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也不是當真動不得,而是,為了她這樣平凡的女子,不值得。柳寄悠看得很明白,所以她連忙低頭謝恩:「謝皇上開恩。也多謝陛下容忍小女子的出言不遜。」

「罷了、罷了!今日暫且放過你,下次可別再犯了,明白嗎?」他堂堂帝王之尊,並不常有這樣的善心去寬容別人的不敬。

「小女子謹記於心。」

龍天運笑了笑,轉身朝大門走去,想著既然來到儲秀宮附近了,那就順便去看看其他秀女吧!那些秀女雖然並不獨特,但美麗悅目即可,他不挑剔。

直到君王的身影完完全全消失不見之後,柳寄悠才深深吐出一口氣,將有些發軟的身體靠在廊柱上微微喘氣。

她知道自己今日的表現並不好。俗話說伴君如伴虎,在君王面前,再怎樣小心謹慎都不為過,但她最後還是順從了自己的本性,做不到千依百順、唯唯諾諾。

下次若有機會再站到君王面前,萬不可如此了。昶昭皇帝不是英王,也不是任何人,他是皇帝!而皇帝是不能有絲毫冒犯的,不管他性情是否寬厚能容。

「不過……感覺上真的是一個不錯的皇帝呢……」柳寄悠緩過氣之後,忍不住低笑著輕語。

只是,在女色上而言,他也未免太……不挑了吧?方才有那麼一瞬,她真覺得皇帝當真是想將她收入後宮的,真是嚇壞她了!還好,最後他發火了,也就忘了這件事。

輕撫自己平凡的容貌,她不可思議地邊笑邊搖頭,正想走迴廊下繼續看書去,不料有人從外頭叫了她一聲一一「柳姑娘?」

柳寄悠轉頭,看到冷宮中的一名中年宮女正站在大門外朝她招手。

「明玉姑姑有何吩咐?」她走到大門邊問道。

這名叫明玉的老宮女據說才三十五歲,但看上去約莫快五十了,頭髮已然灰白。可能是身處冷宮,沒有打理自身的條件,所以才會非常顯老。

老宮女明玉像是有些緊張地扭著手上的帕子,好一會才道:「方才……我看到有人從你這兒離開……那是、是當今陛下吧?」

柳寄悠看著她,沒說話。

「呃……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我跟主子一同被眨到冷宮已經十年了……先帝駕崩、新帝登基,我們日子過得渾渾噩噩的,都是事後才聽說……今日突然見到新帝,真是驚訝……顯然,陛下對你是不同的……你定然是有大造化的……」

「明玉姑姑,我沒有什麼大造化,你想多了。」柳寄悠說的是實在話,但同時也知道眼前的明玉不會相信。

果然,就聽明玉逕自道:「我可沒有想多。若不是待你不同,又怎麼會將你安置在此,與其他秀女區別出來……這兒多幽靜啊,平常也不會有妃嬪等貴人過來,皇上來此與你相會,都不必擔心給你招來嫉妒呢,想得真是周全??你果然是獨特的。」柳寄悠嘴角微扯,看著明玉正胡想得欲罷不能,無論她怎麼說都聽不進去,索性就不說了,隨她去吧!

反正她自個兒是從來不作白日夢的。

【第四章】

這幾日不知怎地,天氣突然有些燥熱起來,明明還是春天,外頭的春花還在枝頭熱鬧著,早晨、黃昏時吹來的春風也帶著些許沁人的涼意,但在中午前後這時段,偏就是熱得人忍不住冒汗。

柳寄悠輕搖織羅扇,坐在廊前乘涼,看著牆邊種下的花籽已經冒出了芽,心中默念著許多春寒春涼春風之類的詩詞,霎時覺得那股燥氣消停了許多,心不在焉地聽著英王龍天連興緻勃勃說著一些她不感興趣的話題。

是的,英王。這個有過一面之緣、也應該就僅只那麼一面之緣的人,竟然莫名成為這間小院的常客。

能在昶昭皇帝的後宮這麼來去自如而不怕招忌的,也就龍天運下頭那三個同母弟弟了。當然,定也是皇帝老爺親口允了此人可以隨時來找她,英王才敢真的天天往她這邊跑。美其名說是要給她挑個好人家,其實不過是在帝京期間委實閑著沒事,找她鬥嘴罷了。

平和的聊天顯然已經滿足不了這個慣常在邊境經歷險峻環境、作戰殺伐的男人,在不能動刀動槍的時候,就算只能舞文弄墨,也是喜歡有著刀光劍影、口誅筆伐的那種快意淋漓。

他們之間迅速成為朋友,全因為她能「辯」。

辯文章、辯詩詞歌賦、辯襌意、辯種種看法,高大上的天下大事能辯,低小下的雞毛蒜皮也能鬥上一嘴。

就說昨兒個,他們二人為著「丫鬟應該挑比主子美的還是比主子丑的」就辯上了老半天,最後不管誰的說法更勝一籌,仍然是誰也不服誰。

賴皮的英王殿下說了:「就算你引經據典說得本王一時想不來反駁的話,也不代表你是對的。那隻說明一點:本王訥於言,沒有急智。」明明是鬥嘴輸了,偏還要在自己臉上貼金。這是在說自己是個君子呢,所以訥於言,敏於行。

柳寄悠暗暗丟給他一記白眼,對這個以英武剛烈聞名皇朝的王爺,也算是看清楚其真面目了。剝開美好的外表形象,其實就是個兵痞子一一且還是個熱愛鬥嘴、斗輸了也不肯服輸的那種。

不知他那美麗賢慧的王妃是不是不清楚他的真面目,抑或即使清楚也無法滿足他熱中鬥嘴以及四處閑話的嗜好,致使他們夫妻相處始終有禮不踰矩,就是一般貴族家庭的樣版典型。也許英王妃會安於這種「正常」的夫妻相處之道,但英王並不,他更喜愛機伶能辯的女子勝過順從安靜的。

在這個以男人為尊的世道,做女人還挺難的。

英王與人相熟之後,其不拘小節的性格就顯現出來了,根本沒把她如今的身分當回事,壓根忘了她是「皇帝秀女」,直接就很不見外地喊她名字了一「寄悠,你至少看一下我辛辛苦苦為你找來的畫像吧,可能裡頭就有你未來的夫婿呢!」來了老半天,痛快淋漓地跟柳寄悠鬥嘴一回之後,再度想起今日前來的真正目的一給她相看男人。

柳寄悠不客氣地將那疊差點要頂到她鼻子的畫像給推開。

「我說了,不想看,沒興趣,不勞煩。謝謝英王殿下的好心。」

「再怎麼說,咱們也算是朋友了。既是朋友,本王當然要急人之所急,事關終身,你別害羞,也別推拒,畢竟年紀擺在那兒,你坦然些,就別來扭捏那套了,你這長相和年紀做來不像話。不就選個男人嘛!是個女人都要經歷這遭,你好好挑一個,給你下半輩子謀個舒心日子過。」英王仍然將拿畫像的手抬得高高的,堅持要她過目。

柳寄悠見他糾纏不休,還誤以為她這是在害羞。真是夠了!不禁直言道:「老實說,我並不認為嫁為人妻是女人必經的路。我是真的不想嫁人,不想、不願也不屑,您聽明白了嗎?」

「呃……」英王謹慎打量她擺了滿臉的不耐煩,確實看不出來一點「害羞」、「欲嫁佯拒」的樣子。啞口了好一會,才問:「你是說真的?」

柳寄悠雙手合十真誠道:「感謝老天,您終於願意相信我說的都是真話!英王殿下,我再強調一次,我不想嫁人,這件事,再真切不過了,沒有半絲作假。」

「……可這……這不合常理,也不合世情啊,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難道真是皇兄當年那句話傷她太深?以致她決定拒絕世上所有的男人?

柳寄悠也不管英王此刻滿腦子在胡思亂想些什麼,逕自道:「我好不容易捱到乏人問津的年齡,再堅持個幾年,就再也不會有人要我嫁人了,我正默默等著好日子到來呢,拜託您少給我添麻煩吧。」她是看明白了,對於英王,真把他當朋友的話,就不用戒慎小心,說話直白就好,不用彎彎繞繞:就算說了什麼冒犯的話,他也不會放在心上,是個心胸很寬闊的人。也因此,柳寄悠就算對他的多事很嫌棄,卻也欣喜於有這樣一個朋友。

他們是沒有身分、性別之分的朋友,她很珍惜這難得的友情。

「一個女人沒個歸宿,怎麼能說是好日子?」雖然一直覺得柳寄悠是個特別的女子,但特立獨行成這樣,不是在為難自個兒嗎?這世道,對女人的要求比對男人嚴苛太多。她所謂的好日子,卻是一條艱辛的路,她難道不知道?「獨身不婚可能不是世人眼中的好結局,但我早就想清楚了,比起孑然一身,我認為,嫁給人當妻子更讓我難受。我不需要有一個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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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花龍戲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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