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歸
公元2015年、七月
熱帶的陽光穿過椰子林的空隙照在了地面上,留下一地斑駁的樹影,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花香味。不遠處的公路上傳來陣陣摩托車聲,幾個摩托車騎士在飛車,畢煒冷眼旁觀馬路上單車,機車,汽車,三輪車與行人爭道,個個為口賓士。
畢煒開著一輛越野車穿行在這越南中部的小城中,目光並未在車窗外那些穿著白色裙子的女孩子妙曼身姿上停留,而是和坐在旁邊的越南朋友探討著這次行動的對象,這個嚼檳榔的小個子,已經激動地手舞足蹈起來,被檳榔汁染的紫黑的兩排牙齒和嘴唇,接連地發出一串串音節。畢煒今年25歲,是中山大學的歷史研究生,他研究的課題很偏,他研究古交州歷史,古代交州管轄著越南很大一部分土地,所以他對越南古代史也有著很深的研究,兩年下來這個青年才俊在考古圈子裡也闖出了一點名氣。今年越南考古隊在順化的一次考古中發現了一片古代遺址,出土了大量漢代的文物,據此初步推測是漢日南郡盧榮縣城址,這頓時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本來打算和女友去天山玩玩的畢煒,立即在廣州注射了一堆疫苗,來抵禦熱帶地區的疾病,然後買好自香港至河內的機票,在第一時間飛了過去,好在越南考古隊中有幾個是他的熟人,所以他也不怕到越南後會怎樣。
「興隆街,90號。應該是這兒吧!」畢煒在一座小樓前停下了車。這是一間不起眼的三層樓,還是當年法國人修建的,正面立著的六根羅馬式大理石柱,已經因為年代久遠而發黑髮黃了。不遠處有河上泊著幾艘小船,船上火紅火紅的一片,一個越南小女孩舉起一個紅色的物體對他晃了晃,還喊了兩句什麼。
於是扔過去幾張人民幣,興奮的女孩子扔過來十幾個火龍果。
這是一座小山丘,極平凡,極普通,極不起眼,就像它在順化這片紅土丘陵地帶其他的兄弟們一般,在比例尺稍微大點兒的地圖上根本找不到標記。如果不是有個農民在這裡意外發現了一座頗有研究價值的古代城址,那麼雖說考古成癖,但是剛剛結束了在廣西玉林的兩個月的考察,正準備和女友去天山旅遊的畢煒可能永遠不會來這裡。
他來了之後,仔細的考察了一個星期,才興奮的得出結論,這裡是從南越時期就開始修建了,根據他的推斷,趙佗當年征服了這一塊地方后,就在此地修建城堡屯駐士兵以控制整個地區,如同諾曼征服后諾曼底騎士在英格蘭修建的大小城堡一樣。到了漢朝,此地就成為了縣的治所。
令人失望的是,漢代文化遺存被破壞嚴重,雖說是在地下數米,但兩千年間大大小小的破壞仍不計其數,且不說雨林氣候的腐蝕,穿透力極強的植物根系破壞,這裡越戰期間還被美軍轟炸過,至今還留有當年的未爆炸彈,挖掘隊的人先後就挖出了三顆,這讓畢煒在大失所望之餘還提心弔膽,生怕自己運氣太好,裝上一顆啞彈,他幾次都想溜回國,但又怕被女友和越南同行所笑話,於是一咬牙便堅持了下來,但是自己沉鬱的心情該如何排遣?畢煒只有半夜起來,背著自己的背包到白天的挖掘現場看看,他安慰自己說,特洛伊也不是在某人在失望之餘是才發現的么?很多著名的發現往往是一時興起的妙手偶得,而循規蹈矩的發掘並非是它們重見天日的原因,作為一名優秀的專業人員,時刻保持敏銳,決不放棄一點蛛絲馬跡才是成功之道。
漫不經心地繞過白天挖掘堆積的土丘,看見接連幾天毫無進展的城址和考古隊的帳篷,四周叢林的陰霾,陰森森的紅土,都在空中月亮的照射下頗有些詭異恐怖的氣氛。見慣了這類場面的畢煒當然不會以此為異,不知為何,白天絲毫提不起興趣的城址,現在卻讓他生出入此一游的念頭。
這座城址呈東西走向,周長一公里,有八條街道,四縱四橫,房屋均是坐南朝北,畢煒想起自己在漢書中看到的一個小故事:張重字仲篤,明帝時舉孝廉,帝曰:「何郡小吏?」答曰:「臣,日南吏。」帝曰:「日南郡人應向北看日。」答曰:「臣聞雁門不見壘雁為門,金城郡不見積金為郡,臣雖居日南,未嘗向北看日。」但是當時交州建築大門北向也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走在兩千年前的街道上,他隱隱有著這樣一個想法,這次夜行必有所發現。
然而,無論是畢煒還是那些同來的同行都無法預料,接下來將會發生的一切:上天的確註定了畢煒會有所發現,但後果絕對不是他所想象的或是某些人期望的,他會因此在歷史上留下小小的名聲——不,他什麼都不會留下!
……
至少,不會留在這個時空!
雖說是在熱帶,夜晚仍有一絲寒意,畢煒深吸一口氣,在明亮的月光下向前摸索過去。
前期的探測工作中規中矩,領隊經驗豐富,參與發掘的人也都有自己的絕活,甚至還有著很多專家通過網路在遙控指揮。一切按照最為科學最為精密的方案有條不紊地進行。不知不覺間,他走到了城中間,旁邊是一座今天剛剛發掘出來的漢墓,本來城中有墓已經夠奇怪的了,而且這座墓還在城中央,根據輿地術,室中掘墓,乃是自掘墳墓之舉,對主人是大不利,究竟是什麼原因,使得這屋子的主人不顧忌諱,把墓修在屋內?畢煒不由對這座墓的主人生出了好奇,便不顧禮節,在深夜來拜訪兩千年前的主人了。
沿著先期挖掘的坑道,過了交接點便是通往墓室的甬道,地勢開始傾斜向下,這一帶的地下水位較高,漆黑的甬道有些潮濕,很多地方還在滴水,滴水聲在其中回蕩,順勢走過去,甬道盡頭是一堵磚牆。想必,牆后便是墓室的主體了。封土很厚,是白色的堊土,處於專業的眼光,隊員們覺得這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墓室,更有可能是一個墓室形制的密室,裡面可能藏有某種秘密的物品。今天就挖到這裡,明天將有一大批記者趕來,直播這次兩國專家的共同發掘。
不過現在看來,這樣的準備實在沒有必要,心情很好的畢煒,並沒有因為明天的盛大現場會直播而激動不已,也沒有為裡面可能存在的珍貴文物而手下留情,他在牆前呆站了三分鐘,突然半是玩笑半是發泄的飛起一腳,踹在牆上,「轟--咚!」完全不合常識,看似堅實厚重的磚牆居然在他隨意的一踹下出現了一條縫隙!
他欣喜的拔出一把東莞某廠生產的庫克瑞七孔開山刀,把縫隙弄的更大一些,透過縫隙,在手電筒的光亮下牆內的空間顯得出乎意料的開闊!未知的誘惑已經擺在了眼前,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畢煒也不管這裡不是國內,用力踹出了第二腳。
這一腳更是令畢煒目瞪口呆,一腳下去之後一面磚牆就倒下了,轟隆一聲巨響后,揚起的塵土嗆的畢煒連打幾個噴嚏,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個黝黑的洞口;洞里很暗,雖然在外面看不清裡面的情景,但聽迴音,可以察覺裡頭相當空曠。不管剛才的巨響又沒有驚動那些越南人,他跳了進去,準備探個究竟。
一進去畢煒就被墓室內的陳設給吸引住了,借著手電筒發出的微弱光線,可以看見裡面的穹頂和弧形牆壁,這個墓室類似於南京中山陵墓室的格局,手電筒光線所至,可以看見穹頂上繪著的諸色翼人神怪山鬼,石壁上浮雕的大隊戰士,至於地板上,更是細細的繪著各種動植物,雖然不是栩栩如生,卻也自有其張力和藝術渲染力。
墓室正中的石台上,供奉一座高達六尺的神主牌位,神主上刻著流行於百越地區的蟲鳥古篆,畢煒認識一些小篆,但上面的六個古篆書他還是看不懂,秦代就不是已經廢止各種文字,改用小篆了嗎?他鬱悶的想。
神主兩邊整齊的擺放著銅鼓,這種古越族的重器大大小小有幾百個,他對銅鼓還是有一定了解的,但漢墓怎麼會跑出來這麼多銅鼓?莫非是戰爭中的繳獲?一邊繼續考察一邊分析,一個大膽的設想在他腦中成形,莫非這更本部是漢墓?是南越國時期或更早?神主前方的石台上,擺放著一個長長的青銅箱子。
他戴上手套,大膽的打開箱子,靠上去仔細端詳裡面的的物件,箱子裡面只擺放著一把劍和一個盒子,首先劍引起了畢煒的興趣。畢煒估計這把劍長九十厘米,從形式上來說它像秦劍,而劍柄上裝飾著象牙和玉石,和那把有名的越王勾踐劍一模一樣,劍柄上刻十一道同心圓。
「難道是融合了秦楚風格的南越國劍?那可就稀罕了。」他好奇的拿起了那把劍,發現劍身刻著銘文。
「任囂自作用劍,上辟星宿,下辟不祥。」仔仔細細的端詳了銘文之後,躊躇良久,他終於肯定的念了出來。
「原來是任囂啊,趙佗的前任,秦朝在南方的最高長官,可惜死得早。」畢煒自言自語著,仔細的端詳著這把劍,看得出來,寶劍依然很鋒利,它幽幽的吐著寒意,估計當年飲血甚多。
然後他又拿起那個金盒,上面也有銘文。
「陽燧珠?」畢煒目瞪口呆。
畢煒並不認識這顆珠子,但是珠盒上的四個篆書還是識得的,陽燧之珠,據說可以對日取火,相傳是趙佗的鎮國之寶珠,是趙佗使異人梯山航海,從海西國盜歸番禺的。傳說趙佗去世以後,陽燧珠就成了他的陪葬品。為了找到這顆寶珠,三國時孫權曾派人帶領幾千民工幾乎挖遍了廣州城,可就是沒找到趙佗墓,自然也沒找到陽燧珠。
到了南朝,一個叫崔煒的讀書人,因遭人迫害逃到白雲山,跌入萬丈深穴,正巧遇到神龍玉京子。當時玉京子生毒瘡而生命垂危,崔煒幫玉京子治好了毒瘡。為報答救命之恩,玉京子背負崔煒飛升到趙佗墓中。趙佗欣賞崔煒的為人,賞給他無數金銀珠寶,其中就有那顆陽燧寶珠。
後來寶珠落入江水,這條江的水越來越清,每到晚間,便會隱隱地散發著珠光寶氣。從此之後,人們就把這條江稱為珠江。
「不是說趙佗去世以後,陽燧珠就成了他的陪葬品?怎麼會在這裡?」畢煒充滿疑問的打開盒子,一種奇特的光華便散發出來,那裡面是一顆渾圓的雞蛋大小的珠子,晶瑩玉潤,寶光照人,灼灼生輝。
這就是當年趙佗的鎮國之珠,孫權挖遍廣州城也未找到的寶珠。
鬼使神差,畢煒左手拿起寶珠,右手拿起任囂之劍,當兩者接觸到一起的時候,一種純白的光芒頓時充溢著整個空間,異變,於是發生!
在這陰暗潮濕的地下墓穴,畢煒和神主牌位消失了,那些銅鼓也憑空蒸發,當聞聲趕來的越南考古隊員來到這裡時,碩大的墓室里空空如也,地上只有一隻畢煒遺留下的手電筒。
且不說日後由此事引發的一系列糾紛和餘波,畢煒去了哪裡呢?雖然他已被列入失蹤人員名單,但是蝴蝶扇動起翅膀,等待已久——風暴來臨的那一刻,終於到來了……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