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新途

4.新途

韋妡臉色發白,一時說不出話來。這一夜之後,什麼姐妹情,想必也難以維繫下去了。

那邊巫神廟頂上的兩個不速之客還沒有走。

魏緒一直偷看身旁的人,強忍著不笑出聲來。去年的事在九州大陸上轉了個圈,越傳越誇張,眼下他家軍使不僅是整個後漢無人敢嫁,只怕全天下都沒人敢嫁了。

「軍使,沒人想嫁給您呢。她們都喊您——大魔頭。」魏緒還是忍不住,偷偷說了句。

「多嘴。我聽見了。」男人冷冷道。

「軍使,要不然您現在現身,叫她們看看?保證她們哭著喊著要嫁給……」

魏緒正興高采烈地說著,突然感覺到身旁射來的那道含有警告意味的目光,乖乖地捂上了嘴巴。

他繼續往下看好戲。

韋姌緩緩看向眾人,那些巫女接觸到她的目光,紛紛閃避。而族人們皆茫然地望著她,誰也不知道該如何妥善解決此事。

一個孩子忽然說話:「阿娘,剛剛那些人好凶。如果沒人願意嫁給那個大魔頭,我們是不是都會死?」

四周原本落針可聞,稚童的聲音便格外清亮。那孩子的母親連忙捂住他的嘴巴,歉意地看了看眾人。

韋姌走到人群之中,蹲在那個孩子的面前,揉了揉他的頭笑道:「阿良不怕,大家都不會有事的。」

阿良懂事地行了個禮:「大巫女,阿良不怕死。」

韋姌下定決心,站起來說道:「剛剛韋妡說得沒錯,我也是九黎的巫女。眼下九黎有難,我有責任保護自己的族人。既然無人願意去,那麼,我去!」

她的聲音不大,卻足夠讓在場的每一個人聽得真切。

「夭夭!」韋懋走到韋姌身邊,拉了下她的手。她的決定做得太突然了,讓他措手不及。

「阿哥不用多言,我意已決。」她本是孤零零的一縷魂魄,是九黎給了她新生。為了報答此恩,還有疼愛她的阿爹阿哥,她也當為九黎做些什麼。蕭鐸的確可怕,她此刻無法預知自己的下場,但最差不過一死罷了。

既然已經有了結果,眾人各懷心思,紛紛散去。

韋堃沉著臉說:「各位族長,跟我到巫神廟來。」

幾位族長互相看了看,心中有數,低頭跟著韋堃進入廟中了。

屋頂上,魏緒興奮地看向身旁,卻不見男人臉上有半分喜色。

「軍使,這位姑娘好膽識啊!」這個九黎的小巫女,倒是個驚喜。來之前,魏緒根本不相信這深山老林裡頭能藏什麼金孔雀,眼下一見,呵,這哪裡是金孔雀,明明就是只金鳳凰啊!

「走吧。」男人忽然躍下屋頂,負手往深山夜色中走去。

魏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邊喊著:「軍使,等等屬下啊!」一邊追了上去。

***

陽月跟著韋姌回了住處,小聲問道:「巫女當真要嫁,不怕么?」

韋姌垂頭喪氣道:「月娘,我不騙你,我真的怕。可是總要有個人去和親。」

陽月握著韋姌冰涼的小手說:「不管巫女去哪裡,奴婢都陪著您。」

「月娘最好了。」韋姌撲到陽月懷裡,心中稍稍安定了些。

「可是巫女,您怎麼知道那簽有問題的?」陽月忍不住把心中的疑問說出來,「奴婢當時只是看到夫人跟她們在一起,並不知道是有所圖謀,才未多言。而且那簽筒的位置,您又是怎麼知道的?」

韋姌摸了摸額頭,覺得這件事實在很難解釋得清楚。畢竟她是看到有人撿起了簽筒,那籤條上有紅褐色的標記,再聯想到當時抽籤的情形,才知道這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局。但神技的事情,她又無法跟陽月言明,只能含糊地說道:「我都是猜的。回來的路上你不是跟我說鄒氏曾經跟幾個巫女會面嗎?抽籤時,她們一定要我排在最後一個,還有股怪味。我想想覺得有問題,就叫王燮去後山搜了搜,沒想到運氣好,找到了。」

陽月雖還有疑慮,但也沒追問,只道:「還是巫女聰明。奴婢險些誤了大事。」

韋姌笑著擺了擺手。

「咚咚咚!」這時,門被人用力地拍響。

「誰啊?」陽月問道。

「是我。快開門!」韋懋在門外說道。

陽月連忙開門把韋懋讓了進來,面有慚色。若不是自己沒攔住巫女,讓她回來,事情也不會演變到這一步。韋懋倒也不怪她,只皺眉盯著韋姌,眼中似有兩團火焰在跳。

陽月識相地退出去,留給他們兄妹倆獨處的空間。

韋姌殷勤地拉著韋懋坐下,又倒了杯水遞過去:「誰惹我阿哥生氣啦?」

韋懋不接,只認真地問道:「夭夭,你當真想好了?那可是龍潭虎穴,而且沒有退路。」

韋姌把水杯放下,挨著韋懋坐下,靠在他的肩上說:「阿哥,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我想好了。九黎夾在蜀漢兩地之間,如履薄冰,阿爹既然選了後漢,便有他的道理。那麼總要有人去和親,去與蕭鐸周旋,保九黎的平安。那些不情願的人嫁過去,成天哭哭啼啼的,反而壞事。而我就不一樣了,我是心甘情願去的。所以你就別再阻止了,好不好?」

韋懋嘆氣,抬手摸了摸韋姌的臉頰。他心裡也明白,蕭鐸絕對不是好糊弄的人。要知道,蕭鐸曾經的妻子,是魏國公的長女周嘉惠,也是聞名後漢的大美人,並且知書達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曾經滄海難為水。若是尋常女子,哪能入得了蕭鐸的眼?

韋懋來之前,還與韋堃交談了一番,才知道王汾此行的目的也許就是韋姌,所謂的儀式不過是個障眼法罷了。換了別人,後漢那邊恐怕也不會答應。他雖然不知道和親為何非韋姌不可,但既然這是韋姌自己選的路,是九黎能夠生存的機會,他只能點頭。

「傻丫頭,別太為難自己。天塌了,還有阿哥替你頂著。」韋懋最後說道。

「謝謝阿哥!」韋姌抱住韋懋的肩膀,回了一個笑容。

***

王汾終於要離開九黎,頓覺得神清氣爽。他讓手下的人把東西搬上車,冷眼看著韋堃一家人話別。

鄒氏和韋妡沒有在。

那夜之後,雖然幾位族長夫人和巫女免於死罪,但還是被關進了巫神廟,以治她們褻瀆祖神之罪。沒有人知道她們在裡面經歷了什麼,只不過放出來時,各個傷痕纍纍,暫時不能下床。

王汾嗤笑了聲,哼著小曲兒徑自上了馬車。他此行任務雖然頗多周折,倒也算是圓滿完成。只消把人往鄴都一送,便能了事。他想起臨行前使相許下的豐厚賞錢和那件事,心情就跟三月的天一樣明媚。

韋堃復又叮囑了韋姌幾句,低聲道:「時候不早了,啟程吧。有時間就給家裡來信,好好照顧自己。」說完,便轉過身去不再看韋姌。他也是說服自己很久,才勉強接受了這個結果。身為父親,大酋長,他無力保護自己的女兒,實在是太無能了。

「阿爹保重,女兒走了。」韋姌行了禮,便扶著陽月上了馬車。坐好之後,她又推開馬車壁上的小窗,往外看了看。這裡的山水藍天,至親好友,此生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

馬車後面,王嬙靠在王燮的懷裡直哭,看到韋姌向她揮手作別,努力地擠出一個笑容來。這本該是她的命運,卻被韋姌一力承擔。

「都怪我沒用。」她哭著說。

「阿姐別自責了。我聽懋哥哥說,那後漢的使臣本來就是要夭夭姐的,他跟酋長夫人都合謀好了。就算你沒病,他們也會想別的法子逼夭夭姐去和親的。」

王嬙伸手捂住嘴巴:「你此話可當真?可夭夭,明明跟公子均有兩年之約……」

王燮抬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王嬙便沒敢再說下去。

那邊韋懋也上了馬,王汾下令隊伍開拔。

此行護送王汾的士兵多達數百人。起初,韋姌以為這些士兵是來壓制九黎的,後來聽韋懋一說,才明白不完全如此。

後漢自建國以來,漢帝將有功之臣封為各地節度使。各地割據成勢而朝廷難控,並且節度使除了蕭毅之外多是貪婪之輩,因此形成弊政,一時斂賦成災,民間暴動不斷。所以後漢境內的局勢並不算穩定。再加上此去鄴都的路途遙遠,為保萬無一失,王汾才帶了這麼多的兵馬。

隊伍行了一段時日,還算平順。蕭毅在漢地本就十分有威望,平素也不與人結怨。因此所到之處,州官們倒也客氣放行,無人為難。

本來一路北上,經過陳州之時,忽然轉道往東南方向而行,說是要先前往魏國公周宗彥所轄的青州。據王汾所說,蕭鐸領了皇命,外出練兵,最快也要明年開春才會回鄴都。韋姌先到青州的魏國公府暫住,一來是請人教授些必要的禮儀,二來她要以魏國公之女而不是九黎巫女的身份出嫁。

這麼做本也無可厚非,九黎巫女這個身份,委實有些配不上蕭鐸。可魏國公畢竟是蕭鐸亡妻的生父,周家竟能一點都不介意?韋姌心中疑惑,也不敢細問,不過在某日夜起時,聽到了兩個值夜的士兵交談。

「不是說回鄴都嗎,怎麼好端端地跑去青州?」

「唉,你不知道吧。聽說軍使壓根兒就不同意這門親事,前陣子借口練兵離家了,使相那邊正大怒呢。」

「可是這魏國公,不是軍使亡妻的父親嗎?」

「我打聽到,使相覺得那個九黎巫女的身份始終上不得檯面,就塞給了魏國公。你想啊,魏國公當年跟著使相一同助先皇打下這大漢的江山,勞苦功高,門楣清貴。作了他的女兒,自然便配得上我們軍使了。魏國公當然是有些不情願的,但使相開了口,他也沒辦法拒絕。」

後面那兩名士兵的聲音漸漸小下去,韋姌便聽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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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聯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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