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感冒
是時中原大雪,天地皆白,馳道阻礙,關梁斷絕。道路、航運、信使完全中斷,但是國家的運轉還在繼續著。越是往古代,國家的宗教職能越重,有漢一代官府敬仰天地最為虔誠,每個節氣都要舉行相應的儀式,比如更換服裝的顏色,調整樂器的音律,進行大儺和燔祭,以溝通古今神明、和諧天地萬物。本月就要立土牛六頭於國都郡縣城外醜地,以送大寒。
這個塑立土牛的典禮畢煒也參加了,地點在北邙山上,太后、天子、文武百官、闔城軍民都是全部出動,北邙山上人頭擠的密密麻麻,個個頭臉都被凍得通紅,卻也不敢言懼怕寒冷。可是由於在北邙山上吹風太久,雖然百官所乘之車都有炭爐取暖,畢煒送過大寒回來還是患上了嚴重的感冒,不但鼻涕不斷,就連聲音也嘶啞了。
這是他最擔心的穿越遭遇之一種,他那經歷過兩千年後感冒病毒洗禮的人體免疫系統,究竟能不能識別出兩千年前的未變異的原始感冒毒株?他身體裡面的良性菌群,能不能應對這次的疾病?以前在天氣炎熱的南方,他只擔心會不會中暑,因此仔細算起來,這還是他穿越后的第一次感冒,簡直令他如臨大敵。
少年天子甚是關心他的病情,不但賞賜御用藥方湯劑,還賜予他一段假期。畢煒穿著厚厚的狐皮大襖,整日里足不出戶。大將軍府那邊在不斷的召開宴會來慶祝粉碎宦官的巨大勝利,幾次派人來請他,都被畢煒藉此推辭了。
「哎呀,實在是病的厲害,等康復之後,畢某人一定去拜見大將軍。」他如此回答竇武派來的使者。
使者也以很惋惜的口氣道:「大將軍一定虛席以待。」
曹節宅第設備完善,地板和牆壁都有寬大夾層燃炭供熱,室內溫暖如春。但畢煒總是感覺蒲席草毯難以斷絕地面濕氣,有手下人獻上禦寒偏方:列女若干為肉陣擋風。這個法子被自詡君子的他斷然否決了,稍稍懂了點腦筋后,以及考慮到這時代不能出鑄鐵煤火爐的現實,畢煒就建造了一座四不像的壁爐出來,由於四不像壁爐和原來的夾層供熱系統同時一直使用,因此誰也不知道壁爐的供熱效果如何,但是他作為從先進社會來的未來人的天然虛榮心和內心深處的驕傲感,卻是很好滿足了,而且他又命人做了幾把搖椅:在壁爐前的搖椅上對著熊熊燃燒的爐火沉思也是不錯的生活。當然,此刻在爐前表面和藹可親,實則高高在上的談話也是同樣不錯的生活。
「你就是畢嵐么?」他對面前正襟危坐的一個青年宦官道。
這宦官是後來十常侍中的一人,夏惲、郭勝、孫璋、栗嵩、段珪、高望、張恭、韓俚、宋典的同志,這時候也是本該死去的曹節黨羽。畢煒悄悄地受留下他,絕對不是因為他與自己同姓的緣故。
「犯官正是畢嵐。」
和已經升任中黃門的余安國不同,這個小黃門一開始就是最堅定的曹節擁護者,雖然沒有參加十一月十六日的叛亂,但直到現在他還是不肯向正在接受曹節政治和物質雙重遺產的勝利者們輸誠。他的這種立場也代表了宮內的一批人,他們不願意依附大將軍,而是遊離在外。或許他們會依附於畢煒的盟友呂強,可是大敵曹節已死,同時在宮中發展的畢煒和呂強也就產生了矛盾,雖然兩人都很和氣,但是昔日盟友這種東西,說不好就是下來的敵人呢。
這人本來要去死的,畢煒說他不懂事,而且手藝精湛,所以把他保了下來,畢嵐知道畢煒對他有救命之恩,雖然態度依然頑固,但是與其已經軟了不少。
「你也姓畢,我們是本家啊。」對眼前這人畢煒選擇了一個看似不錯的開場白。
「犯官不敢攀附。」
「知道我為什麼要你來嗎?」
面對畢嵐的沉默,畢煒只有自己繼續道:「你喜歡鑄冶和給水嗎?」
這個畢嵐,後來負責監督鑄造了蒼龍和玄武雙闕下的四列銅人,又鑄造可容兩千斛的四座大鐘,又鑄天祿蛤蟆,以機關抽取雒水,蛤蟆自動吐水於平門外橋東,又有管道將水轉輸入宮,大大的節省了人力。漢代供給水科學的另一大創作,人稱「自動洒水機」的翻車渴烏,也有他的一份功績在。
見到畢嵐沉默不語,畢煒就接著說了下去:「這是很好的學問,希望你能夠繼續研究下去。」
沒有聽到預想中的質問,反而聽到了一句輕輕的嘆息。
「這些不過是旁門小術而已。」
「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在我來的大秦國,曾經有一個叫做阿基米德的偉大人物,這位人物也精通供給水的學問。」
畢煒娓娓而談,先說阿基米德遊學埃及,見到當地民眾汲水辛苦,發明阿基米德螺旋汲水器,世人稱便。他在一張帛卷上畫出了那汲水器的螺旋狀草圖,畢煒畫完圖就只見畢嵐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那圖,手指還在自己的大腿上划來划去,想必是正在研究其中奧秘。
他待畢嵐想透阿基米德螺旋的道理,才繼續道:「中國以金木水火土為五行,西人以土木水風為四大元素,阿基米德遊歷泰西各地,終於精通四大元素學,成為一代奧術宗師。其時敘拉古王制大舟,舟重無法下水,百牛曳之亦是不動入山。阿氏以木材為機關滑道,敘拉古王輕按機關,大船自動入水。」
他再次畫出草圖,畢嵐這次沒用多久就明白了其中原理,畢煒道:「阿氏土元素說,以泰坦大地為圓球,天如雞子,地如雞中黃,這倒和張衡差不多。」
畢煒道:「其時羅馬方興,大兵攻敘城急甚,阿氏取火元素造希臘火,其火入水不滅反熾,焚毀羅馬國艨艟樓船無算,又有槓桿霹靂車,投石超距,無堅不摧!」
畢煒的牛皮明顯吹得太過,畢嵐雖然沒有說話,但是他的眼神卻明顯對此嗤之以鼻,畢煒不慌不忙:「敘拉古王造黃金冠,疑匠人竊金易之以銀,請阿氏出山。阿氏投金冠於水,考出水之多寡,遂知金冠摻銀多寡。」
畢嵐終於動容道:「這怎麼可能?」
「事實如此,我為你講解其中的道理,這就是浮力的科學。」畢煒細細而談,他為這次談話已經準備了很長時間,浮力的東西都儘可能的淺顯易懂,好在聽者也是一點就透。
講完了阿基米德氏,畢煒又道:「希臘國有大師亞里士多德氏。」
他講完亞里士多德氏的「比薩斜塔鐵球試驗」,又講到歐幾里德氏的「馬德堡半球試驗」,畢嵐已經是心馳神往了,中國從來就不缺乏科學家,缺乏的只是發現科學家的眼睛。畢煒又講到大秦國發明大炮科學,一個將軍一炮糜爛十里擊斃奴酋,保住了大秦國花花江山免遭蠻子侵略,又說到阿爾比昂國仰仗船堅炮利橫行泰西無敵手,漸有東來之勢。
「我聽說貴官擅長鑄冶,想請貴官主持冶炮之事,為天子添一軍國利器。」他誠懇地道。
畢嵐嗤之以鼻:「這砲雷聞所未聞,恐怕只是子虛烏有的海客空談。」
「我親眼見到大秦鑄炮工廠!」畢煒口若懸河道:「那炮作坊在萊茵河邊綿延數十里,人稱克虜伯!以一定比例的銅錫混合,鑄造出空心大管,加以硝石、硫磺、木炭混合粉末,便是威震天地。我本打算先鑄出些小炮來給肉食者看看,可惜無人主持此事,貴官可願意么?」
畢嵐並非不明白事情的人,便道:「犯官定當儘力而為。」
畢嵐又擔心說:「我是個犯官,在宮裡已經呆不下去了,不知道要去哪裡,又怎麼擔負起貴官的大任呢。」
畢煒想了想,說:「這個好辦,我給呂強說一聲,把你派到西園工房,在那裡你的待遇不變,而且還能不見到那些噁心人,怎麼樣?」
於是畢嵐就去了西園的御作工房,畢煒心下寬慰,他信口開河大談鑄炮,並捏造羅馬軍力,就是想讓畢嵐為他造些兵器,順便收復宮中那些遊離者而已。至於後來畢嵐真的完成了鑄炮工作,以及羅馬炮艦東來,就並非他此時可以預料的到。
解決了這件事情,他就要面對更大一件麻煩事,劉宏嚷著要趙嬈上雒,這個事情不能操之過急,要慢慢處置才是。天無二日、國無二母,現在北宮已經坐了一位皇太后,要是趙嬈真的上雒,兩位皇太后擠在一起會是什麼樣子?
後來歷史上出現過的東西兩宮皇太后並存的事例不能用於現在,畢煒能借鑒的只是本朝的陳例,他深切地感到自己的力量還是太小,東漢的力量不在於皇帝,也不在於外戚,那些默默關注朝中風雲的豪族才是國運的基石。他在想自己能不能從這上面下功夫,來壓迫大將軍系統。
竇武當大將軍不過幾個月而已,他的班子也是草草建立起來的,一幫烏合罷了,以陳蕃為代表的文官們話語權也不大,他們過去被宦官壓迫的太久了。畢煒想,在迎接趙嬈上雒的過程中,宗室的態度才是決定性的。
看來,他要去拜見那位傳說中的大宗正了。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