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出事

51.出事

我就想試一試

謝律面容沉鬱,想象了一下當時的場景,他胸中驚怒交加,半晌才擠出兩字:「是嗎?」

「不過也興許是那小姑娘不懂事,小孩子家沒見過世面也是有的……」薛氏柔聲勸慰。

謝律扔下一句「此事稍後再議」,拂袖離去。

他大步離開妻子的院子,徑直去尋謝萱。他念頭轉的飛快。方才妻子說陳家姑娘瞧不上謝家,可沒說陳家的兒郎是何態度啊。前兩日陳家公子來拜訪他,誠意十足,絲毫不見輕視。

謝律見了女兒,屏退眾人後,劈頭就問:「萱兒,我來問你,你既能預知將來事,那麼陳家將來怎樣?可有回京?陳老先生可有官復原職?」

謝萱的臉色瞬間變白,她不知道父親為何突然問起陳家,她下意識覺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咬了咬牙,極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她避開父親的期盼的目光,輕聲道:「是回京了,不過陳老先生年紀大了……」

「果真回京了?」謝律只聽了第一句,後面的並未放在心上。他點一點頭,笑道,「如此,我知道了。你好生歇著吧!」

父親過來,就問了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謝萱心中不安,叫住轉身就走的父親:「父親……」

「怎麼?」謝律回頭,一臉慈愛。

謝萱心頭的擔憂也不敢說出口,只輕聲道:「父親慢走。」

謝律笑了一笑,心說,萱兒真是孩子氣。

心頭記掛著與陳家交好的事情,一閑下來,他就去拜訪陳老先生。可惜不巧,陳老先生不在家,其次子陳二老爺招待的他。

陳二老爺本事遠不如其兄,一直依靠父兄過活。如果可以,謝律倒更想與任禮部侍郎的陳大老爺多多走動。即使是聯姻,也該先考慮陳侍郎的子女。

可惜,謝律打聽過,陳侍郎子嗣稀薄,倒也曾有過幾個兒子,都不幸夭折了,只有嫡妻所生的長女,業已出嫁。在子女緣上,陳侍郎是遠不如弟弟。

謝律琢磨著,陳侍郎將來肯定是要過繼弟弟的兒子來傳承香火的,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個。他要跟陳家做親,最好還是將女兒嫁給陳侍郎的嗣子。——嗯,此事倒也不急,左右還有一年多的時間。

陳二老爺向來喜鬧,招待謝大人甚是熱情。

談笑間,謝律開玩笑的提起結親家一事。陳二老爺當即放下酒杯笑道:「成!不瞞老弟,哥哥什麼都不多,就兒女多,在綏陽這幾個,都還沒定親,你看上哪一個,就選哪一個!兒女的親事,我還是做得了主的。」

他庶齣子女很多,到議親年齡的也不少。汪氏正愁他們的婚事呢。不管是哪一個,在綏陽這地方,能跟謝家定親,那都是不錯的選擇了。

謝律大喜:「那就多謝陳二哥美意了。」他拿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實在沒想到這就差不多了。

兩人你來我往,又飲了數十杯,直到天黑,謝律才搖搖擺擺回去。

本想與妻子分享好消息,但殘存的理智告訴他,不能說,琬琬多半會潑冷水。想到這兒,他興緻頓失,乾脆帶著酒意去了西跨院馮姨娘處。

夜裡,薛氏摸著女兒的頭髮,輕聲問:「阿芸,你跟哥哥出去玩兒,開心嗎?」

「開心啊!」一說到這個,謝凌雲來了精神,「當然開心了。阿娘,哥哥很厲害的,跟我一起去了很多地方……」

薛氏只靜靜看著她,等女兒說完,才又道:「阿芸願意同哥哥一塊兒回京么?」

「阿娘什麼意思?」謝凌雲眨了眨眼睛,「只我同哥哥二人?爹爹阿娘還在這兒?我就跟哥哥一樣,十幾年見不到爹娘?」

「娘不是這個意思。」薛氏嘆了口氣,「罷了……」

謝凌雲道:「阿娘,出什麼事了?是不是誰欺負你了?」

女兒嚴肅的語氣教薛氏失笑:「怎麼?誰欺負了娘,你還能去欺負回來不成?」她又故意問道:「那要是爹爹欺負娘呢?」

「那我帶阿娘離開。」謝凌雲毫不猶豫地道。她想,她不能對付爹爹,可她有本事保護阿娘。

薛氏一愣,摸摸女兒的頭頂,輕聲道:「娘本來想著,咱們娘仨一起回京去。可是……」

「是爹爹不許么?」謝凌雲尋思著,爹爹多半是不願意的。她聽說過,當日阿娘是被爹爹寫信給叫過來的。

「不全是你爹的緣故。」薛氏緩緩撫上腹部,「娘現在,不適合奔波。」

謝懷信嘆了口氣,算了,姨娘不會怪他的。等他在京城站住腳,再把姨娘接過來好了。

這麼一想,他的愧疚之情淡了許多。眼看著父兄已經進府,他忙理理衣裳,大步跟進。

祖父祖母以及伯父伯母們早就在存暉堂等著他們了。

謝律攜妻子兒女入內,剛進廳堂,就跪倒在地,一路膝行直到父母面前,泣道:「父親,母親,不孝子回來了。」

忠靖候倒還鎮定,其妻衛氏早已忍耐不住,俯身攬著兒子,嚎啕大哭。她這一哭,旁邊的丫鬟婆子無不垂淚。

謝凌雲被母親扯著,上前跪在父親身後,再一看,她的母親兄姐皆跪伏在地,眼睛都紅紅的。

忠靖侯忽然大聲道:「哭什麼?回來了是好事,有什麼可哭的?」

謝凌雲聽這聲音中氣十足,下意識悄悄抬眼,打量著她的祖父。見他雖鬚髮皆白,但是面色紅潤,暗暗點頭。

聽阿娘說過,祖父諱均,字靈甫,行二,原本輪不到他襲爵。他自幼向學,想走科舉路,年紀輕輕就中了進士。後來,其長兄墜馬而亡,這侯爵落在了他頭上。他一路做到戶部尚書。直到新帝登基,才辭了官職賦閑在家。說他年近七旬,身體康健,果然不假。

忠靖侯話一出口,存暉堂有短暫的安靜。謝衍之妻王氏——即謝律的長嫂連忙上前去寬慰婆婆。

衛氏這才止了眼淚,說道:「是,是喜事,該高興才是,哭什麼?我真是老糊塗了。」她重新坐好,又看向兒孫們:「都起吧,別跪了,走了那麼遠的路,想來也都累了。律兒,跟娘好好說說,這些都是誰。」

謝律站起,讓子女一一上前拜見祖父祖母。

忠靖侯板著臉,對每一個上前的孫輩都只是點一點頭,勉勵幾句。

衛氏則拉著三個孫女好一通誇,每人賞賜一套頭面,權當做是見面禮。對謝懷信這個已經十多歲的孫子,衛氏的興趣不大,她只笑著誇了兩句,便讓人將謝懷讓抱來給她瞧瞧。

謝懷讓剛過完一周歲生辰沒多久,長的虎頭虎腦,奶聲奶氣地喊著「老太太」,衛氏覺得心肝兒都要化了,她看向謝懷禮,笑道:「跟你小時候真是一模一樣,看見他啊,就像看到了你小時候……」

謝凌雲手上一緊,是原本拉著她手的阿娘突然用力。她看著阿娘,卻見阿娘的臉色在一瞬間變白。她對當年舊事略微知道一些,想了一想,心說,阿娘是擔心祖母抱了弟弟去養么?

好在衛氏並未再說什麼,只親自給他們兄妹幾人介紹他們的大伯謝衍、大伯母王氏,以及二伯謝德及其妻子李氏。

謝凌雲跟在姐姐們身後,行禮問好。她尋思著阿娘在路上的擔心有點多餘。因為這些人其實很好區分辨認的。大伯謝衍身形高大,相貌酷似祖父;大伯母王氏一臉福相,眉眼含笑。而二伯的容貌就像祖母衛氏多一些了,其妻李氏瘦削嚴肅,唇邊有細細的紋路。

她能記住的。

其餘的,堂兄弟們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除了外放的謝懷仁、還在當差的謝懷義以及早夭的謝懷智,她需要記住的也不多。他們年齡、氣質迥異,不難區分。更何況,阿娘說,日後她與姐妹們一道學習玩笑,跟兄弟們也不會有太多來往。

至於堂姐妹們,年長的均已出嫁,今日來廝見的也只有二伯父庶出的女兒謝芷和大伯母所出的守寡住在娘家的二堂姐謝蔳。

是了,她們又重新序齒。以前在綏陽時的排行不作數了,謝萱成了五姑娘、謝蕙成了八姑娘,而謝凌雲則居第九。

當聽說比謝萱還小一歲的六姐謝蓁已經出嫁時,謝凌雲有些不敢相信。不過想想也是,當初謝萱十四歲的時候,不都說該議親了么?這麼一想,倒也不足為奇了。所以,在得知七堂姐謝芷有了婚約時,謝凌雲很快就接受了。

在綏陽時認識的陳清和陳溪不也是么?這裡的人成親都挺早的。師兄說的那種「小女子今年一十八歲,在此比武招親」之類的事情,在這兒聞所未聞。

許是憐惜他們一路奔波,廝見后,衛氏便讓薛氏等人退下了,她只留兒子謝律說些體己話。

王氏陪著薛氏等人去了謝律之前住的聽松院,笑道:「這院子很久沒住人了,剛讓人打掃過,你們先將就住著。等明年開了春,再重新修葺。」

薛氏見院落乾淨,布局與十多年前一般無二,熟悉感油然而生。她含笑應道:「勞煩大嫂了,現在這樣挺好的。」

能回到這裡,一家人在一起,她已經很滿意了。

王氏知道薛氏還要忙活很久,略說了兩句便告辭離去。

薛氏指揮著丫鬟僕婦打開箱籠,收拾東西,待天快黑,才勉強收拾好。她正要歇一歇喘口氣,衛氏身邊的丫鬟念夏就請她到存暉堂一趟,說是老太太有事找她。

薛氏心裡一咯噔,臉色微變,口中卻道:「你先去回老太太,說我換身衣裳就過去。」

念夏笑笑離去。

謝凌雲看阿娘神情不對,忙問:「阿娘,怎麼了?老太太有什麼事?要不要我陪你去?」

——她以為她稱呼祖母為「老太太」會很難叫出口,沒想到的是她竟然順嘴叫出來了。

薛氏擺手:「不用,別擔心。」她不敢讓老太太久等,匆忙換了衣服,就向存暉堂走去。

她在外面候了一會兒,老太太才讓她進去。她一進去忙施了禮,侍立一旁。

過得片刻,衛氏才輕聲道:「坐吧,別站著了。」見兒媳依言坐下,她方緩緩道:「你這十幾年跟律兒在外面,日子過得挺滋潤吧?我瞧著倒是比在京那會兒還要胖上一些。」

薛氏不好回答,只輕輕一笑:「托老太太的福,還好。」

「我琢磨著綏陽的風水很怪,你是長胖了,怎麼我的那兩個丫頭都沒了?」

薛氏聞言猛地抬起了頭。衛氏口中的丫頭不是旁人,而是她當年送給謝律的海棠和芙蓉——也就是馮姨娘和岳姨娘。

三姐妹都在。謝凌雲瞧了一眼謝蕙,果見其面色一沉,知道她是想到了當時發生的事情,忙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撫。

「阿芸,你來說。」薛氏又道,她沒指望一向寡言少語的謝蕙回答。

謝凌雲抬頭,見母親面上帶有幾分不耐,再一看長姐也是一臉緊張的模樣,她想了一想,慢吞吞道:「也沒什麼,她說是帶我們去看花,實際上就是冷言冷語奚落我們,說什麼縣令之女不配嫁到他們家什麼的。阿娘,咱們家要跟他們家結親嗎?」

「你說什麼?」薛氏愕然。

「阿娘,咱們家要是真有誰跟他們家訂了親的話,那就退了吧,他們瞧不上咱們家,這親事不結也罷。」謝凌雲很認真。

謝萱的臉色突然變得慘白,她心說,謝芸一點都不傻,至少比她這個做姐姐的聰明。

薛氏恚怒,她的女兒單純憨直,毫無心機,想來是不會對她扯謊的。她毫不懷疑女兒這番話的真偽,但是她不敢相信直爽熱情的陳二太太一家竟是這麼看她們的,一點情面都不給。

「阿芸說的是真的?」薛氏看向謝蕙。

謝蕙低眉斂目,輕聲道:「是。」頓了一頓,她又將陳清關於定親的那套說辭說給嫡母聽。

薛氏聽罷胸口劇烈起伏,半晌方道:「陳家欺人太甚!」

「阿娘不要生氣,他們不歡迎咱們,咱們也不歡迎他們就是了。彆氣壞了身子。」謝凌雲忙道,她聽得出來阿娘氣息不穩。

薛氏心下稍慰,溫聲道:「我兒受委屈了。」隨後,她略有深意地看了謝萱一眼:「你們也都累了,下去休息吧。」

謝萱與謝蕙應一聲,施禮退下。謝凌雲則自己搬了個小凳子,坐在母親身側,拿了個玉槌,作勢要給母親捶腿。

「你這鬼頭,做什麼呢?」薛氏瞪了她一眼。

謝凌雲嘻嘻一笑:「我怕阿娘生氣,給阿娘捶捶腿,順順氣兒。」

細長的食指輕戳女兒的額頭,薛氏雖然還板著臉,但眼裡已經湧現了笑意。她這個女兒論聰慧靈巧,遠不及那兩個庶女。——那兩個都是有七巧玲瓏心的,一肚子心事兒。不過她女兒,真是貼心極了。

薛氏慈愛地摸著女兒的頭髮:「阿娘不生氣,有你在阿娘身邊,阿娘怎麼會生氣?」

有時候薛氏也發愁,她這個女兒將來到了婆家,還不知怎麼樣呢。不管別人待她怎樣,她總是一片赤忱待人。對謝蕙、對劉媽媽,甚至對身邊的丫鬟僕婦皆如此,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聽母親說不生氣,謝凌雲便放心了。她又想起一事,說道:「阿娘,不要把大姐姐嫁到陳家去,陳家人不會對她好的。」

薛氏佯怒:「這話是你該說的?有哪家姑娘整天把婚事、嫁娶掛在嘴邊?夫子教你的規矩都又忘了?今天出門做客,夫子布置的功課你做了沒有?每天要寫的字都寫了……」

「哦?哦哦,我知道了,我這就去寫,這就去寫。」謝凌雲連忙告饒,「阿娘彆氣,我這就去,這就去。」

她沖薛氏胡亂作了一個揖,就放下玉槌,向外跑去。

薛氏看著女兒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心底卻是一片柔軟。

謝萱和謝蕙離開薛氏的房間后,走得很慢,起初她們隱約能聽見那對母女的對話。謝蕙一面羨慕妹妹,一面自憐自嘆,沒留意到謝萱在跟自己說話。

「二妹妹?」謝萱很有耐心,再一次問道。

「啊?」謝蕙一愣,看向謝萱清水芙蓉般的臉,她努力壓下自己心裡濃濃的憎恨,獃獃一笑,「大姐姐說什麼呀?」

「二妹妹覺得陳家怎麼樣?」謝萱繼續問道,心跳漸漸加速。

謝蕙歪了歪腦袋,似乎有些迷惑:「陳家不喜歡咱們,不過陳家的園子很大,花園裡的花也是真的很好看。」

謝萱「唔」了一聲,不置可否,扔下一句:「姨娘還等著我,我先回去了。」就快速向前走去。

她走得很快,邊走邊在心裡自我厭棄,謝萱啊謝萱,你真是個傻子。她們比你小,卻都知道陳家不好。只有你,被陳家的富貴迷了眼,非要使盡手段嫁過去。

她的身體隱隱顫抖,上下牙齒相撞,咯咯作響。她想快些回房去,她要抱著厚厚的被子,才能驅走由心底蔓延至全身的寒意。

次日,謝家姐妹不用出門做客,繼續跟著寧夫子學習。寧夫子照例要檢查她們的功課,一一看后,她慢條斯理道:「莫不是出門做客把功課都忘了,確定這不是在應付我?」

謝萱當即紅了臉,身為長姐,她連忙起身認錯,謝蕙、謝凌雲也認錯不迭。

寧夫子瞧了謝凌雲一眼,道:「三小姐昨日寫的不錯,不在此列,先坐下吧。」

謝凌雲聽話坐下。

謝萱的臉更紅了,她輕咬櫻唇,慚愧萬分。她心說,不過這也怪她不得。她昨夜哭了許久,快睡下時才想起此事,又點燈研磨匆忙寫就。自然是不能與平時相比了。

寧夫子略說了她們幾句,才讓她們坐下,開始上課。寧夫子的教學目標一直很明確,對這個三個姑娘,詩詞歌賦、四書五經,只需粗通即可。倒是女四書,得好好教給她們。這才是女子立身之本。

可惜她講這些,謝凌雲不大愛聽,背倒是也背得,寧夫子問起心得體會,她卻是半句也說不出來。連寧夫子都搖頭感嘆,不知她是聰明還是蠢了。

謝凌雲倒不在乎夫子的批評,很早之前師父說過,所謂的女四書都是哄人的把戲,是看不見的繩子,專門來把女人綁起來的。她學的好,不用驕傲,學的不好,也不必難過。難不成她將來還要拿這繩子捆自己不成么?

剛一下學,謝凌雲匆匆與夫子長姐告別,拉著謝蕙就回母親的院子了。——她和謝蕙就住在薛氏的院子里。

因為謝蕙走路慢,她也只能放緩腳步。甫一走進院子,她就聽到母親房間里隱隱約約的對話聲。她屏息細聽,是母親的聲音:「你父親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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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宅生存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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