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韓毅和林語
雨好像是連接他倆的奇妙緣分,韓毅總是這麼想。第一次見到林語也是一個雨天,那天凌晨,他突然腹痛難忍,又不願驚擾上了年紀獨自居住的父親,於是叫了救護車把自己送到醫院。可是也算他背運,當時急診醫生正在搶救幾個車禍重傷的病人,於是就把看起來沒那麼嚴重的韓毅暫時冷落到一邊了。
疼痛一陣比一陣劇烈,韓毅抱著肚子躺在急診室的床上直哼唧:「醫生,醫生,你也來看看我這邊吧,我快疼得不行了。」可是急診的幾個醫生理都沒理他一聲,急匆匆的推著幾個血肉模糊的人快步從韓毅身邊跑過去,邊跑邊對身邊的幾個護士喊:「快,準備做手術,備好血漿。」
難道我要死在醫院的急診室了嗎?這也太奇葩了,韓毅絕望地想。腹部的疼痛開始讓他渾身一陣陣發冷,腰都直不起來,他像一隻煮熟的蝦似的蜷在病床上瑟瑟發抖。就在這時,一隻柔軟的手突然撫上了他的額頭,手指上的溫度讓韓毅一瞬間竟然有種想哭的衝動。他扭過頭,看到了一雙小鹿般的眼睛,溫柔、清澈,還隱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憂鬱。「好像有點發燒了呢。」眼睛的主人著急的說著,然後把手壓在韓毅的右下腹,「這裡,疼嗎?」
「嗯,疼,很疼,一跳一跳的。」突然,他感覺到一陣忍也忍不住的噁心直衝喉嚨,哇的一聲吐了出來,穢物濺了身旁的人一身。韓毅又羞又躁:「對不起啊,把你的衣服都弄髒了。」女護士卻似乎沒聽到他說了什麼,而是匆忙的向急診室外跑去。「太丟臉了,簡直太丟臉了,第一次遇上這麼合眼緣的女生,竟然吐人家一身,韓毅啊韓毅,你乾脆死在這裡算了。」嘴上雖然這麼說,但是韓毅打心眼兒里確實也不想死,可是,這疼痛一陣強過一陣,像有人拿著把電鋸在他肚子里的某個部位猛鑽似的,疼得他冷汗直冒。就在韓毅眼前一黑,覺得快要暈過去的時候,剛才那位女護士帶著一位頭髮花白的醫生從門外跑了進來。
「主任,對不起,您剛從手術台下來就把您找過來,不過他好像是急性闌尾炎,而且好像快穿孔了。」被稱作主任的那位醫生在韓毅肚子上按了幾下,回頭對那女護士說:「林語,你判斷的很準確,馬上準備手術。」
林語,她叫林語。原來剛才她不是丟下自己,而是去幫他找醫生去了。在陷入昏迷前的最後一瞬,韓毅看到林語的手抓住他的手,在他耳邊輕輕地說:「別怕,睡一覺醒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窗外滴答的雨聲彷彿變成了韓毅的催眠曲,林語,他在夢裡一遍遍默念這個名字,嘴角漾出幸福的笑意。
「林語,我還要在醫院住多久?」
「你情況比他們嚴重點,估計得一個月吧。」
「真好。」
「好?」
「放一個月大假,當然好了。」
「林語,今天早上有什麼好吃的?」
「林語,你明天休假,誰來給我換藥?」
「林語,今天天氣不錯,你要不要拿被子出去晒晒?」
旁邊的病友老劉打趣他:「整天林語林語的,難道不是應該叫林護士嗎?你還真拿人家當你親姐姐了?」
「我才沒拿她當我姐姐呢?」
「不當姐姐,那你想當什麼?難不成你想當?哎,林護士,我幫韓毅問一下,你有男朋友了嗎?」老劉一邊躲開韓毅急著捂他嘴的手一邊笑得喘不過氣的問道。
林語正在拉窗帘,熹微的晨光在她單薄的身影旁邊鍍了一層淡淡的金邊,她轉過頭,幾縷不聽話的髮絲輕輕垂下,她用溫柔的手指把它們重新放回耳後。背著光,韓毅看不清楚她臉上的表情,只能聽到她淡淡地說:「我結婚了。」
「護士長,林語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我怎麼問她都不說,您和她關係好,一定知道她怎麼了。」
「韓毅,我……她不讓我告訴你。」
「護士長,知道她結婚後,我從來也沒想過對人死纏爛打,可是她身上這傷,舊的去了又添新的,你讓我怎麼安心放手?」
「哎,」護士長輕輕地嘆了口氣,」當時如果不把林語介紹給他,也不至於落到現在這份田地,所以對於林語,我也很內疚。不過當時誰又能看得出來賈季成是個披著人皮的禽獸呢,那時他是我們那家醫院腫瘤科最年輕有為的醫生。有一天,他突然跑來求我幫忙,說自己看上了新來的護士,就是林語。我看著兩人年齡相仿,賈季成做事又踏實勤奮,也覺得兩人還是挺般配的,於是就介紹他倆認識了。他們發展的還挺順利,賈季成雖然不浪漫,但是人很細心,對林語呵護備至,可能就是這樣,林語慢慢被他打動了。大概過了兩年,他們順理成章的結婚了,還把已經調職去現在這家醫院工作的我請去做了證婚人,我打心眼裡替他們高興,覺得自己促成了一樁美好的姻緣。」
由於工作繁忙,我一直沒聯繫過林語。後來有一天,我在這家醫院遇到了林語,她的額頭上有一個青紫色的大包,來醫院是為了拍ct,看有沒有腦損傷。我一邊幫她排隊挂號,一邊奇怪的詢問她為何不在自己醫院就醫,看她支支吾吾不願多說,我就什麼都明白了。片子拍完后我把林語拉進辦公室,讓她把事情一五一十對我說明白。在我的逼問下,林語總算對我說出了實情。
婚後的頭幾個月兩人還是相處的不錯的,可是有一天她下班回來,發現賈季成一個人坐在餐桌旁喝悶酒,見狀林語趕緊詢問他是怎麼回事,賈季成鬱悶的告訴林語,他的一篇學術論文沒有被某本重要的國際期刊錄入,所以他乾脆連班也上不下去,回家喝酒解悶。知道原因后林語鬆了口氣:「就這件事情?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病了呢。沒評上沒關係啊,下次再努力就好了。」「努力?難道我還不夠努力嗎?難道我沒他努力嗎?憑什麼他的能評上我的就不能?」賈季成突然像換了一副嘴臉似的惡狠狠的瞪著林語,他說的他是他們科室一位姓陳醫生,這位醫生恰好是衛生局領導的孩子。
林語被他嚇到了,她慌忙的從背後抱住他:「季成,你知道的,我不是那個意思。」賈季成卻用力掙脫了林語的懷抱,一把把她推倒在地上。「他憑什麼?不就是有個好爹嗎?」「季成,陳醫生他也沒有靠他……」「你是說我小心眼是嗎,你有腦子嗎?他那寫的叫什麼東西?用你的腦子好好想想,用你的腦子。」賈季成突然發瘋般的抓住林語的腦袋朝地面撞去,一下,兩下,三下,直到她躺在地上失去知覺。
林語醒來時躺在一家私立醫院的病床上,賈季成正抱著她哭:「對不起,對不起,我那天喝多了,我,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林語你原諒我。還……還有,千萬不要把這件事告訴醫院好嗎?」林語這姑娘,別看她外表柔柔弱弱的,其實心裡還是很有主意的。她知道,家暴這種事情,有了第一次就必然會有第二次,所以她一口回絕了賈季成,鐵了心要和他離婚。
可是,因為沒有驗傷和報警,再加上賈季成私下裡疏通了警察和法院的一些關係,林語的離婚申請被法院駁回了。從此,賈季成不僅沒有收斂,反而變得更加變本加厲,只要是生活工作上稍有不順,就對林語拳打腳踢。我們曾試圖把情況反映給院領導,可是當時正值換屆選舉,領導們普遍忙的不可開交,找兩人隨便了解下情況就把這事放下了,根本沒有解決任何問題。
「再後來,林語實在忍受不了,從家裡搬了出來,搬到了妹妹家。而我也通過自己的一些關係把林語暫時借調到現在這家醫院。可是賈季成那個混蛋並未就此放過林語,他三五不時的就去她妹妹家裡鬧事,還會在林語下班的時候截住她,打她。林語告訴我,賈季成揚言一輩子也不會放過她,如果她敢去離婚,他就要她的家人陪葬。喏,她這幾天身上的傷,就是前幾天為了保護妹妹留下的。而且那個禽獸,現在越來越狡猾,他是醫生,知道如何打人才不會被警方鑒定成輕傷,所以即便林語傷痕纍纍,警察也不會受理案子。韓毅,林語她很可憐,所以,無論你作出什麼決定,請一定要以她不再受到傷害作為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