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神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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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蕭鐸停在韋姌的院子外面,轉身看她。她歪著頭,好像在出神想什麼,腳下沒停。
「到了。」蕭鐸出言提醒。
韋姌這才回過神來,猛地停住。只要再一步,她就會踩上蕭鐸的鞋面。她連忙退後些,拜道:「謝謝軍使,您早些休息。」說完,便往院子里低頭疾走。她現在腦海中都是夢裡蕭鐸親她的那些畫面,簡直是魔障了。
「楊信說,那夜他將你錯認了。」蕭鐸在她身後說道。
韋姌駐足,鎮定了下,才轉過身去:「楊軍使……是這麼說的?」
蕭鐸神色淡淡的:「他說他那夜只是醉酒後將你認作了他犯事的妾,並未提到九黎和蕭府半句,要我前來問你。你儘管說實話,他若妄言,我定會為你討一個公道。」
可惡,楊信竟敢威脅她!韋姌暗暗咬了咬牙。楊信這個借口漏洞百出,但他人都已經住在蕭府,說明蕭家肯定是不打算追究了。九黎的事,的確是棘手……所以這次,她選擇妥協。但讓她意外的是,蕭鐸竟來問她,還要為她主持公道。
「楊軍使說的沒錯,他應該是認錯了,誤會一場。」韋姌輕柔地說道,「反正我也沒事,軍使您就不要再追究了。」
蕭鐸看她順從的模樣,知道這並不是她本來的樣子。她千里迢迢遠嫁,求的就是保九黎一族平安,與他這個人無關。所以她受了驚嚇委屈,她感到孤獨無助,都不會開口說出來。
她不想從他身上得到任何東西。
「嗯。」蕭鐸應了一聲,便轉身走了。
韋姌長長地出了口氣,在心裡又將楊信罵上幾遍,然後悄無聲息地回到自己床上,睡下了。
第二日,韋姌起床之後,依例去北院請安。但柴氏不見,她便只能跪在外面行了個禮,然後就回了自己的住處。秀致出去準備馬車,陽月為她梳妝時問到:「小姐,既然蕭夫人不見您,那明日還要去嗎?奴婢聽說那楊信來請罪,使相不追究了呢。」
韋姌正在挑選耳墜,聞言點頭道:「蕭夫人雖說不需要我這個禮,也未必看得上我,但我在蕭家一日,還是要敬她如母,禮數不可廢。至於楊信……月娘你要記得,我們在這蕭府太微不足道,沒有人會站在我們這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我找機會向蕭鐸要到了保九黎的承諾,我們便離開。」
陽月頓了頓:「小姐心裡,還是想著……那個人,對嗎?」
韋姌苦笑:「我跟他,這輩子大抵是不可能了。我只想有生之年再回到九黎,回到阿哥和阿爹身邊。余願足矣。」
陽月嘆了一聲,專心給韋姌梳頭了。
出門時,韋姌只帶上陽月,隨行的還有一位車夫。她要找人,不欲讓蕭府中人知道。況且鄴都在蕭鐸治下,向來太平。
韋姌坐在馬車裡,手上晃著韋懋給她的小盒子,裡面聽不到聲響,也不知道如何打開。她要去哪裡找這位三叔公呢?
韋姌在鄴都的主街一路問下去,竟沒有一家藥材鋪識得這盒子。她不免有些挫敗,早知道當初問清楚阿哥,省得她如今像大海撈針。到了沿街最後一家不起眼的藥材鋪前,韋姌本想直接走過去,卻看到一位白衣男子被裡頭的夥計請了出來。
「李大人,求求您別再來了,東家已經說過了不見您。」
那男子道:「我誠心前來,你們東家也太過拒人於千里了。」
夥計沒說話,只俯身作揖,轉身就回了藥鋪里。男子無奈地用摺扇敲了敲掌心,回頭卻見一個戴著幃帽的姑娘和一名年輕女子立於身後。他禮貌地笑笑,正打算離去,眼神不經意間落在那姑娘手中的盒子上,頓時來了興緻。
「姑娘這盒子……有幾分意思。」
韋姌連忙問道:「這位先生知道怎麼打開嗎?」
李延思聽對方的聲音,如鶯簧百囀,悅耳動聽。憑藉他豐富的人生閱歷,推斷出這定是位十分貌美的姑娘。他一向樂得為美人效勞,便伸出手道:「我可以試試看。」
韋姌將盒子遞給了李延思。李延思略通機關術,知道這個盒子乃是魯班盒,若掌握不到技巧,的確不好打開。他粗略看了看,兩手從盒子的旁側抽出一根精細的小木棍,只聽「啪」的一聲,盒子蓋便彈開了,頓時香氣四溢。
李延思仔細聞了聞,發現竟然是神思香,不由得驚嘆。這玩意兒只有這家藥鋪的主人才能調得出來,味道十分獨特,而且精貴得很。小小一勺,便要一兩金子,堪稱是香中之王。居然被人如此隨意地放進一個其貌不揚的盒子里,真乃暴殄天物。
李延思的鼻子靈,只不過聞了這香一次,便記下了味道:猶如美人出浴,海棠春睡,妙不可言。
藥材鋪里的夥計立刻跑出來,喊道:「這神思香是誰的?」
韋姌應道:「是我。」
夥計的態度立刻轉變,抬手向里:「東家請貴客到裡頭一敘。」
陽月興奮道:「小姐,看來是這裡了!」韋姌點了點頭,剛要隨夥計進去,李延思忙上前攔道:「姑娘,怎麼說也是我為你打開了這個盒子,不如你幫我跟藥鋪的東家說說情,讓他見我,如何?」
「李大人!」夥計不知李延思如此厚臉皮,不滿地叫了一聲。
李延思也不理他,只看著韋姌。
韋姌雖不知李延思的身份,但見他面容和善,笑意盈盈的,並不像是壞人。他幫了忙,她按理來說也該答謝,便對李延思道:「那我試試看,請先生在此稍等片刻。」
「有勞姑娘。」李延思笑著抬手道。
……
這前面的藥鋪如彈丸之地,後院卻是別有洞天,猶如一個葯堂。北面靠牆放置著上下左右七排斗的葯櫥,前面是一張烏木長櫃,擺放著葯碾子和攤開的蘆葦紙,還有一些瓶罐。朝南則是幾個爐子,正在「咕嚕咕嚕」地冒熱氣。
一名身穿青衫白褂的男子手中提著戥秤,拉開了葯櫥上的一個抽屜,取了些葯出來。
「東家,持神思香的人來了。」夥計上前稟報道。
那男子應聲回過頭來,修晳清俊,竟十分年輕。他道:「嗯,你下去吧。」
夥計告退。
男子解開褂子朝韋姌走過來,抬手拜道:「顧慎之見過大巫女。」
「三……」韋姌對著這麼年輕的人,實在喊不出「三叔公」這稱呼。
顧慎之擺了擺手:「巫女若叫不出來,不妨直呼其名。反正也只是族親,並無大礙。」
韋姌一時半會的確叫不出口,只道明來意:「我今天,是有兩件事想請您幫忙。其一,我想寄封信回九黎給我阿爹,越快越好。其二,我想向您打聽……后蜀的情況。」
「寄信好辦,我這裡就有紙筆,巫女寫完之後可放心交給我。至於后蜀……巫女想打聽什麼呢?」顧慎之雙手攏在袖中,閑閑地問道。
陽月見韋姌似難以啟齒,便替她問道:「聽說后蜀皇帝重病,諸位皇子都在爭皇位。不知現在情況如何了?」
「后蜀的情況如何我尚不知曉,但大祭司被公子均請去后蜀給皇帝治病了。局勢或有轉機。」
阿哥竟去了后蜀?韋姌懸著的心放下來一些。以阿哥的醫術或許能治好蜀主,那麼孟靈均就暫時不會有危險了。她記得在九黎時,孟靈均說他最推崇的是墨家,兼愛非攻……必定不想與幾個哥哥為敵。可他那幾個哥哥不一定會顧念手足之情。
韋姌心事重重,坐在方桌旁寫信,陽月為她磨墨。她信里主要是向阿爹示警,並叫他調查那東西的消息是如何走漏的。寫好之後將信封嚴實,才交給顧慎之。
顧慎之將信收好,韋姌問道:「外面那位先生,您為何不見呢?」
顧慎之帶著幾分不屑道:「他是個官,我這人向來不愛與官府的人打交道。」
韋姌笑道:「有道是來者皆為客,既然是官府中人,就算是地頭蛇了。不管買賣能不能做成,您見一見總歸算是個交情。何況他剛才幫我開了盒子,我才能順利找到這裡,也算是欠他一份人情。」
顧慎之看著韋姌,眼中滑過幾許深沉的笑意:「既然巫女開口了,我見便是。」
「多謝三叔公。」這下,韋姌很自然地喊了出來。
顧慎之一愣,摸著額頭乾笑了兩聲。他不過三十齣頭,被喊得這麼老,實在哭笑不得。
此時,一隻瘦瘦小小的兔子跑到了韋姌的腳邊,韋姌俯身把它抱起來,看到它前足纏著紗帶。顧慎之解釋道:「我去山上採藥時撿的,看著可憐便帶回來了,但我實在不會照顧它,如何都養不胖。正想找個妥善的人……」
韋姌道:「不如交給我如何?」
「那自是最好。」
稍後,顧慎之送她們到葯堂的入口,韋姌和陽月走出去,看到李延思還在藥鋪門口走來走去。韋姌過去說道:「先生,這藥鋪的東家同意見您了。」
李延思高興地合上摺扇:「多謝姑娘!」然後便興沖沖地進去了。
陽月對韋姌說:「這個先生有趣,看起來就像個孩子。」
「他能解開那個盒子,必定是位高人。今日出來夠久了,我們回去吧。」韋姌說道。
她們那邊剛離開,薛錦宜就從街邊的角落裡走出來,抬頭看了看藥鋪的名字,皺起眉頭。自己那日廢了半天的唇舌,這女人無動於衷,還以為她當真對錶哥沒興趣呢。沒想到一轉頭,竟跟表哥的心腹李延思搭在了一起。
哼。姑姑說得對,長得好看的女人果然都不是等閑之輩。
秋芸暗自琢磨著,柴氏已經要上床休息。此時,外間侍女齊聲喊道:「使相。」
她回過頭,看見蕭毅進來,笑著迎過去:「我以為您今夜去薛姨娘那邊,什麼都沒準備。」
「無需準備,我只是來看看你,同你說說話。」蕭毅坐在榻上說道。
柴氏讓屋中的侍女都退下去,親自去擰了一塊巾帕遞給蕭毅:「您瞧著,好像不大高興?」
蕭毅接過擦了把臉,沒有說話。
柴氏上前輕捶著他的肩膀:「可是因為楊信的事?您不是安撫了國公府的眾人,又放楊信離去了嗎?」
「紅姝,你是否覺得為夫無用?」蕭毅凝著眉,握住柴氏的手問道。
柴氏坐在他身旁,笑道:「在我心裡,您一直都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從未變過。楊節帥當年對您有恩,你們又有同袍之義。他兒子的確是不大像話,但如今李籍忌憚您日深,哪怕楊節帥他們早有反心,終有一日與您兵戎相見,您也不該率先撕破臉,又給京城那邊多增話柄。您所做的,都有您的考量。無論將來保漢室或有別的打算,我都會追隨您。」
蕭毅抵著柴氏的額頭:「這麼多年,只有你最懂我。紅姝,能娶你為妻,乃是我一生之大幸。」
柴氏抬手環住他的肩膀,笑道:「能嫁給夫君何嘗不是我的福氣呢?您對茂先視如己出,我當真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