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交流
「我在做夢!」這絕對是畢煒的第一個念頭,雖然作為想象力和浪漫主義應較突出的文科生,但是作為受過嚴謹學術訓練的研究生,他並非那種見一點小事就咋咋乎乎的人;立足實際情況,儘可能理性分析才是他平素的作風。
「完全在認知層面之外的東西,夢境該是個最好的解釋吧?」主意打定,他幾乎要用一種看白戲的心態來面對眼前的處境了。
不過他很快發現自己錯了,除非夢有如此真實:開始畢煒正是落在一處海灘上,周圍卻是一片殘骸,可以看見船隻的龍骨和桅杆,一個個木箱木桶,一具具被海水泡得發脹的屍體,慘不忍睹。海水正是漲潮,浪濤不停的衝擊著沙灘,眼見得是離趴著的他越來越近了。後來他暈過去了,再次醒來發現已經躺在一處房中,尚未掙開眼睛,就本能地縮了一下身子,覺得身下是硬物,用手摸了摸,才發現自己躺在竹床上,自己身上蓋著一件東西,用手摸摸感覺好像是粗布的樣子。
這裡是哪裡呢?好像一點也不像醫院的樣子啊!醫院哪有的粗布哪裡有竹床?看來可能是被人救了啊!可不知道恩人是什麼樣?剛才那個夢是怎麼回事情,怎麼那麼真實,他記得自己只是半夜在墓穴里接觸了一把劍一顆寶珠,怎麼會躺在這裡?莫非是古代墓穴中有什麼毒氣?陽燧珠呢?他找到了陽燧珠,趙佗的鎮國之寶,還有任囂的寶劍,他會出名的,他會上到各大媒體的,不過無論如何,幸運的是至少還活著。想到這裡,不由得長嘆了一口氣。
這時他就聽見旁邊有人走到近前,忽然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說話,聽不出他說了些什麼,這人口音很怪,是一種聽不懂的語言,但可以聽出多個音調,類似於南方語言,他神智仍然清醒,心想難道現在是在哪裡?想要睜開眼來瞧瞧,眼皮卻被甚麼粘住了似的,全然掙不開來。畢煒心中大急,又要用力,卻覺一樣溫熱濕軟的物事觸上了臉頰,他大吃一驚,旋即覺得那物在他眼角拂拭了一會,眼皮便不發粘,當下慢慢睜開了眼,只覺眼前一片白亮,過得片刻,雙目才能視物。
他睜開眼來,面前卻是一老一少兩男子,老者頦下蓄著花白鬍須,小的卻是個二十三四歲的青年男子,黑瘦的臉上也蓄著小鬍鬚,穿一件淡綠衣。兩人衣服是漢服式樣,頭上戴著冠,在漢服運動如火如荼的2015年,這種裝扮已經不足為奇,但是畢煒只覺得這兩人說不出的怪異,彷彿是和自己隔了千萬個時代,他跳起來,發現原來自己睡在一張低低的竹床上,四周的擺設也奇奇怪怪,地上鋪著席子,放了些矮矮的小几,他怔怔的瞪著兩人瞧了半晌,從矮床上跳起來,踩在席子上,頓時感覺到粗糙的竹席有些磨腳,不過反而使他清醒了些,他大聲問道:「你們……你們是誰?」
那老者再次開口,仔細聽來語調語氣竟和客家話有些相似,畢煒仍是聽不懂,這兩人又換了多種語調,虧畢煒是無師自通漢語普通話,吳方言,閩南話,客家話和廣東方言的天才,他仍是睜大了兩眼,一臉茫然,那老者似也瞧出他聽不懂,便對那年青男子說了一句什麼,不一會那青年拿來一把刻刀和一塊木板,放在小几之上,那老者和男子都跪坐下去,畢煒也只能跪坐在老者的對面,那老少二人似乎也很是奇怪,不住地打量他,畢煒索性反瞧回去,這一瞧不由得又出了一身大汗:那老者和青年男子身上穿的漢服,頭上戴的冠,仔細看去,便知道不是現代紡織工業的產品,很象是用土布織就的,而且裁剪的水平很差。
老者舉起刻刀,又舉起木板,畢煒知道這是問他是否懂得文字,他顧不上奇怪為什麼沒有筆墨,就把頭點了又點,那老者點點頭,便用刻刀在板上刻下一行字,遞給他,畢煒一看,大驚,那上面竟是一行從左到右豎書的隸書,字倒是很好的,只是上面寫道:「汝籍貫何處為漢人乎越人乎」他腦子中頓時嗡嗡作響,如同有幾百個炸雷同時在耳邊炸響,他眼睛一動,視線轉了方向,看到自己所在之處,並不是什麼醫院的病房,卻是一間古屋。這種屋子畢煒並不陌生,因為他平日研究,對這種漢代建築耳熟能詳。可是自己明明身在二十一世紀的越南,為什麼會這樣?一瞬間他的心中轉過了千百個念頭,一會想難道自己被人綁架,一會又想莫非自己發昏了,到現在還在做夢?
他心中突突直跳,臉色慘白,又仔細看了看老人遞過來的木板,確信自己看得清清楚楚,沒有看錯上面的字,他便在板上寫道:「此為何處」那老者又寫到道:「漢交趾刺史部日南郡盧榮縣。」
畢煒倒吸了一口涼氣:自己昏迷之前分明還在越南清化,何以便轉換時空,到了古代的日南?他知道日南乃越南中部之地,故秦象郡,武帝元鼎六年開,更名。有小水十六,并行三千一百八十里。屬交州。縣五:朱吾,比景,盧容,西卷,象林,水入海,有竹,可為杖。莽曰日南亭。這盧榮縣更是自西元137年日南郡象林縣土著區逵起事,攻佔了象林縣,建立林邑國,使日南郡南界從北緯14°以南,北縮至16°后,交州最南的一縣。
他腦中一片混沌,只知一定出了什麼了不得的變故,一時間張大了口,寫不出什麼話來,過得半晌,慢慢恢復正常,才又寫道:「敢問今上年號」他現在明白自己是如同那些架空小說中的人物一樣,回到了古代,便急著確定自己到底在哪個年代,至於自己在未來的事業和女友,到一時顧不上了。
那老者寫道:「今上諱志,當今乃延熹九年也(公元166年).」畢煒只覺耳中轟的一聲,眼前一陣發黑:我竟到了東漢末年!
而且還是恆帝年間的公元166年,舉目全國劉備曹操之類還未長大,距離黃巾起義還有十八年!雖說距離三國越遠,就說明社會越安定,自己生存的就會更好,但是本來回到過去就夠倒霉的了,連個名人都見不到則更倒霉!
這一下心情激蕩,他幾乎又再昏去。那青年見他神色不妥,忙兩步跨上前來,伸手按住他幾處穴位,揉捏了半天,這才令他安靜下來。又有一女子端了一碗葯湯進來,喂他服下。
畢煒定一定自己的心神,仍是不敢相信擺在眼前的這個事實。難道自己真的來到了漢朝?難道自己真的已經離開屬於自己的時代?究竟還會不會的去?他使勁晃著腦袋,彷彿這樣就可以擺脫這一切回到真實的世界去。可是這樣作除了讓旁邊的兩個古人莫名其妙外,似乎沒有什麼特別明顯的效果。於是他也慢慢的平靜下來,開始考慮自己的處境了。
他深深的呼吸,慢慢的回憶自己的「夢境」,看來那些都是真實的了。很明顯,自己來到這個時空的時候,先是湊巧來到一個海難現場,不知道怎樣昏迷了過去,於是被這位老者救了回來。他和老人又用刀筆交流了一會,據老人說他是盧榮的一個漁村的鄉老,有漁民來向他報告在海邊發現有船遇難,救出貨物若干倖存者一名,他一時好奇便親自去看,見那人穿著古怪,又是短髮,昏迷了三天還未醒來,料想此人是個逃犯或是蠻夷,又見那人的同伴要麼葬身魚腹,要麼死狀可怖。本來想棄置不顧,卻因此動了惻隱之心,便用小船將之載到自己家中,好生照料,直到畢煒醒來。
根據小說里的經驗,此時因該是穿越者得知自己出境,大喜過望,立志稱王稱霸,種馬後宮的時候了。可是他卻一片茫然,家國何處,前路何處,如何生存,如何立足,都是一片迷霧。
看著眼前的木板,手中握著刀筆,畢煒不由得嘆了口氣,知道自己在這老者眼中被當作怪人,他記得曾經數年間穿越類型小說風行天下,那些兄台有意外穿越,也有主動穿越。有單槍匹馬的,有成群結隊的,更有成千上萬的。回去的年代也是從三代到本朝,應有盡有。便開始為自己編造一個出身,他大腦急速運轉,回憶著漢代交州歷史,終於想了一個好的所在。
只見他大筆一揮,不熟悉刻字的他開始寫得很慢,後來越寫越快,道:吾姓畢名煒。先祖乃是趙人,曾為漢帝侍中,奉旨自合浦郡徐聞縣出海尋寶,到黃支國,不料在海上迷失方向,與大隊失散,到了極西處的大秦國,居其地,娶妻生子,子孫世代為大秦國賈人,生活也還康樂,不料到他這一世大秦國內戰不已,家族為人所輕,自己憤而歸國,船行南海遇上颶風,滿船人皆葬身魚腹,連隨身攜帶的先祖的骨灰都丟了,幸好自己被人搭救,不然也難免魂歸大海了。
老者又問了一些海外和大秦國的情況,畢煒心想你們這些人知道些什麼,我隨便編造一點就能把你們忽悠了,他回想起司馬遷史記和班固漢書,南朝范華後漢書中的有關記載,又加了一點自己的話,刻了滿滿兩木板,不由得兩人不信。
老者又問他不懂漢話,卻怎麼會寫漢文?畢煒便解釋說由於年代久遠,中土語言發音產生了變化,他的是中州方言,自然和嶺南楚語發音不同。而這漢字確是先人歷代不敢忘記,他是從小就練習精熟的。
他開始時還故意作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來,到後來想到自己孑然一身,流落異時空,不知何時方能回歸家鄉、重見父母親友;可謂鄉關萬里,一時悲從中來,忍不住便放聲大哭。
有漢一代最重孝道,即便是這遙遠的邊疆也是如此,那老者和青年見他悲傷至此,心想此人雖是化外之民,也是至孝之人,至於自己尚有的疑問,也就準備日後再問。見他哭的悲切,便對視一眼,點點頭退出房間,留下畢煒一個人繼續號啕大哭,畢煒見二人退出,知道自己的話他們已經信了多半,不由心中大樂。
自己暗道這回到古代的第一步已經邁出,哭聲更加響亮。
「父親大人,你怎麼看?」走出屋子,青年人就恭恭敬敬的對著老人施禮。
「他的話里雖然不真不切,卻也頗有些根據,孝武皇帝,確實派遣過人去西洋尋寶。這個人能知道這一點,確實也不容易。但是,真的如他所說是從海西來歸,沿途必定要歷經海上風浪的捶打,去過千里長沙萬里石塘的人,哪一個不是皮膚深黑筋疲力盡的,但是,你見他細皮嫩肉的,分明是養尊處優慣了的人,中氣也十足,哪裡有經歷過長途航海的樣子在?分明是騙我們。」
「父親大人,那麼我們是否要報官呢?」
「這個倒不用,他不會說漢話,根據我的觀察,這個卻不是做偽。他的物品,也是罕見的寶物,我們是正派人,卻也不會貪墨他的東西,你要保管好。此人的來歷,雖然難解,我們卻也不必深究。只要他在我村老老實實,我們就不要追根問底了。」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