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先知

在陰雲密布的海上，遠古的神靈在竊竊私語。有些凡人得到了這些啟示，他們就是時代的先知。

這些時代的先知總是痛苦的，為什麼我的眼裡常含淚水？因為愛這土地愛得太深沉。畢煒去拜訪宗正的時候，心裡就是無數歷史的滄桑和感嘆。

現在的歷史學家或多或少都在感慨，如果沒有那些災難性的不幸事件，這個無比強盛的王朝或許可以開創華夏歷史的新紀元。正如世界帝國的建立並非朝夕之功，王朝的衰亡也是一個緩慢的過程，以至在四百年的祥和和榮光之後，絕大多數漢朝人根本未能覺察到他們熱愛的舊世界氣數已盡。他們抱怨氣候的越來越寒冷，喟嘆生活越來越艱難。食品價格不斷上漲，可做工者的薪水卻不見漲。他們詛罵奸商們囤積居奇的行為，這些人壟斷了市場，只管自己牟取暴利。有時遇上一個瀆職無能的官僚，他們也會起來遊行示威。不過總的說起來，在危機爆發之前，大多數的漢朝人依舊過著正常日子。他們照常吃喝，他們照常愛恨，照常進行各種娛樂活動。當然像所有時代一樣，也有不幸的人們餓死。可生活在繼續，而人們一點不知道，他們的國家已註定要滅亡的命運。

他們怎麼意識得到迫在眉睫的危險呢？本朝正在處處顯示著輝煌繁榮的外景。有發達的道路網連通著各個郡國；有著龐大的商隊溝通著世界各地，有巨量的工人在勤勉地工作；本朝武力強盛，居住在文明世界之外的北方蠻族不敢越長城一步；天下適宜農耕的土地被劃分為十三個州，所有臣民都在向雒陽的天子進貢納稅；而且，還有一群精明能幹的人們在夜以繼日地工作，試圖彌補各種不利因素帶來的影響，爭取使帝國恢復到往昔的幸福歲月。

從根本上說，漢朝首先且一直是一個世界性帝國，跟前朝的暴秦相比，她要維護天下人的福祉，也有足夠的能力主宰整個東亞的宜農地區。作為整個東方文明世界的統治者，保住前漢擴張得到的領土和臣民，後漢朝從政治上說是合格的，從實力上講是可以承受的。

本朝依靠黃河下游的精華地區，將威權投射到遙遠的邊疆，她的軍隊駐紮在一萬裡外的越南和朝鮮的兩個遙遠半島，也曾經進行過六千里的遠征追殺匈奴殘部。

她的官員治理著不同的民族和部落民，從北方草原和森林中的游牧人到西方沙漠內的小城市，再到南方熱帶雨林里的漁獵居民，再到東方海島上的小個子島民，都要向代表中原天子的符節和儀仗鞠躬。

然而在榮耀和奢侈的背後，精華地區的元氣也在緩慢的消耗著，漢朝燃燒著自己來照亮東方的同時還要浪費寶貴的資源來供養貪得無厭的上層社會，一度要維持一個擁有六千宮女的後宮和三千人的宦官隊伍，這麼些資源本來可以改善多少軍隊的生活，建設多少農業基礎設施。

到了一世紀後期，關東的年輕人大多數死於常年的戰爭，農民被沉重的軍役和賦稅拖垮，喪失了自己的土地，不是向那些邊遠地區逃亡去尋找新生活，就是受雇於富有的莊園主，以勞動換取食宿，成為依附於富人們的「佃戶」。這些不幸的農民既非奴隸，也不是自由民，他們像樹木和牲畜一樣，成為他們所侍奉的那塊土地上的附屬品，終身無法離開。

帝國的根基已經被壹佰年來糟糕的時局鏽蝕，而糟糕的是，帝國本身為克服危機嘗試的變革反而加快了帝國的崩潰。

帝國的榮耀是最高目標。國家意味著一切，普通臣民數量龐大，精神面貌也不錯，只可惜卻悲劇性的為了各自的理念一分為二。至於一般人，在董仲舒大一統精神的感召下，他們並不反抗自己的皇帝，理論上這位皇帝是天下人共同推選的，相反他們被教導要溫柔順從，儘力遵照皇帝的意旨行事。

這樣，隨著孝桓帝年間政治上的混亂，情形變得越來越糟。最初宦官集團和外戚集團還肯保持優雅的傳統，將鬥爭限制在一定的範圍里。可在能夠鎮壓兩個團體的老皇帝本人駕崩后，建寧一年爆發的政變卻徹底的衝擊了帝國三元政治的根基，兩派在短暫的妥協之後，開始試圖從**上消滅對方，於是內部的分裂最終不可避免。

與此同時，與此同時，野蠻民族正在頻頻敲擊北方邊境的大門。由於軍事藝術的退化和鐵兵器的擴散，本朝對野蠻人的軍事優勢不能再維持下去，再沒有一個使用鐵兵器的漢軍可以抵擋五名石簇或者青銅武器匈奴人的不朽傳奇了。

有些邊郡的主體人民已非土生土長的漢人，郡國的太守們開始招募異族去對付敵人。這些異族士兵可能正巧與他抗擊的敵人屬於同一種族，不難想見，他們在戰鬥中很容易產生對敵人的憐憫之情，以及對帝國的懷疑。最後，當西域的浮屠道思想傳來，一切都將天翻地覆。

他投機於劉宏，力挫不可以是的龐然大物宦官集團，整個過程就險到了極處，現在想來，躍馬德陽、傳書北宮、卻非死守無不是力挽狂瀾之壯舉。

經過這麼一番打拚，自己總算是在官場裡面站穩了腳跟，官僚集團也會接受作為三無人口的自己啦。那麼接下來，無論是在中央發展，還是下基層鍛煉都是前途寬廣，天下人人都知道有他這麼一個誠忠護主的海龜！

可是自己為什麼要捲入自己最討厭的宮廷政治？去幫助劉宏，在大將軍竇武的不滿和皇太后竇妙反感中把他母親弄到京師來？

自己是利用劉宏而已，現在應當及時離去，撒手不管才對，這是為什麼呢？

自己還真是個情種啊。

畢煒自嘲道，在河間的戀愛本身就不是他的本意，對於這樁不在自己計劃中的感情，自己本應該及時了斷才對，可是面對劉宏的哀求眼神，他的心就軟了下來。

人生在世，也不能總是為自己考量，幫別人做點事情，也是生存的目的啊。

畢煒從馬車窗向外望去，馬上就要到達宗正的住宅，他心裡默默地念叨著：

「小劉宏，我答應幫你把母親弄到帝都來，可沒有說一定要成功啊，事實上，我並不是萬能的……」

宗正是九卿的第七位，中二千石。必須由皇室成員中年高德劭者擔任，他按時記載皇族每一成員的新情況。如果宗室親貴犯法當髡以上，要先向宗正申述，宗正再上報皇帝，而後便可得到從輕處置。他也負責管理公主帝姬們的工作人員，屬官有都司空令、丞，內官長、丞。都司空為獄官，還負責關押服苦役的犯人，也常拘系宗族或外戚有罪者。

這是一個清貴官職，也很能代表宗室的意思，畢煒來拜訪他，就是探一下劉家人對慎園夫人上雒的看法，如果他們都說玄，自己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回去報告小皇帝，然後就可以好好的休息一段時間了。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