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可誰教她就是遇見他了呢!
誰教他偏偏是皇帝的身分呢!
於是,不管她願不願意,但凡他要,她就得給。
其實她也無需覺得委屈,因為全天下的人,不分男女,在他面前都得屈膝。她不僅不該有絲毫委屈的情緒,甚至應備感榮幸才對。這個睡在她身邊的男人,可是個皇帝呢!且還是個容貌俊美不凡的皇帝。
任誰都會覺得他臨幸了她,是他吃了大虧,是吧?
是人都會有愛美之心。對於美人,柳寄悠也是愛看的,不過她從來沒想過要去擁有,更遑論親近了。
有生之年,能與一名絕色美男親近到這般,怎麼想都是值得了吧?
所以說,就算她原先不願與他同床共枕,但既然同床共枕已是無法改變的事,她就該想著自己是佔了大便宜,是吧?
唉……都已經這樣了,意難平又如何?滿心不忿又如何?她連撓他一下都不敢,滿肚子的怨氣,只好和血吞了。誰教,他是個皇帝呢!
不過……他是真的很俊俏啊!
柳寄悠悄無聲息地緩緩起身,確定他仍睡得深沉,一時不會醒來后,才敢坐在床沿上,側著臉仔細看他。
全天下的女人大抵都希望能嫁給這麼英俊的男人吧?只是,太好的條件,又多麼容易使女人心碎!俊男美人總是有無數人為之傾心,但條件好自然就挑剔,最後收用的真心定是不多,絕大多數都被棄置,任其碎了一地。
而她,倘若因為承寵了幾日,便輕易將一顆芳心交付,可以想見,那碎一地的芳心裡,定然有她的一份。
還好,她不是那種給了身子就給了心的女人。
還好,她不會,絕對不會,愛上他。
就算……昨夜那滋味其實還不錯……嗯,事實上是,非常不錯。
這男人果真是個花叢老手,想必是歷盡千帆之後練就出的吧?
屋裡沒有放置更漏,她無法判斷此時大概的時辰:但從向東微敞的窗縫望出去,依稀看到了一絲絲灰白,可以想見應是將要天明。想必再過一會兒,內侍就要來喚醒皇帝了,她最好識趣地離開。要知道,能與皇帝共枕一整夜的殊榮,只正宮皇后能有:而皇帝的元配剛熬到當上皇后便不幸仙逝,之後,後宮正位虛懸,每個女人都想得到那個位置,但至今誰也沒能獲得。所以可以說,從龍天運登基以來,就沒有哪個宮妃能整夜睡在龍床上,再怎麼寵幸一個女人,天亮之前都得送走。柳寄悠可不敢當那個例外的人,當然,也不願自己是個例她起身,為了不發出聲音,赤足走在地毯上,試圖在滿地的碎布里找到一塊勉強能夠蔽體的衣服,可惜沒找著,只一件被撕裂了兩管袖子的中衣尚可遮掩一下,因沒有其它的選擇,只好暫時披上。可,這樣也不是辦法,完全無法見人啊!於是有些猶豫地將目光移向放置皇帝換洗衣物的一隻箱籠,卻不敢有所冒犯:可滿屋子就只有那兒有完整的衣服了,這可怎麼辦才好?
正發然著呢,門外突然傳來極輕的低喚聲——
「姑娘可是醒了?」女聲音量恰恰控制在柳寄悠能聽到、而不會吵到床上還睡著的人。
「……嗯。」柳寄悠想了一下,隱約記起這聲音是龍天運身邊除了江喜之外,最得用的大宮女:這個宮女向來低調,不輕易在人前出現,管理著皇帝貼身的物品。
「奴婢準備了些許衣物,姑娘不介意的話,可否容奴婢進去為姑娘梳洗著裝?」
「好的,快請進來。」柳寄悠眼暗二売,連忙低聲應道。
才剛說完,便見著門板被輕緩力道推開,不發出丁點聲響,然後是一名年約二十五歲上下、作宮女打扮的女子走了進來。
雖然進宮的時日不久,見到的人也不多,但到底是在儲秀宮上過學的:初人儲秀宮,第一重要的當然就是學習宮廷禮儀,其中一課就是要學會從服色去看一個人的品級,區分出尊卑以及應行的禮節。
完全不意外的,這位皇帝身邊最得用的大宮女身上的服色是宮女里雖然不是最高等級,卻是最超然的等級一一從三品的御前尚義:也就是皇帝的心腹貼身宮女。雖然比從二品的掌事總管還低了兩級,但許多時候,御前尚義的權力要比掌事總管的大。
「這位姑姑——」
「不敢當姑娘的稱呼,奴婢成惠。」簡單介紹完自己,便自然地將柳寄悠引到房間後頭的凈房,那兒早已備好熱水與衣飾,有四名宮女垂手立於牆邊隨時等候召喚。也沒多說什麼,為柳寄悠取下身上那件破衣,扶著她跨進滴了香露的浴湯里,像是完全沒看到她身上紅紅紫紫的曖昧痕迹,目光平靜而恭謹。
能成為天子近旁服侍的人,都不會是簡單人物:就算是服侍人,也是萬般妥貼,不會讓人覺得尷尬無措。
柳寄悠心中佩服不己。有對比才看得出差異,所以她就不明白了,昨夜龍天運為什麼就是不讓這些人侍候,偏偏要她來,最後她甚至連顆扣子都解不了,結果就是兩人身上的衣物成了滿地的碎布。
如果這是一種情趣的話,柳寄悠真覺得這個皇帝真是口味奇特……
甩了甩頭,柳寄悠在心底自嘲地想著:如今自己這般茫然不知未來的境地,怎還有閑心去想這些莫名其妙的事?
嘆了口氣,默默專心沐浴起來,不讓自己再胡思亂想。
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走一步算一步,把一切心思暫且擱置,靜待……那個男人怎麼對待她吧!
但願,他對她的興趣不會太久……
不會久到……將她的一顆心終於給撩動的那一天。
但願。
距離皇帝暫寢居室最外頭的門廳里,安靜佇立著兩個人。
此二人自然是大太監江喜與禁軍統領燕奔,他們正各自無聲地忙著自己的事情:燕奔拿著一張輿圖計量著南巡的路程,以及專註沿路的安全維護是否尚需補強,務使皇帝的每一站行程不會有任何意外發生。
江喜則是在檢查皇帝的早膳。方才三個試毒太監已經將桌上所有菜肴都一一試過了,可以確定完全沒有問題。那麼,眼下必須做的,就是讓這些膳食維持在一定的熱度,不管皇帝哪時起身,只要他老人家叫了傳膳,所有人房的菜都必須是熱呼呼的。
所以墊在每一道菜下方的滾燙熱水是一盆換過一盆,如今已是換上第四盆了:難得皇帝晏起,也沒人敢叫他起身,於是只好努力侍弄好這些膳食了。江喜一隻手正探著菜底熱水的溫度,想著要不要讓人再換上第五盆水來,這時,內室傳來皇帝低沉的喚聲:「來人……」聲音很輕,像是還沒有完全清醒的呢喃,但江喜就是有辦法聽到,他立馬快步而無聲地走進內室,朝著龍床上的龍天運恭聲道:「皇上要起了嗎?」
「嗯。」龍天運雙眼半睜,一隻手朝床里探,卻探了個空。「她呢?」江喜立即回應道:「回皇上,柳姑娘應是讓成尚義給領到凈房沐浴了。」
龍天運聞言,側耳傾聽,隱約聽到些許水聲:從床上起身,江喜立將早就披在手臂上的一件浴衣為他套穿上。他當然清楚皇帝的習慣一每次臨幸了妃嬪之後,必定沐浴:還有,每日清晨醒來,也定然要泡過熱湯浴才會精神飽足。因為皇帝接著就要沐浴,所以無需為他著正裝,披上一件浴衣即可。
「皇上請隨奴才來。」江喜將龍天運引向專為皇帝準備好的凈房一就在柳寄悠的隔壁。
在路經柳寄悠所在的凈房時,龍天運停下腳步,一手撩開紗簾,引來柳寄悠驚嚇的低呼一一「皇上!」
「參見皇上。」幾名訓練有素的宮女倒是淡定地恭聲參拜,不管她們此刻手邊正在忙什麼,皆是面朝皇帝,行了個標準而優雅的福身禮。
在這樣的對比之下,還縮在浴桶里、並且恨不得把自己完全淹沒的柳寄悠,就顯得狼狽及尷尬了一畢竟在場的所有人里,就她一個衣衫不整……不,不對,她這不叫衣衫不整,真正衣衫不整的人是龍天運,而她,正確來說,是……一絲不掛!
她這輩子還不曾這樣尷尬過,覺得實在沒臉見人,恨不得此刻就讓水給淹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