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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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凌晨,童恬突然接到了茹姐電話,她剛要睡著,說話的嗓音便顯得有些低啞。
「睡了?」韓茹聲音聽起來有些蕭索,「明日下午簽約暫時取消。」頓了頓,才沉沉道,「寶莉是國內一線品牌,他們那邊聽到了風聲,要緩上幾日再商酌考慮一番。」
「嗯。」童恬不知該說什麼,她轉頭盯著桌上橘色的蘑菇檯燈,低聲笑了笑,「沒事。」
韓茹配合她輕笑了一聲,聽起來有些牽強,畢竟爭奪資源這種事情勝負難免,可到手的東西活生生被這樣弄走,還是令人心中窩火的……
「事態比想象中嚴重些,明天可能需要你在社交網路上澄清一下,先睡吧,明日再說。」
「好。」童恬掛了電話,呆坐了會兒,覺得有些冷,涼絲絲的風擦過脖子溜到了背後。她抬眸望去,才發現窗未關呢!難怪。
下床,她走到窗下,「刺啦」一聲,正欲將窗全部關嚴之際,卻突然發現對面常青樹下似乎立了一抹黑影,是人,不知男女。
心中登時一個激靈,童恬條件反射地立即藏身到窗帘后。
足足幾分鐘后,她微微歪頭朝常青樹下望去,那人依然杵在原地,一動未動。
一瞬間,腦海里突然閃過許多可怕的東西……
譬如跟蹤狂?
路燈昏暗,瞧不清身形,只覺他/她整個人如一團黑霧,更像一頭怪獸靜悄悄地匍匐在她窗下,尤為恐怖。
用力咽了下口水,童恬驚慌地跑回去取了手機,翻到電話號碼就飛快撥打出去。
鈴音響了短促一聲,被接聽。
「喂。」他熟悉的嗓音登時縈繞在耳畔,童恬終於松下一口氣,她疑神疑鬼道,「師兄,你睡了么?」
「沒。」
她緊緊攥著手機,聲音里透著無法掩飾的恐懼,「那你走到窗邊看看,大概三點鐘方向,我家門前那棵常青樹下似乎站著一個人,不知道他/她什麼時候來的,反正我等了好幾分鐘,不見他走,師兄你說那人想幹什麼呀?」
對畔倏地陷入沉默。
童恬耐心等了會兒,不見他出聲,抿唇再喚一聲,「師兄?」
他「嗯」了聲,「你再去看看,人是不是沒了?」
童恬蹙眉,依言走到窗下,她視線瞥向方才那人佇立的位置,確實已經空落落一片。但仍舊有些不安心,童恬開了窗,整顆腦袋探出去,掃了一圈,真的找不著了。
「好像走了。」她依然緊張著,「師兄,你覺得他還會來么?」
「……不會。」頓了頓,聲音里莫名揉進一絲怪怪的意味,「沒事,放心睡吧,有事隨時打我電話。」
遲疑地點頭應聲,童恬緩緩掛斷。
她繼續趴在窗沿觀察,朦朧睡意早就散去。
夜間寂靜,風聲和窸窣聲組成了一支奇妙寧靜的樂曲……
不知怎麼的,她腦海里突然閃過剛剛那片常青樹下的黑影,許是當時驚懼過了頭,事後,許多不合理之處便冒了出來。尤其那抹身影,細想,竟是有些眼熟的。
心中存了疑,童恬思忖著重複給岳生蓮撥打電話。
「師兄,我覺得窗下還是有人。」
他霎時輕笑一聲,低低的,「大抵是你心理作用,仔細看看,或許樹影也不一定。」
「好像真是我看錯了。」
「嗯,別害怕,睡吧!」
童恬道「好」,掛斷後,直接握著手機轉身下樓,她並沒有開燈,只就著手機屏幕光亮小心翼翼地繞過客廳,輕輕開了門。
走出去才驚覺自己穿著睡衣,有點冷,好在並不暴露。
童恬穿過小徑,左拐,看到了前方正在緩步離去的那道身影……
她突然有些好笑,虧她嚇得不得了,原來竟是他?惡作劇么?
「師兄。」她輕喚一聲,往前小追了幾步。
那抹身影戛然而止,須臾,微微側身看她。
不是岳生蓮又是誰?
童恬跑到離他還有兩三米的位置停下,口氣難免有些埋怨,「你怎麼大晚上的站在我窗下?我還以為是什麼跟蹤狂之類的變態。」
他默默站著,不說話,恰好頭頂是一盞橢圓形路燈,光輝落在他黑色風衣衣角,像點綴了一顆顆小星星。
她分明是受害者,怎麼他卻一點都沒有始作俑者的歉愧?輕咳一聲,童恬剛要說話,他突然動了動,大步朝她走來……
不過三兩步,還未來得及感嘆腿長就是任性,眼前暗影忽然逼近,下一瞬,她就被他猛地展臂擁住。
童恬重心不穩,最初像是被他撞得微微往後傾斜,又在分秒之間,被他摟住腰撲進了他溫暖的懷抱,她整個人有點暈眩,雙手垂落在腿側,不知該放在哪裡才好。
然後——
她好像沒有穿內衣。
臉頰兀然燒了起來,童恬尷尬地掙了掙,卻沒掙脫,她怪不好意思的,輕聲道,「師兄……」
他在她頭頂「嗯」了聲,並沒有要鬆開她的意思,語氣猛然變得有些嚴肅,「金澤秀這個人的人品你現在認清了?日後放聰明些,別再與他這類人來往。」
童恬沒料到他一開口竟說起這個,想來是了解了今日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便有些不滿的輕聲咕噥,「那剛認識的時候誰知道他是這樣的人?」
「我知道。」
詞窮地憋了口氣,童恬暗地了翻了個白眼,「就你聰明。」
「是你愚笨。」
童恬憤怒地掙開他束縛,瞪大了眼,「岳生蓮,有事說事,不帶人身攻擊的。」
岳生蓮輕笑著鬆開她腰肢,低眉看了眼她單薄的裝扮,將外套脫下披在她肩上,「怎麼穿這麼少就出來?」
「這不是怕晚來一步放跑了跟蹤狂么?」
蹙眉,岳生蓮從她圓溜溜的眸中窺得几絲似有若無的怨氣,無奈彎了彎唇,他突然伸手揉了揉她頭頂,然後戛然想起那個夜晚,他們站在湖畔對峙,彼此都說盡了刻薄無情的話語,像是在比誰比誰更善於剜人心。
薄唇里溢出一聲淺淺的嘆氣,岳生蓮輕聲道,「那時候我不是故意對你說那些話,我只是……只是捨不得十幾歲就跟在我身後的女孩就這麼悄無聲息的要離開,而且走得毫不猶豫,像是把我一個人就這麼孤單單拋棄在了身後……」
夜色朦朧,童恬望入他漆黑深邃的眼眸,突然鼻尖泛酸,她當然知道他在說什麼,他在說當年她告訴他將要退役的事情。只是最聽不得這種話了,教人莫名心酸得很,嘴上卻犟道,「你哪是一個人?分明是我一個人走了。」
可眼眶裡的水潤卻猝不及防地落了下來,童恬別頭揉了揉眼角,「我也想與你肩並肩,可我做不到,我累了,哪怕當初並沒有誰給我伸出橄欖枝,我也會自己選一條路離開,我知道……」眼淚珠子越來越大顆,她猛地埋頭不讓他看見,「我知道你們都瞧不起我,覺得我撐不過去才逃走,我軟弱我沒用,但已經看不到希望的路了,我非要迷茫的堅持下去才算對么?後來我也想過,也許當初我再堅持一下,那些消極負面的情緒都會散去,若運氣好的話,可能也能慢慢縮短與你之間的距離,但這種老天都無法預料的事情誰又知道?」
她嗓音不經意變大,像是把埋藏在心裡多年的結一口氣全發泄了出來。
岳生蓮伸手抬起她下頷,給她拭淚,她卻反抗地擰過頭,雙唇緊緊抿成一條線。
「沒有人瞧不起你,除非你自己瞧不起自己。每個人都有對自己人生的抉擇權,孰是孰非沒有標準定義,只要過得充實都有意義。」岳生蓮別過她倔強的小腦袋,用指腹擦拭她臉頰淚痕,越擦越黏,他手都逐漸變得黏糊糊一片。
他登時輕笑出聲。
童恬此刻尤為敏感,自以為他是在笑話她,瓮聲道,「有什麼好笑的?你以前比賽輸了生氣砸球拍一整天不肯吃飯的時候我也沒笑話你啊!」
「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也值得你提?」
「當然要提了,你以前的糗事我可記得清清楚楚,所以你別以為還能和從前那般使喚折騰我,我若不高興了,就在大庭廣眾之下爆料,讓那些為你瘋狂的迷妹們都認清你真實面目從而跑得遠遠的,你害怕了么?」
「怕,怕是今晚嚇得都無法再入眠。」
終於破涕為笑,童恬甩了甩兩側他長長的袖擺,擺出一副「哥兩好」的模樣,「放心吧,我才不會把你糗事都捅出去呢,我是那種人么?」
岳生蓮挑了挑眉梢,將搭在她肩上的黑色風衣扯緊,語氣里染了絲絲縷縷的笑意,「其實你但說無妨,現在一些心智未成熟的孩子為了追星忽略生活忽略學習忽略親人,對金錢花費沒有概念,若你真能讓她們遠離嫌棄我,倒不失為為社會做出了一份貢獻。」
童恬抽了抽嘴角,實在無話可說,與他對壘,反正她早已輸得都有了節奏感。
「送你回去早些歇息。」單手攬住她肩,岳生蓮擁著她往回走,路不遠,他腳步卻很慢。
童恬此時倒不覺這份親昵有些扭捏了,一瞬間他們好似回到最初的那段時間,拋去那些很多彼此都不明白的結,其實她知道,岳生蓮在她心裡,一直是僅次於父母的存在。儘管離開國隊兩年多,這個位置沒有發生過任何改變,也沒有誰能夠取代。
「師兄,這兩年多你是不是好辛苦?」童恬側眸盯著他搭在她肩上的左手,突然抬臂握住他幾根手指,駕輕就熟地用指腹去觸碰他掌心厚厚的繭,她輕笑出聲,有些唏噓道,「從前大家坐在湖邊聊天的時候還會攀比誰掌心裡的繭更厚呢,真幼稚。」
岳生蓮嘴角微彎,顯然頗為認同。
「師兄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她仰頭盯著他側臉,突然就敢和以前一樣張膽明目地盯著他瞧了,他濃密的眉,璨如星辰的眸,挺拔的鼻樑,和以前一樣好看,只是經過歲月的洗禮,變得更加堅毅。
斜了眼她神采奕奕的臉蛋,岳生蓮有些好笑,前一秒哭得聲嘶力竭的是她,下一秒笑顏如花的也是她,況且分明是她自己岔開了話題。
她指尖還在好玩兒般一下下輕刮著他掌心,分明這支長期握著球拍的手布滿厚繭,且敏感度大大低於別的肢體,可不知為何,她那麼輕如鵝羽的動作卻好似撥動了他心弦,掃得他心尖痒痒的……
「那你這兩年可累?」
童恬呶了呶嘴,頓了半晌,搖頭,「不累的。」
「我也不累。」
不信地揚眉,童恬吐槽道,「少蒙我,說得像我沒聽周師姐他們提及你的情況似的。」
「既然如此,你又何須騙我,他們既將我狀況告知與你,自然亦會將你事情傳達給我。」
童恬低眉不再語,他們慢慢走著,很快走到了盡頭。
她家到了。
看了眼那顆常青樹,童恬依然覺得方才的事情有些好笑,她抿了抿唇,向他告別,「我進屋了。」
「嗯。」岳生蓮阻止她脫下風衣的動作,示意她穿著進去,卻在她走出兩步后突然叫住她,並驀地上前追上去。
童恬剛側身就險些撞進了他懷裡,略微嚇了一跳,然而下一秒,略帶溫熱柔軟的唇兀然印在她額頭上……
她眨了下眼,腦中驀地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