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爆發
時間不緊不慢的向前,帝都的整個十月,就在極其緊張的氣氛中度過了。張奐的軍隊一直在軍營里集結著,而不是按照常理解散,給士兵們放假和休息,他似乎是在等待某方面的命令,又好象要極力置身於事外一般。
原本那些認為張奐的回歸就標誌著大將軍發動清洗的傳聞,就這麼在風中消散了,也許這位大將軍,就真的是想放宦官們一馬,讓他們自行淡出呢。
畢煒冷眼旁觀這一切的變動,他手下那些在整理宮禁中聚攏起來的官員,也被他用心的籠絡到一起,大約有二十人左右,在尚書省內部,也有了他的朋友。以前楊喬在尚書省認識的那些關係,都算是便宜了他。
十一月十五日,這已經是張奐回軍大半個月後了,大將軍竇武的宅子,一如既往地車水馬龍,陳蕃在結束了尚書台的議事後,剛剛從南宮出來,和大將軍道別回家,對於這位大將軍,自命閱人無數的他也是猜不透了。大計發動的最佳時機,不就是張奐回軍的時候么?然而竇武卻強力的拖了下來!他們這些士子和黨人成員,都是一波接一波的跑到大將軍宅,哭著喊著請他發動,那些宦官們在過去折磨了他們那麼久,現在一定要把他們揪下來!新朝的朝堂上,絕不再允許有這麼一群閹宦的繼續存在!
他的馬車剛剛走到大街上,就見到一隊牛車從一所大宅子裡面出來,那些車子留下的車轍很深,顯然是重載的的。這大概又是哪個京官回鄉暫時避難的隊伍吧。
在這麼一隊牛車面前,他的馬車也不得不放慢了速度,他坐在馬車裡,半是閉目養神,半是苦苦思索,在剛才的議事上,竇武不聲不響的,也沒有什麼表示。陳蕃知道,朝中三駕馬車的另一個輔政大臣胡廣,還有李雲等等一大批高官,都是反對斷然行事、改變歷來外戚、宦官、朝臣三元政治的,他們的理由就是:沒有宦官,誰來制衡外戚呢?
好吧,也許外戚和宦官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可是現在,我們必須把曹節這些宦官徹底打倒,陳蕃默默地道,五侯和他們這一派的宦官,都是天下黨人的大敵,也是朝中的蛀蟲。我並不要摧毀整個宦官集團,我只不過是想拔除宦官中的毒瘤罷了。何況說,這幾個月來,天子的勢力也開始興起了,他們的力量,不也可以作為制衡外戚的同盟么?
畢煒曾經拜訪過陳蕃,含蓄的談到了對時局的看法,以及他對於未來的隱憂,他甚至暗示說:宦官們可能狗急跳牆,做出對陛下和太后不利的事情來。陳蕃只是覺得好笑,這個從大秦回來的小子啊,他以為宦官們是什麼?這些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的傢伙,在桓帝死亡后,已經失去了自己的力量,他們所能做的,就是為自己的愚蠢挖掘好墳墓而已。但畢煒的另一個建議卻很受到他的讚許,畢煒說是外戚勢大,他們作為天子近臣的,也是感到十分的擔心,希望能夠和陳蕃代表的士子官僚聯起手來,共同維護國體。
「可是,那要等到解決掉你那些盟友之後了。」陳蕃是知道畢煒同曹節有密約的,他的語氣也不無諷刺的味道。
畢煒對其中的諷刺恍若不覺:「我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
陳蕃答應了他的請求,為他物色了幾個信得過的老吏,好幫助畢煒完成他那個整理宮禁的大工程,但他的心裡,還是對畢煒和解瀆亭集團表示出不相信的態度,在他心目中,除去察舉徵辟這正道出來的官員外,依靠供奉女色或拋棄孝道來得到權力的人,都是所謂的國體蠹蟲,一定要除惡必盡的———畢煒也不例外。
他的馬車終於超越了那隊緩慢的重載牛車,突然間就聽見有馬蹄的聲音從後面急急的傳來,有聲音就傳到了他的車內:「陳太傅,大將軍請您去!」
陳蕃聽出這是竇家一個承啟官的聲音,便掀開窗帘,只見他的護衛將一個下馬了的騎手架住,不讓他靠近陳蕃的馬車。
那人見陳蕃露出頭來,喊得就更急了:「陳太傅,大將軍請您去!」
「所為何事?」
「小的不知,大將軍只是叫小人請您回去,說是有極重要的事情要同您商議!」
陳蕃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加速,一種預感席捲了他的全身,令他整個人都激動起來:「回去!都回去!去大將軍府!」
竇武和他幕府的重要成員都好整以暇的坐在大廳里,靜靜地等待著陳蕃的到來,每個人都是表情莊重的正傾危坐著,僕人和侍女什麼的不相干人等都已經被趕出去了,這平日里用來宴請和歌舞的大廳里的空氣就緊張到了極點!雖然是農曆的十一月份,可仍然有人在不停的擦拭著汗珠。而竇氏的年輕子弟都已經漲紅了面孔,就在大廳前面的空地上走來走去,焦急不安的等待著家主的命令。
當陳蕃就座后,竇武的目光威嚴的掃過全場,終於充滿號召力的道:「先帝在位的時候,曹節、王甫等人的作為,大家都是知曉的,我們當中很多忠於王事的義士,就曾經被他們定性為奸黨,受到三木的待遇!」
在座的這些幕僚,都是黨人中的骨幹分子,一提到昔日所受的極刑,都是一陣咬牙切齒,竇武又道:「從天子登基到現在,也有三個月了,他們又做了些什麼呢?」
「我曾經指望他們痛改前非,大家都是天子之臣,為了王事,都是可以化干戈為玉帛的。可是,他們又做了些什麼呢?」
誠然,自劉宏登基以來,宦官們已經收斂了不少,但是桓帝時候積累下來的矛盾,並不是這麼容易消除,天下的士子,都依舊是恨閹宦入骨,恨不得將這些閹人銼骨揚灰的。
竇武的聲音變得悲天憫人:「十三州九十九郡國,居然就被這些宵小糟蹋了二十年!常侍黃門禍虐天下,欺罔人主,競行譎詐!國家的法度和規章,都是維繫國體的所在,就都被這些小人給毀棄了!閹宦自造制度,不該為官的為官了,不該封賞的也封賞了,朝政因此衰敗,國運從此沒落!奸臣如果一天天的強大,比如說是王莽,讓這種佞臣執掌了國政,雖有萬里如畫江山,也終將喪失殆盡!今若不慮前事之失,復循覆車之軌,恐怕秦二世亡國之難,必將復及,閹宦趙高之巨變,不朝則夕!因此,清君側,除奸佞,維護國體、發揚國運,就是我等臣子不得不擔負起的千鈞重擔!」
雖然說陳蕃盼望這一刻的到來已經很久了,但是事到臨頭,他還是為這一刻的到來而震驚,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大將軍啊大將軍,你就真的發動了么?」
在座的幕僚顯然雖然得到過一些風聲,可也是此刻才得到大將軍的證實,眾人都是一片熱烈的討論,竇家的年輕子弟,已經激動的熱淚盈眶。
「老夫已經決定了,即便是拚卻了殘身,也要與宦官們做一個了斷!」
「大將軍,是立刻請太后旨意,傳令張奐出兵么?」陳蕃有些不贊成,也很有些意見在:神聖莊嚴的皇宮,怎麼能夠讓大兵所玷污呢?縱兵作亂,本身就是國運不祥的預兆。而且,大軍只是應該作為後盾和威懾力而存在,真的將軍人引入政治,可就是開啟了一個影響相當不好的先河啦。關東的文人團體,對於關西武人的偏見,都是繼承了他們戰國時候祖先對暴秦的記憶,光武以來關東人掌權的局面,是斷然不應該受到影響的。
當然,竇武也是關西人,但是他的出身和教育,都決定了他的立場。
「老夫有更好的計謀!」竇武笑道:「司隸校尉、河南尹、雒陽令、城門校尉,這些帝都的重要官職,要換人做了。」
「另外,黃門令山冰來了沒有?」
這個黃門令山冰,就是竇武安插入宦官集團的一個釘子,此時他立刻站起來道:「大將軍。」
「長樂尚書鄭宏狡猾無狀,立即逮捕之,送北寺獄!嚴刑拷打,一定要把他背後的整個集團抓出來!」
陳蕃心下一動,就猜出大將軍的所想,竇武還是希望維護帝都的安寧和秩序,在程序內解決閹宦啊。能不用武力,就不要用武力,陳蕃一陣輕鬆,他在九月份的時候,曾經寫信給竇武說:「昔蕭望之困一石顯,近者李、杜諸公禍及妻子,況今石顯數十輩乎!蕃以八十之年,欲為將軍除害。又畢常侍及女尚書,旦夕亂太后,急宜退絕。惟將軍慮焉。」
竇武於是上書給竇妙道:「故事,黃門、常侍但當給事省內,典門戶,主近署財物耳。今乃使與政事而任權重,子弟布列,專為貪暴。天下匈匈,正以此故。宜悉誅廢,以清朝廷。」
畢煒一入雒的時候,就委託劉宏的乳母董氏給竇妙送去山棗板栗等土產,後來整理宮禁又找點照顧了太后的一些仇敵,讓太后很滿意。曹節他們也是如法炮製,竇妙就不希望他們倒台,所以便對父親說:「漢來故事世有,但當誅其有罪,豈可盡廢邪?」
竇武以為自己得到了女兒的某種暗示:只要有罪證,閹宦就死定了。所以他在斬殺蘇康和管霸的時候,就羅織了曹節和王甫的罪名,要求處置二人死刑。但是竇妙猶豫再三,沒有同意,所以竇武就從家中派出婦人入為女兒解悶,其中就有些姬武士一類的女子,保證了竇妙不會再次否決他的提案。而這個長樂尚書鄭宏,向來是橫行無忌慣了的,其人劣跡斑斑,搜集幾個證據,「狡猾無狀」這個罪名,是很容易落實的,北寺獄已經是黃門令山冰的地盤,想讓鄭宏口供出曹節、王甫的罪行,也不是十分的困難。
「機兒,羽林要迅速的動員起來,佔領南宮各個宮門。北軍五營,暫不要急,張奐是明白人。但我們家的四百精銳部曲賓客,還有那幾個劍俠人物,都要秘密的進到城裡。」
八月太白出西方,天官的解讀是:「太白犯房左驂,上將星入太微,其占宮門當閉,將相不利,奸人在主傍。願急防之。」陳蕃當時就以為星辰錯繆,不利大臣,宜速斷大計,但是竇武一直拖了下來,從他現在這個羽林搶佔宮門的命令看,竇武對於天命,還是十分的在乎,他所做的,正是為了符合天命。正是所謂「今可且因太白,斥罷宦官,以塞天變。」
竇武的聲音還在繼續:「在座的諸位,都將會名垂青史,受到後人的敬仰。也許,我們將失敗,但是擁有四百年歷史的大漢,卻將永遠銘記住我們今日的努力!」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