是可以的。
「天勝專科醫院的王宏,你總該認識吧?」師傅接下去問道。他開始套於老婆子的話,這種手法是我們刑偵人員慣用的伎倆。
於老婆子有意無意地瞟了幾眼手機屏幕,剛開始她有些緊張,手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不過,僅僅過了一兩分鐘,她卻又恢復了平靜。
她用很輕蔑的眼神看著師傅,嘴角微微上翹,「你們這輩子都抓不到王宏了,除非和他一起下地獄!」
「什麼!你是說王宏已經死了?」師傅聽了她這話,屁股突然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什麼時候死的?」他又追問道,聲音卻上升了好幾個分貝。
我愣是被嚇了一跳,一口氣沒調勻,就給噎著了。好不容易緩過來的時候,卻又嗆進了二手煙。這下,可把我咳個半死,連忙用拳頭捶打自己的胸口。
然而,就在這時。蹲在牆角的於老婆子卻突然跳了起來,她一個大步走到我的身後,然後伸手拍打著我的後背。
「阿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被煙嗆著了要拍後背,你捶胸是沒用的。」她語重心長的對我說道。
在她的幫助下,我總算理順了氣,便回頭和她說了聲謝謝。
於老婆子就這麼看著我,眼神變得溫柔起來,過了沒多久竟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這……這……」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咱說了一聲謝謝,她就哭了呢?
於老婆子哭了一陣,便端坐在了我們的面前。她吐了一口氣,然後苦笑著說:都這麼些年了,是該結束了。
我們聽她這語氣,似乎要開始交待什麼了。
「能給我根煙嗎?」於老婆子問師傅道。師傅點了點頭,立即遞了根煙給她,並給她點了火。
沒想到,這老婆子也是個大煙槍。她吸煙的貪婪勁絲毫不亞於師傅。
「我抽煙是為了我的兒子。」於老婆子過足了煙癮后,便開始娓娓道來:我得這個怪病也有三十幾年了,當時看了好多醫生,都沒有辦法。漸漸的,村裡人都把我當成了怪物,恨不得一把火把我燒死。其實,我並不在乎別人的眼光。我只求家人別嫌棄我,能夠陪著我。可是……
她說到這裡哽咽了一下,擠了擠已經脹紅的眼鏡,繼續說道:可是他們父子對待我的態度比村裡人還要惡劣。甚至連吃飯都不能同桌了。我可以沒有老公,但絕對不能沒有兒子。他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為了接近我的兒子,我開始抽煙。因為,我的兒子肺不好,他一聞到煙就會嗆。
她說著又看著我,兀自笑了笑,「你知道嗎?他和你一樣,不知道順氣的辦法。所以,當他被煙嗆到的時候,我就可以接近他了。」
聽到這裡,我才明白過來。原來,我剛才的樣子讓她想起了兒子。或許是因為感情的刺激,才讓她開了金口。
「我只是想更多的接近兒子而已,為什麼他們就不理解呢?」於老婆子情緒變得很激動,因為正是她這種激進的舉動,才促使了她家人的逃離。
此後,三十多年裡,她一直過著孤苦伶仃的生活。孤獨、傷心、怨恨……各種情緒的積累,使得她的心理產生了扭曲。她開始不斷的自殘,用刀子割自己臉上的肉球,但是肉球割了沒過幾天又會長出新的來。痛苦是無窮無盡的,除非當她死了!
「我不是捨不得死,只是不甘心就這麼死了!」於老婆子越說越激動,「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憑什麼他們就能拋棄我!我要找到他們,他們不是厭惡我想躲著我嗎?我就要跟他們死在一起,哈哈……」
她說著說著,突然狂笑起來,情緒逐漸失控。我本想去阻止,但卻被師傅拉住了。只見他點了根煙,往於老婆子臉上噴了一口。咳咳!於老婆子在尼古丁的作用下,終於平靜下來。
「這麼說,那兩個罐子里裝的是你丈夫和兒子的肉?」師傅接著問道。
於老婆子點了點頭,然後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說道:請你們把肉還給我。
「可以,但你要說實話。」師傅再一次套她的話,「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訴我們。」
於老婆子聽完,陷入了沉默。她並不清楚我們到底想知道什麼。師傅很快就意識到了,便提了個醒:先說說人是怎麼殺的吧!
「命老!一切都是命老的恩賜。」於老婆子想了想,告訴我們這是她向命老許的第一個願望。原本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可沒想到還真的實現了。當命老將兩具屍體交到她面前的時候,她欣喜若狂。並在腦海中產生了一個強烈的念頭,那就是要將這對父子的身體吃到肚子里去。因為,只有這樣他們三人才可以真正的融為一體,才可以永遠的不分開。就這樣,她將屍體進行肢解,然後撒上鹽。以後每天吃一點,可這一吃就吃了兩年。
現在就剩下兩隻手了,本來在月底是能吃完的,不料卻被我們幾個發現了。
於老婆子說的這一切,已超出了我的忍耐。我感到噁心極了,便跑出去吐了一陣,這才返回到座位上。
「你口中的命老是王宏嗎?」師傅果然是老江湖,他絲毫沒有受到那些話的影響,繼續問於老婆子道。
「他?呵呵……」沒想到於老婆子聽了,竟很蔑視的笑了笑。於老婆子說,王宏只不過是命老的一個奴僕,而且早在兩年前因為辦事不力,受到了懲罰。
「王宏幫過我,我的舌頭就是他割的。所以,我動了好心將他的屍體埋在了自家的墳地里。」於老婆子說著,下意識吐了吐自己的舌頭。作為命老的僕人,都要割舌,這是規矩。
既然王宏兩年前就死了,那麼兇手就不可能是他了。之前我們的調查的方向全錯了,不過好在命老確有其人,而不是憑空捏造的鬼神。從於老婆子所說的話來分析,這個變態的殺人兇手極有可能就是命老。
「供奉命老的祭品又是什麼?」師傅很有耐心,他並不急著想知道命老到底是誰,而是要一步步將所有的疑問都解開。
「孩子!只有未成年的孩子才能供奉給命老。」於老婆子回答道。但這個答案並沒有出乎我們的意料,其實當我們發現那隻麻袋上有女孩的頭髮時,心裡就有了七八分譜。
拿孩子作交易,怪不得那些求了命老的人都閉口不談祭品的事情了。
「那麼,大老闆呢?他是不是命老?」師傅覺得大老闆是命老的可能性很大,因為命老最早就是由這個帶到村裡來的。
可是,於老婆子還是搖了搖頭。她說,大老闆也不過是命老的一個僕人而已。他的一切都是命老給的,他活著最大的意義就是侍奉命老。
「那麼,請你告訴我,命老到底是誰?」師傅最後問道。
於老婆子是見過命老的人,但這會她卻不肯說,一下子把目光放在了我身上。她看我的眼神始終很溫柔,或許是在我身上看到了她兒子的身影。
「我能求你一件事情嗎?」她接著問我道。
「恩……」我不知道該怎麼拒絕,就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謝謝!」於老婆子聽了,只微微一笑,「我死後請你把我和他們父子的肉葬在一起,讓我們一家三口永不分離!」
她說著一口咬斷了舌頭,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們措手不及。師傅見了,立馬給周胖打了電話。可等周胖趕到,於老婆子已經斷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