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心碎無痕（中）
晚上七點多，臨上班的時候馮雨瑤又拿了一百塊錢給彭國源說：「你一個人去買件衣服吧！我就先去上班了。」
彭國源推辭說：「不用了，就這樣不挺好的嗎？不要花些冤枉錢。」
「這哪是冤枉錢呢？必要的開支還是要的嘛！再說了我們省一點兒花不就行了，下個月發工資就好了，夜班比白班要多。」，馮雨瑤安慰著男人，希望他能接下錢自己去買件衣服明天好去上培訓班。
「那好吧！我就先拿著，等我以後學成了有好工作了再養你。」，彭國源又給了馮雨瑤一個許諾。
馮雨瑤出門之後又回頭留下一句：「我等著你！」
一進車間，她看到雷澤弘和謝昊然都在。自從轉夜班以來，主要是重新分了車間，兩人很少能在一起。見馮雨瑤來上班，還沒到排隊的時間，三人便在車間的一個角落裡等著白班的工人下班。
「還好吧？」，雷澤弘關心地問道。
馮雨瑤沒有回答，她以為是雷澤弘在問謝昊然。看她沒有反應還有東張西望，謝昊然碰了她一下說：「問你呢？還好不？」
「我有什麼呀？好著呢！你們呢？」，馮雨瑤反問道。
雷澤弘和謝昊然對視了一眼然後說：「好就好，還以為你會有什麼事兒呢！」，說完長長鬆了口氣。
馮雨瑤不解的看了一下站在旁邊的謝昊然，他沒有什麼表情也沒說什麼話。馮雨瑤說：「能有什麼事兒呀？」
「源哥找我們借錢了。」，雷澤弘無奈地說。
「總是麻煩你們，真不好意思！他那個人呀就是這樣，總是把誰都看成和他一樣的，都不知道你們要寄錢回家，哪有錢給他借呀？」，馮雨瑤抱歉地說。
「不是這個意思，我們兄弟之間只要有需要就借。都是一樣的，誰跟誰，你說是吧！」，雷澤弘趕緊解釋。
「你沒發現源哥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嗎？」，雷澤弘神秘地問。
馮雨瑤抬起頭看著雷澤弘，眼珠子轉了一圈想了想。「你們怎麼知道？」
謝昊然看了一眼雷澤弘，緊張起來，他說：「是嗎？你知道了？」
「我知道呀！今天他都跟我說了，又沒有隱瞞什麼。兩人在一起要的就是相互信任嘛！再說了這是他的事兒，我做不到總也不能讓他不做吧，支持他！」，馮雨瑤一口氣說了一長串才停下來。
雷澤弘的表情很是吃驚：「這你還支持他？你也太好了吧？這樣的人天下可還真找不著。也不知道源哥是怎麼了就能遇到你這樣的人。不過話說回來這還真是你們的事兒，我們也不好說什麼。」
謝昊然附和著說：「反正你自己想好，接受了就不要後悔，沒機會了。」
馮雨瑤淡淡一笑說：「不後悔，即使做出決定的事就不會再說什麼。」
雷澤弘很不理解：「那你自己掂量一下吧，以後不管有什麼問題都可以找我們，好吧？」
「當然，有困難不找你們我找誰去呀，是不是？」，馮雨瑤倒也直爽。
白班的工人已經開始從後門出去，雷澤弘急著回他的車間。謝昊然對馮雨瑤說：「我們排隊去了，上班。」
馮雨瑤邊向隊伍那邊走邊想這兩人今天是怎麼會事兒，平時看起來挺大老爺們兒的，怎麼變得這麼婆媽了？不就是彭國源辭職了去學個電腦，不至於這麼大驚小怪。
她覺得彭國源一定是不好意思開口向姑媽要錢，於是向兩個哥們開口了，這蠻正常的事兒。
一個晚上，謝昊然都似乎有話對她說，但幾次欲言又止。他想既然馮雨瑤自己都接受而且下了決定，再說什麼也無濟於事。乾脆不說的好，免得讓她們兩個產生什麼不好的想法，到時候自己豈不是變成了罪人。每一想到這裡，謝昊然便靜靜地走開。
彭國源按原計劃開始上電腦培訓班，家裡的衛生也一天比一天搞得好。還特意買了一瓶便宜的香水放到房間里，這讓馮雨瑤覺得很溫馨。臨街的窗戶被他用報紙貼上，彭國源告訴他這樣是為了白天她好休息。
馮雨瑤那叫一個感動的，簡直是一塌糊塗。
從這天開始下班之後不用搞衛生，晚上離開之前不用疊被子。房間里時時散發著一種清香的味道，這讓馮雨瑤幾乎要幸福到眩暈，看來找到這樣一個男人是一點都沒錯的。怎麼這麼幸運就找到了這樣絕世的好男人呢？自己都開始得意了。
每天早晚，兩人有短暫的相處時間。總不忘卿卿我我一起共度這不到兩小時的時光，也許是他太累了，或是學電腦很費神，沒了以前那樣的熱情，總是顯得有些疲憊。
馮雨瑤會心疼地讓他買點好菜回來做飯，儘可能讓他感覺溫馨一點。
彭國源還帶了幾本書回來，這讓馮雨瑤覺得他很用功，甚至開始幻想著有一天跟著他在一家大公司里上班的情形。雖然沒進過公司，但從電視裡面看過那是一種舒適的工作狀態，特別是年輕的女孩誰不想。
日子一天天過，馮雨瑤盼著發工資也盼著彭國源學成的那天。有時候她會忍不住問他什麼時候可學完，他會輕輕地回答他還要兩個月。他學的是什麼馮雨瑤其實並沒有太多的關心，好像也從來沒有記住過他到底學的什麼。
還有一個星期這一個月的夜班就要結束了，下星期會轉白班。所有人都在用盡最後的耐力熬著這一個個無法休息的夜晚，雖然已經快要倒過時差，但晚上畢竟還是沒有白天那麼好過。
謝昊然和雷澤弘會不時的過來看一下馮雨瑤，特別是謝昊然更是多數時候都會站到離她不遠的地方。
馮雨瑤心裡知道這兩個男人之所以對自己關心有加，都是因為彭國源的面子。要不然在這個誰也不認識誰的工廠裡面，憑什麼會有這麼多格外的問候和關心。不過他們兩人本身的確也不錯，大氣又細心。
馮雨瑤也注意到另外一件事，就是謝昊然在平時都沒叫過她嫂子，最多就是談起關於彭國源的事情時偶爾會這樣稱呼一次。多數時候都是叫小馮的，雷澤弘基本也一樣，沒在彭國源面前就不會給馮雨瑤叫嫂子。
以前其實會叫的，只是近段時間越來越少。她覺得這應該是在廠裡面的原因，他們都是小官兒，總不能當著別人的面叫嫂子，那樣很尷尬。
每天生活在自己幸福快樂的世界里，雖然日子過得不算太好，甚至為了省錢而不敢吃好一點的東西，但至少有兩顆相愛的心在一起，這給了她很大的動力。所有的希望都隨著彭國源許諾給她的再過兩個月而逐漸地清晰起來，越來越近。
工廠里的事兒很多，特別是雷澤弘這個級別的管理人員，每天都在忙進忙出。上下班的事候都要和白班的主管交接好才行。因為崗位的不同，馮雨瑤除了上班期間有機會和他們見面聊天之外，下班之後因為要回住處，基本上是沒什麼溝通的。
這天下班之前謝昊然說：「小馮，今天下班了我們一起去買點東西去，到時候你幫我挑一下，你的眼光一定比我好。」
馮雨瑤邊做著手裡的活兒邊問：「什麼東西還非得我去呀？我也不會買東西呀，自己都買不好怎麼給你挑？」
「這事兒吧還真得你親自去幫忙，要不然我上當了可不好。到時候你不也得後悔沒給我幫這個忙不是？」，謝昊然這樣說是希望馮雨瑤不要拒絕。
「好呀！那我下班了就打個電話給他，說一會兒不能回去。要不然他會等急的，你懂！」，馮雨瑤時時都想著彭國源。
「不用，到時候我打電話給他就好了。」，謝昊然不想她打電話給彭國源。
馮雨瑤覺得很奇怪，為什麼謝昊然會突然這樣安排，難道還真有什麼重特大問題。一定是謝昊然有女朋友了，想讓這個做嫂子的參謀一下去買給女朋友的禮物，但只是心裡這麼想去了敢肯定，所以沒有說出口，只好點點頭答應了他的邀請。
下班之後，果然謝昊然給彭國源打了一通電話，具體說什麼馮雨瑤並不知道。但她也不懷疑謝昊然會開玩笑，再說也不是不得到男人的允許的話不能去，只是她不想讓自己的愛人擔心。
從廠門口出來之後，謝昊然並沒有帶著馮雨瑤向工業區的門口，而是向工業區的更深處去。
馮雨瑤在後面跟著覺得很奇怪，但轉念一想就明白了。謝昊然的女朋友一定是在更裡面的哪家廠，這應該是去接她了。於是她說：「接你女朋友去嗎？」
「沒有人啊！就你和我。」，謝昊然洒脫地回答她。
「那你帶我到這裡面來幹什麼？」，馮雨瑤不解地問，工業區後面聽說是出不去的，而且和街道的方向是恰好相反。
「你不知道，後面還有一條小路直接可以出去的，不用走前門那麼遠。我帶你去就是了，這大白天的你還怕我吃了你不成？」，謝昊然笑著給她解惑，那是一種自然而真誠的笑容。
馮雨瑤從來沒有覺得謝昊然是壞人，因為他的確不是壞人。
走了一段路，從兩家工廠的中間穿之後繞過牆根，那圍牆上面還真有個缺口。馮雨瑤驚嘆道：「你們平時是不是經常從這裡翻出去呀？太調皮了。」
謝昊然不好意思地笑笑說：「也沒有經常了，只是知道這裡有一個口子可以出去。」，站到缺口旁邊伸出手對馮雨瑤說：「來，我扶你先過去，那邊比這邊低一點，不過是個草坪，你跳下去就行了。」
馮雨瑤遲疑了一下，讓另一個男人接觸到身體還是不太好。不是說很害怕，但還是不太自然。見她有些猶豫，謝昊然呵呵笑了：「過來，這有什麼，扶一下你而已。」
馮雨瑤走過來，在謝昊然的推舉下跨過圍牆跳出去。謝昊然跟著跳了過來，外邊果然是一個很大的草坪，這個季節里草有點發黃，卻因為有足夠的厚度，所以彈性依然十足。
「好彈呀！」，馮雨瑤高興地叫著，在草坪上不停跳，開心得不得了。謝昊然站在旁邊看，臉上露出一絲憐惜的表情。那是因為謝昊然知道很多關於她而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而這些事馮雨瑤是一點都不知道的，或是她的某種特定傻氣蒙蔽了她的眼睛。
原本今天約她出來，謝昊然打電話給彭國源說的是有一個女同事住院了，想去醫院看看，怕一個人去不太方便，所以請嫂子一起去。彭國源很爽快地答應，在兄弟面前不會表現出一絲地猶豫來。
其實他是有很多話給馮雨瑤說，想帶她出來談一談。今天所有這一切只有雷澤弘事先知道，是瞞著彭國源的，不能讓他知道，若是知道了就沒得兄弟做了，甚至連打招呼的機會都沒有了。
在此之前謝昊然和雷澤弘想了許久，也一直衡量著要不要說，雷澤弘的工作比謝昊然的要多，而且和馮雨瑤交流的機會一直都不是很多，所以這個任務最後交由謝昊然來完成。
看馮雨瑤開心的樣子，謝昊然真不忍心讓她停下，心想如果她一生都這樣開心才好。如果她不停下，一直笑，一直開心，背後被她最愛的人刻意隱瞞起來的那些不堪的事不打擾她那該多好。
「呃，走吧！」，馮雨瑤看著一旁邊走神的謝昊然，提醒他說。
「就在這裡，走哪裡去？」，謝昊然果斷攤牌。
馮雨瑤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這個好友疑惑地問道：「在這裡幹什麼呀？看風景？有什麼好看的？你不是說有事的？」
謝昊然低下頭看了看腳下的草坪說：「坐一會兒，坐下說，想和你說會兒話。」
馮雨瑤的心跳開始加速，一個男性的好友將自己約到這沒有很少有人來的地方有話要說。他能說什麼呢，以現在這種關係，在工廠是上下級，在生活中是叔嫂，能有什麼話非得在這樣的場合里說。
面對這樣的狀況，她沒有設防。心想只是淡話而已，而且這兩個月來她對謝昊然有足夠的了解，他雖然不太愛說話，但他的善良時時可以感受得到。
輕輕在草坪上坐下，馮雨瑤抬眼直視謝昊然俏皮地說：「好吧！看你有什麼話要給我說的，那就說吧！讓我聽聽看有什麼重特大新聞。」
謝昊然正色道：「小馮，本來我應該叫你嫂子的。」，他停頓了一下接著說：「可是我叫不出口，你知道我很尊重源哥，作為哥們兒他沒得說也值得我們尊重他。可是……」
馮雨瑤仔細地聆聽，見他不接著說便急了：「有什麼你就說，沒什麼了不起的，咱們雖然之前沒有淡過太多你源哥的事，可也不至於小氣到不願你說的程度。」
謝昊然抬頭看著草坪盡頭的高速公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憋了好久才吐出來。他輕輕挪動了一下身體接著說：「是的，僅從兄弟情份上來講，他是不錯。那時候帶我們一起出來，也沒少照顧我們，不管有什麼好事都會想著我和雷澤弘。就進現在這家廠也是他幫忙的，剛來的時候都是工人，一起吃一起住，我們沒錢都花他的。雖然後面還錢給他了，但開始那時候他提都沒提起過。他很夠義氣，在家裡的時候我們就和他玩得好，這麼多年了，沒得說。」。
馮雨瑤理解地點點頭，沒有說話。
謝昊然又說：「從你來了之後，我們也相處了這麼長時間，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
馮雨瑤點點頭故作輕鬆地說：「很好呀！對你源哥也好，對我也好。還有呢，你做組長下面的人都說你好，從來不罵人，不指責誰。」
「我知道你會說話，盡說好的。我的意思是想知道你覺得我像不像壞人？」，謝昊然加重了說話的語氣。
「怎麼會是壞人呢？當然不是。」，馮雨瑤回答得很乾脆。
謝昊然又深呼吸了一下，才慢慢地說：「既然你不覺得我是壞人，那麼我就將我想說的給你說了吧！只有你先相信我的為人，你才會相信我的話，免得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哎呀，你一大老爺們兒，怎麼說話這麼吞吞吐吐的，這都說大半天了也沒見你說點什麼事兒呀。快說……。」，馮雨瑤笑了。
謝昊然點點頭，「那我就說了啊！你可得做好心理準備。不要以為我是在講故事，這可都是真實發生的事，因為你說了我不是壞人而且完全相信我所以才會說這些。」。
「說吧！什麼事情這麼神秘，??攏保?胗暄?械愣恕?p>謝昊然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角，然後重又坐下來說：「那我還是給你先講個故事吧！聽完了這個故事你也許就明白一些事情，我相信你很聰明的。」
馮雨瑤淡淡地說：「好啊，我喜歡聽故事，你說吧！一定仔細的聽。」
謝昊然語重心長地說：「之所以把你帶到這個地方來，是因為人少。更重要的是源哥不會看到，如果走工業區前面出去，他也許會發現我們根本就不是到醫院看朋友去了。」
馮雨瑤理解地點點頭。
說完謝昊然清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然後給馮雨瑤講了一個很讓人難受的故事。
不久之前，有個女孩在餐廳上班。當時女孩是有男朋友的，而且還是一個相當不錯的男的，家裡有錢父母又是做官的，更重要是他有很光明的前途。兩人關係一直處得不錯，這樣保持了很久。
因為工作關係的原因，男朋友去了較遠的地方上班，兩人的聯繫逐漸少了。工作差異的或是出於其它方面的考慮，女孩和男朋友慢慢的冷了。女孩很明白兩人做不成男女朋友，現實的情況讓她不得不接受男人的放棄。
在這期間她有認識了一個經常來玩的老鄉，說是老鄉也只是因為離得比較近。一段時間的交往之後，女孩發現這個男孩不錯。女孩一直把他當作一個普通的朋友看，只是一般的交往而且大多只是在工作的時候會有交集。
這個男孩並不是也在餐廳工作，而只是作為客人的身份來。後來因為和大家都熟悉了所以會過來幫忙，這樣才漸漸和女孩熟識起來。
有一次女孩想回家鄉去看看，於是這個男孩就陪她一起回去了。當然這是和她男朋友分手之後的事，回去只是想家而已，沒有其它的什麼目的。
其實這個女孩的家人都不在家裡，他們回去只能感受一下家鄉氣息，並不能真真的回家。那幾天男孩和女孩走得自然走得很近。再回到工作的城市之後，兩人越走越要好，終於這個男孩做了女孩的新男朋友，女孩也從內心裡接受了他。
從這天起女孩把這個男朋友當作是這一生最重要的停靠，發誓要對他好，和他相依相守一輩子。女孩想到了也做到了，一直用最真的心愛著這個男孩。他們超越了普通男女朋友的關係，走出了最重要的一步。
說到這裡，馮雨瑤應該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兒。天下再傻的人也不至於連自己親身經歷過的事在別人嘴裡講出來都不懂，如此沒有自知之明的人肯定是真傻。
驚訝、疑惑、失落、迷茫……，一時間各種陰暗的感受從馮雨瑤身邊的空氣里襲來，深深地將她籠罩其中。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沒人說得明白，沒有第二個人能真切的去體會到她此時的感覺。但她能表現出來的只能是麻木，一切來得太快。
一小時之前，馮雨瑤還在想著要早點回去見到自己的男人，而現在卻從一個不會騙人的朋友口中得知如此殘酷的現實……
謝昊然還沒有講完，他看著遠方的公路，為馮雨瑤講述一個屬於她自己所遭遇的故事。但到目前他的話語里並沒有某處直接指向馮雨瑤，用了個似乎與她毫不相干的角色。其實，只是他找不到更為合適的方式來向她說明這一切，如果怕傷她說得再含糊點她會不明白，可要是太過直接又怕她馬上會瘋掉。這也是謝昊然和雷澤弘一直擔心的事情，不知道馮雨瑤能不能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