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3.

23.23.

「他沒和你說過嗎?」戴品妍訝然。

李不琢搖頭,「沒……我沒問。」

「倒是,他從不會主動提自己。」戴品妍握緊杯子,杯里已經空了,她眼中覆上傷感,「就連我剛才給你說的那些,也是到處打聽來的。啊,他真的很奇怪,我到現在也不知道他從哪裡來,家有幾口人。」

誒?李不琢眉一皺,脫口而出:「戴經理不知道嗎?」

戴品妍先是一愣,隨後壞笑,「別說你也不知道。」

李不琢有點挫敗,垂頭小聲說:「我也不知道……」

戴品妍笑了笑,憐愛地撥開她額前的劉海,「肯定因為那件事情不但重要,還有點危險,他為了顧及你,才不說。」

「危險?」李不琢雙眼大睜,有些難以置信。

「我亂猜的。反正我相信,他一定會親口告訴你,現在不說,必然有他不能說出口的理由。」戴品妍全無剛來時的瑟縮,恢復一貫的明麗氣色。

李不琢低頭的時候看到手裡的對講機,趕緊從衣袋摸出手機看時間,居然快兩點了!

她慌忙起身,說著「戴經理,你就住這湊合一下」向外走去。

「你對我那麼放心?這可是沈初覺的屋子。」戴品妍貓一樣眯起眼。

「我相信你。」

戴品妍被她一臉的認真逗笑,一隻手搭在餐桌上,說:「別這麼嚴肅,今天晚上謝謝你……」被撞見那種無論如何都不願再經歷的場景,任是見慣風浪的戴品妍也不好意思地撇開視線,

「不過還是想為自己辯解一下,晚餐的時候許正君說他房裡有套新入的茶具,說自己是新手,問我會不會玩,我說會。現在想想,真是大意。我去他那,他並不泡茶,而是繼續喝酒。中途去了一趟浴室,就脫光了衣服,對我動手動腳。我也是最近剛拜了老師,學了一點茶道,怎麼就大意讓他知道了……」

「戴經理,」李不琢出聲打斷她,「既然是最近才學會的,你有沒有告訴別人?」

「茶道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我只是不喜歡到處顯擺,就給關璞說過。」

「……」

「……」

突兀的沉寂中,兩人不約而同地想起,許正君最初要見的人是關璞。

他們有沒有其他聯繫,誰也無從得知。

房間的氣氛驟然凝重起來。

「戴經理……」李不琢磨磨蹭蹭地站在門邊,欲言又止。

戴品妍抿出一個恍悟的淺笑,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臉上未流露半點多餘的情緒,「你回去吧,我有分寸。」

*

除夕那天下午,關璞給李不琢打電話,說陪父母過年去了,初二或者初三再搬家。

「搬家?你找好地方了?怎麼之前沒聽你說?搬去哪?」

面對那頭連珠炮似的發問,關璞支吾一陣,嘆氣:「改天和你詳說,我進地鐵站了。」

李不琢悻悻應好,以為她要掛線,沒想到半天都沒斷。她也較勁一般地沉默,終於聽到關璞又問:「不琢,許正君約戴品妍那天,你在酒店值班吧?」

終於問了啊,李不琢在心中冷笑,話里仍透著幾分熱情,尾音上揚:「許正君約戴品妍?哪天呀?」

幾秒后,關璞一聲不吭掛了線。

李不琢對手機恨恨擠眼,我等著看你究竟打的什麼算盤!

「不琢,不回家嗎?」身邊提包準備下班的同事和她愉快地打招呼。

「等下去洪姐家,和她一起過年。」

「那好,我先走了。給你提前拜年啦!」

「新年快樂!」

在更衣室換好衣服,李不琢從衣櫃取出樂高的得寶豪華樂趣盒。洪少娜的兒子姜衡偉十一歲半,剛讀小六,還沒見過,聽說是個特別淘氣的小男孩。李不琢掂了掂盒子,心想小孩對樂高玩具應該都無力抵抗。

之後她又去了趟餐飲部,領來托相熟的主管捎帶的兩條野生石斑魚,一離開酒店就加快了腳步,希望手裡的魚能給洪少娜一個驚喜,還能順利趕上她的年夜飯。

近來澍城的氣溫有所回升,人們衣衫單薄,一個個趁著暮色步履匆匆。

越是年關,城市就越發荒蕪。

李不琢搭乘一班空曠得前所未見的地鐵,出站后又轉乘公交車,沿一截斜坡走到幾棟高矮不一的樓房前,站在小廣場上仰頭張望。

都是些自建房,遍布市郊。李不琢走進樓道的時候差點撞上一個剃寸頭的中年男人,嚇了她一跳。兩面牆皮剝落,樓道燈光昏暗,要是掉了什麼根本沒法找,她緊了緊手裡袋子的提繩。

好在洪少娜住三樓,轉幾次就到。

李不琢敲門。

「不琢!現在才來?快快,快進來!」洪少娜系著圍裙,衣袖挽至手肘,兩手沾了水不住地擦拭。她將李不琢熱情地迎進屋,後者亮出手裡的石斑魚。

「噹噹噹噹!能趕上嗎?可惜不是東星斑啊!」李不琢快活地挑挑眉,把魚遞給她。

「哎,你人來就行了,還帶魚過來。」洪少娜假作嗔怪,笑容絲毫沒減,「你在市場買的嗎?」

「沒,托餐飲部的熟人帶的,品質保證,祝你們家年年有餘!你快拿去下鍋,兩條都是活的。」李不琢把樂高禮盒放到玄關的立柜上,拍了拍,「這是給你家小偉帶的,他人呢?」

洪少娜見她還帶了另一樣,頓時有些不安,連客氣的話都不知該怎麼說,揚聲叫道:「姜衡偉,你快出來!」轉頭抱歉地對李不琢欠了欠身,「在屋裡寫作業,今年要小升初了,得抓緊。」

一個穿牛仔褲和連帽衫的男孩從裡屋出來,邊走邊揉眼,剛想嘟囔什麼,抬眼瞧見李不琢,一下收聲。他飛快躥到洪少娜身後,探頭打量她。

他眉眼秀氣,一頭清爽的短髮,瘦得跟竹竿一樣,清澈雙眼透著羞怯。

洪少娜摸摸他的頭,「叫阿姨。」

「……姐姐好。」

李不琢一聽,哈哈大笑,忍不住誇讚:「小偉真乖,嘴真甜,姐姐今天給你買了樂高,下回買別的。」

「謝謝姐姐。」小偉大方應著,卻縮回腦袋,躲在洪少娜身後,少頃又露出小半張臉偷看李不琢。

洪少娜無奈,「這孩子,為什麼不叫阿姨?」

隨口一句自嘆,被身後的小偉會錯了意,老老實實地回答:「『姐姐』比『阿姨』漂亮。」

這一次,連洪少娜也忍俊不禁,和李不琢一同大笑。

*

洪少娜母子同住一套兩居室,一人一間房。

傢具全是洪少娜從二手市場一力淘來,部分嶄新,部分呈現強烈的年代感,像歐式背靠的轉角沙發和十年前的27寸電視機,還有九十年代流行的雙缸洗衣機,搭在一起有種奇異的和諧。

腳下是普通的青色地板磚,頭上的天花板中間發黃,四周因潮濕布滿黑色霉斑。屋子雖舊,但處處都被洪少娜收拾乾淨,還細緻地用酒店淘汰的沙發罩和掛飾裝點。

放眼看去,充滿了生氣。

洪少娜忙到快八點才端上一桌子菜,她堅決不讓李不琢碰灶火,說家裡油煙機的密封圈出了故障,炒菜嗆人,硬把她轟出廚房。

小偉守在電視機前看春晚,屏幕上載歌載舞紅紅綠綠的一片,很是熱鬧喜慶。李不琢看著眼暈,便無聊地做到沙發上,順手抄起旁邊一本夾上書籤的《家庭醫學全書》,翻開看到小兒咳嗽那一章。

「他抵抗力差,想報個網球班或者籃球班鍛煉鍛煉。上次咳了三個月,嚇死我了。」洪少娜端著兩盤菜出來,見李不琢在翻書,搭了一句。

李不琢放下書,起身幫她端菜,「怎麼不去醫院看看?」

「他醫保還沒辦下來,醫院能少去就少去。不琢,你雖然年輕,但身體不能忽視。我現在要是早下班,就趕回家看中央十套的《健康之路》,能長不少見識。有空給你說說?」

「哈哈,好。」

八個菜佔了滿滿一桌,四涼四熱。小偉抱著可樂央求洪少娜打開,可她說只能喝一杯,喝多了會影響發育中的小孩鈣質的吸收。

「是不是真的啊?」李不琢看小偉可憐巴巴的模樣,心有不忍,摸摸他的頭。

「反正可樂那麼甜,含糖量高,喝多了沒好處。」她神情篤定,卻在掃向兒子一臉快哭的表情時,臨時改口,「行行,今天除夕,破例喝兩杯。」

不過後來在小偉偷偷倒第三杯的時候,洪少娜也裝看不到。

李不琢笑得停不下來,舉起核桃露和她碰杯,「祝全能媽媽和她的兒子新年一切順利!」

「你也是。」

客廳被笑聲烘熱,暖意融融。小偉捧著碗坐在電視機前,被洪少娜呵斥快吃飯——這個場景讓李不琢墜入恍惚,要是庄佩茹還在,她大概也會隨潮流迷上健康養生那一套,變成一個時髦的老太婆,整天追在她耳邊念叨什麼吃了好,什麼吃了不好吧。

想她還在澍城讀書那會兒,過年也是庄佩茹操持,清掃屋子或者置辦年貨,她做什麼都風風火火。李不琢充其量打打下手,想多干點活,保准被她嫌棄,只好窩在床上看小說。

李不琢想著,忍不住笑了下。

後來洪少娜終於督促兒子吃完飯,帶了個還沾著飯粒的碗回來,哭笑不得地說:「愁死了,看他以後怎麼辦。」

是,爸媽要是太能幹,小孩子依賴慣了遲遲不願長大。

李不琢直到今天也只會腌腌泡菜,煮個粥,再複雜的就沒轍了。

*

將近十一點的時候,窗外頭的炮仗聲響起來了。

李不琢正在和洪少娜包湯圓,她們除夕夜的習俗都是吃一碗湯圓。洪少娜嫌外面速凍的不好吃,執意自己動手。

「洪姐,怎麼這邊還能放炮?」

「能啊,市區才禁燃放。這裡每家都會扔一掛出去。」洪少娜看著趴在陽台窗戶上的兒子,放緩了聲音,「不琢,我這還沒弄完,能不能麻煩你……」

李不琢牽著小偉下樓,沒想到底下的小廣場已經聚了不少人。

全是出來放炮的。人人手裡的樣式各異,能噴花的、旋轉升空的、放煙霧的和躥天的禮.花.彈,還有人在搭大花盒的架子。她彷彿回到小時候。

小偉碰見同學,興高采烈地找地方放二踢腳去了,任李不琢怎麼喊也不回頭。

說什麼「姐姐」比較漂亮,這會又不為美色.誘惑了。她撇撇嘴,握著兩支仙女棒,避開人群,走到斜坡盡處的路口。

濃稠夜色中,路旁樹影憧憧。遠處的歡聲笑語被涼風裹挾,飄飄裊裊地傳來。燈光下的臉龐,怎麼都看不太真切。

李不琢手中的仙女棒燃完,還剩四支,索性一口氣都點了。像賣火柴的小女孩那樣,她蹲下雙手環住膝蓋,低頭對噼啪炸開的小火花許願。

希望新年變瘦一點。

變有錢。

能升職。

……還能繼續長高嗎?

隨後眼風掃過坡道上的人影,像從水底浮出那樣,從模糊到清晰地一整個投進眼中。

是沈初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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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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