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見英王瞪大眼,不解她這突如其來的吟詩興緻是在幹嘛,她低笑道:「打一出生,男女便被不同的期許加身,造就出現今情況:我無法改變世俗的定見,可我至少可以放棄這種女人應當擔負的職責。」

「你把一切先想得太糟,所以逃避:可,你應當也知道,一切皆事在人為,我相信以你的聰慧,不管嫁人或不嫁,定然都會讓自己過得很好——」

她同意。

「我當然會讓自己過得好,但我真的不願意在未來的好日子裡,有某個男人加人其中。」總之,她現在正享受著一人的自由美好,對丈夫這種生物無比排斥,半點不想再聽。「至於將來兄嫂當家,恐怕沒有我立身之地,最不濟也不過是入尼庵清修吧,這又何妨?再說了,英王爺,您得想想,一旦您成功將我給嫁掉的話,我們之間的友誼恐怕就到此為止了。承蒙不棄,您願意將我視為好友,寄悠也珍惜您這段友誼,人生難得一投契知己,若是我嫁人了,為了杜世人悠悠之口,一切都得避嫌,這段友情,也就只能變成回憶了。」

「何……何致於此?」英王心中一個咯噔,突然想到,可不正是如此嗎!成了親的男人仍然可以有男男女女的知己:但成了親的女人要敢再與外面男人親近,那結果就是滅頂之災。世情如此,誰也改不了。

柳寄悠心中吁了口氣,總算拿捏到他命門,可令他暫時閉嘴了。真好。

「所以,殿下,您真的、真的不要再勸我嫁人了,也不要再費心為我張羅這些東西——」下巴點了點那堆畫像,「我心領,但不受。真心誠意,沒有任何虛矯之意。」

龍天連瞪著她半晌,最後嘆道:「好吧,隨你。這次就算了。」將一疊畫像丟一邊去,不多說了。

她伸手輕拍他肩,安慰之情不言可喻。

「方才聽了一耳朵關於高遠璿的人品才華,如果真是個不錯的人,那我倒是願意與他結交為友。」

「省省吧。我想其他男人沒有我分得這般清楚的。一如你所言,絕人多數的男人欣賞女人之後,就會想娶回家,你還是小心些吧,別惹來一身腥。」

「是是是,謹受教了。」想想也對,她對其他男人可真沒什麼信心,還是謹慎點好。

「好了,我得走了,明日一同手談幾局如何?」今日光忙著勸她嫁人,就耗去所有時間,說得口乾舌燥卻沒任何成果,英王覺得有些心力交癢,決定早點回府,去跑跑馬、練練武,消消嚳氣。

「當然好。隨時恭候大駕。」

他點頭而笑,走出小院。

柳寄悠將英王送出大門,目送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見之後,並沒有馬上回院子里,就半靠著門柱,很是放鬆地看著天空,好一會才吁了扣氣,打算轉身回屋裡看書,卻不料一轉身就對上一雙威嚴冷沉的眼。

怎麼有人?!怎麼是他?!他怎麼會在院子里?!他他他瞪她幹嘛?!

她一時被嚇得木愣,忘了該行大禮,只下意識地撫住心扣,退了一大步,然後低呼:老天!他怎麼進來的?又是幾時進來的?他們剛才談話的地方正面對著大門,不見有人來呀!這院子就這麼小,只要有人出入,一眼就看得到的,可她居然不知道他是幾時走進來的!又進來多久了!

還有……為什麼沒有人來通報呢?英王的僕從不都站在院門外候著嗎?怎麼有人出現都沒發個聲?

龍天運並不怎麼計較她被他唬一跳后的失禮,雖然心中不悅,但又忍不住趁機端詳她。怎麼愈看著她,愈有一種似曾見過的感覺?不是因為上回見過所致,也不是秀女初入宮時來拜見的那一次一一老實說當時他壓根沒正眼看她:但就是突然覺得,在她人宮之前,他肯定是見過她的。

可,這種普通的相貌又怎會讓他記住呢?就算之前真的曾經見過。他的記性非常好,卻也不是這樣用的。

會記住這張臉,實在沒道理。

昨夜在張德妃那邊過夜,摟著柔媚入骨、溫柔恭順的美麗妃子,領受著她比往日更殷」的小意侍候,看著那張美麗的臉,腦海中卻不自禁浮現柳寄悠那張平凡的臉,並輕易將張德妃的容貌給覆蓋過去。這可真是奇了……

因為覺得實在奇怪,所以今日忙完朝政,便給了自己一點悠閑時間,竟不由自主地走來這冷宮邊上的小院,也沒想做什麼,甚至不想看柳寄悠——-張平凡的臉,有啥好看的?

但不管心中再如何嫌棄,他到底還是來了:雖然走到大門口時,心裡是打算往回走的,可在看到大門處站著兩名三弟身邊的侍衛,便不想走了。不讓他們通報,更不許他們發出聲音,他靜悄無聲地走進小院……一進小院立往牆邊走,站在幾欉桂樹旁,不遠不近地看著柳寄悠與自家三弟談天說地、興高采烈、恣意暢然。

看著自家三弟放鬆自在的面孔,就知道他真把柳寄悠當朋友看待,否則不會如此顯現真性情,把嘮嘮叨叨的婆媽個性全泄了個徹底。三弟那副討嫌的媒婆樣,真讓他想掩面不忍直視……

不過,由此更可以肯定,這個柳寄悠身上定然有一股特別的魅力讓人想親近。

是來自哪方面的魅力呢?是因平凡的外表反而讓人願意安心交談嗎?一個可以讓男人放心談笑到完全不顧形象的女子,其實是不多見的。

或許,他心中多少也是被她這樣的獨特給吸引了吧,於是才會不由自主地來到此處……是吧?

終於壓下滿心的驚愣,柳寄悠連忙拜見:「柳寄悠拜見皇上萬安。」

「平身吧!朕無意驚嚇你,你亦無須太過戒慎。」

不知怎地,他心中竟有些希望這女子可以像剛才那樣與他談笑風生,而不是無比拘束,對他的君王身分戒慎惶恐,一如其他人那般。他來這裡,可不是來看她跟別人一樣的。

如果她可以對天連嘻笑無忌,那麼對他也可以吧?他也想知道若能與一個女子相談甚歡,是怎樣的感覺。

看了她一眼,覺得她還是過於緊繃,於是率先走向榕樹下,指著那新綁上的鞦韆道:「這鞦韆,倒是挺有意趣。」仔細一看,發現是以樹藤輪織成繩,而坐板來自廢棄桌面切割而成:粗拙的材料,卻樸實討喜,並不覺得它鄙陋無法見人。

柳寄悠悄悄抬眼看著他挺拔的背影,實在想不出皇帝會再度出現的原因,一如前天的突如其來,一點也沒有皇帝出行時該有的前呼後擁,反而像個尋常的街坊鄰居來串門子似,說來也就來了,還無聲無息地。

「初搬進來時,恰巧房裡有幾架老舊不用的紡織機,木頭部分尚堪使用,便與丫鬟們拆弄出一些尚可用的,做了些許板凳小物。」

她這麼一說,龍天運才發現散落在廊下、樹下,更甚者花圃四周的低欄,都是廢棄木的再制。這種拙趣,放在一個大家閨秀身上,雖有一番巧思,卻也怪異得很。

「這活兒可不一般。可見柳家的閨學別具一格,連木製活也教授了。」龍天運有些玩笑道。

「讓皇上見笑了。」她懶得多說,反正面對皇帝時,捧著敬著就是了。

「怎麼會!該覺得慚愧的是朕才是,讓你們這些嬌客來皇宮暫居,提供的小院卻如此寒酸,竟連起碼的傢具都得你們自己動手做,下頭的人在這方面的安排確實失當。」

柳寄悠聞言,沒多想就出言「安慰」這個感覺有些內疚的皇帝:「至少膳房還是提供了三餐及點心,並不委屈。」說完就覺得自己還是閉嘴的好……懊惱地低頭,緊緊咬住下唇,警告自己不要再多說話了。

至少還有飯吃,這樣的要求簡直低到讓人心酸……龍天運忍不住又瞪著她看了。這是在安慰他還是在諷刺他?

「看來,是朕虧待你了。」龍天運乾巴巴地說著,極力控制聲嗓不要帶有任何情緒。

「小女子並不覺得被虧待。皇上言重了。」聽不出他聲音里的喜怒,所以她非常小心地應對,再不敢隨意回應。

「這桌子是你親自裁製的?」他走向一張裁製得極無形體規範的棋桌問。

柳寄悠習慣性抬頭看著人回答,不料卻看入一雙深沉含威的眼眸中,一驚,忙佯裝不以為意地別開了去,同看向那張棋桌,道:「小女子僅是畫了草圖,真正動手裁製的,是我的丫鬟……我有兩個手巧的丫鬟。」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新花龍戲鳳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新花龍戲鳳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