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諸嬰
這個夜晚,畢煒就拿出數碼相機看昨天拍攝的東西,直到相機提示只剩下一格電。第二天清早,陸齊就過來喊他,匆匆吃了早飯,就趕往碼頭。
官船是一艘雙桅船,比起昨天來時駕駛的漁船可大多了,船上的水手也很神氣,對於搭船的人,並沒有太多的好臉色。
「已經給你買好了鋪位,兩箱沉香都已經裝在這個大包裹裡面,乾糧袋子在這裡,你拿好了。就這樣吧,一路順風。」
「再見。」
「不論你走到哪裡,都要記得有人在南葯等你。」陸齊的口氣異常的懇切。
「是的,岳父大人。」畢煒一呆,看著這來到漢代最熟悉的老人答道,心裡補充了一句:「至少在相機沒電之前不會忘記。」
大家又說了一回閑話,陸齊再次向畢煒介紹郡城的基本情況,哪裡的飲食最便宜,哪個商人最姦猾,哪個酒館的酒保可以信任等等。
「阿蝶,你回去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回去吧,回去吧。」一個少年對著一個少女粗聲粗氣的道,頓時吸引了周圍人的眼球。
那個女孩子看到周圍這麼多人正在看著他們,淚水已經在眼眶了打轉了,卻還是咬著嘴唇道:「你最粗心了,我不再囑咐一遍,回去婆婆又要責罵我了。記得路上要小心,遇到壞人就要跑,吃飯要慢一點,喝水不要喝生水,晚上要記得蓋好被子,到了郡里三叔家,多說些好話,時常捎口信回來。」
「夠了,夠了,你不要啰嗦了,娘的話我記得呢,郡里這麼多人,我能把我自己丟了不成?真是女孩子,快回去吧,我會記得給你捎點絲回來的。」緊接著,少年把女孩子粗暴的推開,「你快走吧,你回去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回去吧,回去吧。」
女孩子力氣比較小,一推之下差點摔倒,但是她還在說:「籃子裡面有乾糧,吃的時候要就水。」少年挺起胸膛道:「阿蝶,你看我力氣多大,不會被壞人欺負的,吃得喝的我也都知道了,你就放心好了,等我拿了錢,我就寄給你。」
畢煒微笑的看著這兩個少男少女,心中一片感慨,自己的時代,因該是男孩子圍著女孩子團團轉才對吧。
「啟碇了,閑雜人等通通下船。」水手已經開始吆喝起來。
「就這樣了,珍重。」陸彬倒是很洒脫。
「珍重。」畢煒拱手作別。
看著碼頭漸漸遠去,眾人都散去了,只有那個娉娉婷婷的小小身影仍然矗立在那裡,那個少年看著看著,喉頭不住的抽動,最終忍不住趴著船尾突然哭了起來。
「阿蝶,娘,阿蝶,娘。」
畢煒靠了過去,道:「第一次出遠門嗎?」
那個少年看了他一下,機警的道:「你也是去郡里嗎?」
畢煒微笑的道:「不是,我要去交址,辦點事。看你的樣子,莫不是去郡里從軍?」
少年得意的挺直瘦弱的腰板,道:「是的,我去當郡都尉那裡報名。」
「那個是你媳婦嗎?對你可真好。」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她沒見過世面。」
「我倒覺得這樣挺好,你能遇上這樣一個好媳婦,真是你的福氣。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遇到的都是些兇巴巴的女孩子。那個時候,我一個人出遠門,去幾千裡外的地方讀書,沒有這樣好的女孩子送我,只好一個人帶著大包大包的東西坐火車,到了晚上,只能看著車外的夜色痴痴的發獃,喝水,吃泡麵。車上人非常非常多,連轉身的地方都沒有,有的時候沒有買到座位,就只好站著,一站就是一夜。你倒好,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個少年被畢煒的話吸引住了,「你去哪裡求學?揚州還是洛陽,還是穎川?」
「恩,揚州。」
「那麼,什麼是泡麵?」
畢煒很快就和這個少年成了朋友,這個少年叫諸嬰,今年十六歲,剛剛結婚,就接到在軍中族叔的口信,要他去郡城服役。
旅途無事,畢煒就和他胡扯起來,這一扯,就扯到很多諸嬰根本不知道的知識。
「畢大哥,你真的是從那麼遙遠的國度回來得嗎?」
「是的,很遙遠很遙遠的國家,路上要走半年。」
「畢大哥,真的有那麼巨大的石頭房子嗎?」
「是的,不但真的有那麼大的房子,還有那麼大的船呢。」
「畢大哥,海裡面真的有那麼巨大的鯨魚嗎?」
「是的。」
「畢大哥,北方真的有白色的熊嗎?」
「畢大哥,我沒有見過熊,什麼是熊啊?熊有大象厲害嗎?」
諸嬰也談到自己,一個龐大家族的一個旁支,父親早早戰死,自小與母親相依為命,在家族中向來沒少挨白眼,雖然對於這個家族的某些人嗤之以鼻,但是,諸嬰卻頑強的捍衛著家族的榮譽。
「我們諸家的祖先,就是真正的秦人,當年始皇帝命令五十萬秦軍南下開邊,我的先祖才十七歲,是一個旗手,歷經百戰,終於榮升到軍官,族中祠堂還供奉著他老人家的寶劍和盔甲呢。到了趙佗隔斷三關,在番禺自立為王的時候,先祖被派到象郡同雒越作戰,在九真娶妻生子,就這樣一代代繁衍下來。漢設七郡,家族中歷代都有人在地方做官,在軍中也頗有勢力。」
畢煒暗暗的道,看不出來,這個小孩子還真是很有背景呢,不過,大家族旁支的旁支,也就和一般人家一樣吧。他借口出恭,跑出去輕鬆輕鬆。
「那個誰,就是你,你,你,不準進來,這裡是船老大專用的坑,快出來。」
船上有二十五個水手,四十個乘客,只有兩個是從郡城下來辦完事情回去的官員,其它都是去日南郡辦事情的盧榮人,其中有兩個商人,是剛剛從象林收購貨物回來的,帶著鼓鼓的大口袋,不知道裝著什麼好東西。他們看到人高馬大並且帶著任囂寶劍的畢煒,小眼睛里都明顯的流露出警惕。
畢煒上前搭話,想問問日南的情況,兩人卻總是說些客套話,並不肯理睬他。倒是諸嬰和他越談越投機,諸嬰的生活很單純,於是畢煒就將自己年少時候的臭事改換了背景,一樁樁的說出來,引得諸嬰一片驚嘆。
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畢煒打開自己的袋子拿出魚乾和飯糰,卻發現諸嬰只有一個摻和著雜糧的飯糰。
畢煒二話不說的將自己的魚乾塞到了諸嬰手裡,「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吃點才好。」
「畢大哥。」
「說那麼多廢話幹嗎?男子漢大丈夫吃就是了。」畢煒粗暴的打斷諸嬰的話。諸嬰愣了一會,似乎還想說些什麼,最終卻只嘆了口氣,低下頭將魚乾大口大口的吃了下去。
雖然他低下了頭,但是畢煒還是看見了他鼻子上掛著的那一粒淚珠。
「出門在外,都不容易啊。」
順風順水,這班開往日南的慢船,仍然直到黃昏時分才到達,港口邊的高地上,已經燃燒起一堆熊熊大火,以指引船隻安全進港。
郡級的港口到底不一樣,雖然是大漢的最南一郡。但從船上看去,日南的港口就比盧榮要好得多,有木板的碼頭,有熱鬧的酒館,還有明顯是風塵女子模樣,塗著厚厚粉底的女人站在路邊,行人見到她們,都遠遠的躲著走。
日南郡城離港口還有十幾里路,而且這個時候也已經關城門了,要進城也只能等到明天。周圍有親戚熟人的都紛紛散去,連水手也紛紛下船去喝酒。
不到一會,船上的乘客就只剩下畢煒和諸嬰兩個。
「你怎麼還不走?」兩人幾乎同時向對方發問道。然後對視一下,都會心一笑。
「諸嬰,你不是說在日南有親戚的么?」
「他在城裡,而且,我不願意去麻煩他們。」說到親族,諸嬰似乎有些厭倦。
果然,這個小孩出身旁支中的旁支,父親早死,與母親相依為命,在家族中向來沒少挨白眼吧,母親說盡好話,終於讓他得到一個從軍出人頭地的機會,也正是這樣,他才深深的厭惡那些有權勢的族人,希望用自己的力量取得成功。
「我么,剛從國外回來,不認識路,也不想進日南,我要去的是交址。」畢煒苦笑了。
「那麼我們兩個,只有在這條船上熬一夜吧。」
兩個人就盤腿坐在甲板上,拿出食物和水來吃晚飯,這次畢煒遞過來的魚乾,諸嬰沒有推辭,吃完晚飯,兩個人趴在欄杆上,一邊看港口一邊說笑話。
「你們兩個渾人,還不下船么?日南已經到了,快走快走。」一個喝得醉醺醺的水手卻正好回來,上到甲板卻發現兩人還沒有走,便開始攆人了。
「我們只是想在船上過一夜而已,再說,我會給你們錢的。」
「不行不行,這是官船,誰也不許在上面呆,給錢也不準。要是晚上出了事,官府怪罪下來,你們兩個擔當得起么?」
諸嬰正想爭辯什麼,畢煒眼睛尖,瞄到先前那兩個扛著袋子的商人正坐在一家似乎是酒館模樣的建築納涼。袋子已經不見了,想必那裡必定可以找到住宿的地方,他如是想。
心中大喜,抓住諸嬰的肩頭,用力搖晃著:「不和這人廢話了,拿上你的東西,我們走便是了。」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