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情字何解
幼帝一聽,當即小臉一垮,哀哀怨怨地問:「朕不是皇帝嗎?」
宮人慌了,連忙跪下來道:「陛下自然是皇帝!」
「那你為什麼可以不聽朕的話?」幼帝伸著小肉手指著他,惱恨地道:「朕要池魚姐姐陪,你還不許?」
「奴才該死!」宮人以頭磕地,再不敢多言。
幼帝滿意了,搖搖晃晃地邁著八字步走到池魚面前,朝她伸手:「起來吧。」
池魚有點驚愕,若不是身份有別,她很想伸出手去摸摸幼帝的額頭,看看這孩子是怎麼了。
不過與其還跪兩個半時辰,池魚當然是願意跟幼帝進殿里去的。
「謝主隆恩!」
幼帝一笑,左右看看,拉著她就進了內殿。外殿還有宮人守著,內殿卻是一個人都沒有。
池魚好奇地瞧著,就見幼帝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小聲道:「神仙說你是好人,朕才去救你的,你快去謝謝神仙。」
啥?池魚有點茫然,順著幼帝指的方向看過去,一個沒扶穩,下巴差點落在了地上。
沈故淵坐在內殿的茶桌邊,聞聲輕飄飄地側頭看了他們一眼。
「你……」池魚震驚了:「你怎麼連皇宮也進得來?!」
「厲害吧?」幼帝跑過去抱住沈故淵的腿,回頭驕傲地朝池魚道:「朕說了他是神仙,池魚姐姐,你快過來拜一拜。」
沈故淵順勢就擺了個觀音捏柳枝的姿態,朝她挑了挑眉。
寧池魚沉默了,僵硬地走過去,在幼帝的殷切期盼之下,給他磕了個頭。
「起來吧。」沈故淵抿唇:「看來我說的話你壓根沒放在心上。」
池魚神色複雜地看著他,即便已經見識過這人神通廣大的本事,但對於他在皇宮裡來去無人這一事實,她還是有點震撼,嗓音都震變了:「你說什麼了?」
「我說,你告和沈知白告是一樣的。」伸手將幼帝熟練地抱起來,沈故淵眯眼看著她道:「你看,一時沒控制住,可不就得你自己吃虧?」
「我沒想過告御狀。」池魚皺眉:「是那忠勇侯臉皮太厚,非拉扯著我進宮。我原想問陛下要個重查此事的許可,沒想到知白突然就來了,說他有證據……」
這一說,直接不用要許可了,直接就是告御狀了。
沈故淵嘆息一聲搖搖頭:「年輕人考慮事情就是單純。」
「大仙如今可有法子幫我?」池魚拱手:「我實在不想連累知白。」
不想連累知白,就來連累他?沈故淵冷笑:「我憑什麼幫你啊?上回是我心情好。這回你給我個理由。」
微微一頓,池魚硬著頭皮問:「多少銀子?」
「銀子?」沈故淵一個白眼翻她臉上:「你覺得我是缺銀子嗎?」
能在皇宮裡來去自如的人,真要銀子,直接動手搬就是了,哪裡還用掙的。
「那……」池魚抿唇:「大仙若是有想要的東西,不妨直說。」
「很簡單。」沈故淵伸手輕輕拍著打呵欠的幼帝,睨著她道:「你素齋凈身兩個月念法,我便幫你一把。」
素齋凈身?池魚不解地看他一眼:「這有什麼用嗎?」
「有。」沈故淵道:「這能表示你的誠心。」
「素齋我知道,大不了就是不吃肉,但凈身……」池魚看了看外頭的天:「這天氣乍暖還寒的,天天沐浴不合適吧?」
沈故淵嗤笑:「誰告訴你凈身就一定是沐浴?」
那不然是什麼?池魚兩眼茫然。
「是不要與人同房。」沈故淵道:「兩個月之內,不僅不能有房事,更不能與男子親近。」
池魚:「……」這是什麼奇怪的要求?她有點哭笑不得:「我是已婚婦人,不與丈夫同房已經是說不過去,還要不親近?」
「你若是做不到。我也不強求。」沈故淵無所謂地擺手:「反正這事兒也與我沒什麼關係。」
說罷,將睡得迷迷糊糊的幼帝放在軟榻上就想走。
「哎!」猶豫片刻,池魚攔住了他,皺眉問:「我要是答應你,你當真能幫我?」
沈故淵點頭,哼笑道:「我這個人從來不說空話。」
「那好。」池魚深吸一口氣:「我答應你。」
唇角微微勾起一點兒,又馬上壓了下去,沈故淵側頭,嚴肅地看著她道:「說話要算話。」
「嗯。」池魚閉眼:「我這個人也從來不說空話。」
大不了回去跟沈知白老實交代了,夫妻之間商量著來。
大殿里沒動靜了,池魚疑惑地睜眼,卻見只有幼帝睡在軟榻上,沈故淵已經不見了。
這個人可真奇怪啊,她忍不住摸著下巴想,難不成當真是神仙下凡。來幫她一把的?但這人沒什麼仙氣啊,眼裡紅塵之色重得很,頂多是個修道之人吧,還是修得不怎麼樣的那種,七情六慾都沒有斷乾淨。
搖搖頭,她提著裙子躡手躡腳地找了地方坐下,等著時辰完了再出宮。
忠勇侯府。
「呔,也是靜親王寵著,讓他把自個兒當太子了!」沈萬千憤憤不平地道:「他一個晚輩,憑什麼想在我頭上動土?」
忠親王淡淡地笑著:「初生牛犢不怕虎,小侯爺以前就做過不少厲害的事情。」
「他再厲害也只是個晚輩而已。」沈萬千冷笑:「我與寧王鬥法的時候,他還在吃奶呢!」
「但他現在手裡似乎當真有你的把柄。」忠親王道:「要不是今日池魚丫頭尚算有理智,你怕是要吃一記御狀。」
「就憑他?」沈萬千哼笑:「他憑什麼告我?就因為一樁舊事?寧王骨頭都死脆了,他現在來說我進讒言害忠良,可笑不可笑?寧王至多不過少了點功勛,還不是死在王爺之位上的?」
忠親王笑而不語,忠勇侯自己念叨著,也覺得不太對勁了。
當時他改戰報收買人與他同仇敵愾,好像做得也不是很乾凈,若真要找,說不定當真被人給找到把柄了。
「王爺。」他扭頭看向忠親王,起身拱手:「王爺可有什麼法子能拉我一把?」
忠親王起身,拂了拂衣袖道:「我還得回去吃飯呢,家裡女兒女婿都等著,就先告辭了。」
「王爺!」忠勇侯連忙攔住他:「咱們可是一條船上的人,您不能見死不救吧?」
好笑地看著他,忠親王道:「莫說你現在沒有被告,就算是被告了,拿出證據坐實了,也至多不過是德行有失。罪不至死。」
「話不能這麼說啊。」忠勇侯皺眉:「我這現在日子過得好好的,憑什麼要被他們拖下水啊?」
拂開他的手,忠親王大步往外走。
沈萬千見攔不住了,便只能悻悻拱手:「恭送王爺。」
沒人幫他,那他自己來好了。以前沒處理好的蛛絲馬跡,現在大不了再處理一遍便是。
沈知白坐在王府里,看著自己上回呈給父王的東西,愁眉難解。
池魚已經鋪好了床,湊過去看了一眼,問:「你在做什麼?」
沈知白拉她在自己身邊坐下,有些惆悵地道:「我這回出去一共得了三個人的口供,還有些零碎的收據,本想著得了父王的允許,便可以專程去一趟寧王府,查一查這削功勛的事情。但是沒想到……今日打草驚蛇,這些東西怕是都會變成廢紙。」
池魚微微皺眉,轉念一想,又鬆了眉頭:「這件事不用你操心,我交給別人去辦了。」
沈知白有些意外地側頭看她:「交給誰了?」
「你看見的那個紅衣白髮的大仙。」池魚道:「他辦事一向靠譜。」
哭笑不得,沈知白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無奈地道:「池魚,那人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的人,你還信他?」
「那是你沒看過他怎麼辦事的,才會這樣說。」池魚道:「我和葉凜城都看過,他值得我相信。」
沈知白搖頭:「別的不說,這個人到底是什麼身份你知道嗎?」
池魚頓了頓,搖頭:「他只說他是大仙,別的一概沒說。」
「白髮是沈氏皇族特有的發色。」沈知白道:「這人弄了一頭白髮,氣勢還不小,行蹤又神秘,我擔心他別有所圖。」
「不會的。」池魚立馬反駁,沈故淵要是在這方面別有所圖的話,今日進皇宮就該手刃了幼帝,反正對他來說來來去去也不會被人發現。
被她這極快的反駁給震了震,沈知白獃獃地看著她。
「……你別誤會。」池魚連忙道:「我不是偏袒他,只是我想跟你說他的確是值得人相信的,不信就等他些時候。」
沈知白沉默,眼帘半垂,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
「怎麼了?」池魚小心翼翼地問:「你生氣了?」
「沒有,我不會生你的氣。」輕輕嘆息,他道:「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我等著。」
大大地鬆了口氣,池魚笑著點頭:「好!」
沈故淵跨進了宗正卷宗庫,身後鄭嬤嬤急忙忙地跟過來:「主子!」
腳步停下,沈故淵回頭看她。
鄭嬤嬤焦急地搖頭:「您這是瘋了嗎?大量消耗修為做什麼?」
「做事。」沈故淵回答她兩個字,簡單明了。
鄭嬤嬤氣得笑了出來:「有您這樣做事的嗎?在凡間本就不應大量使用法術,您用了還不算,還用往昔鏡,用完往昔鏡也不算完,還要移形進宮。現在您要做什麼?用法術改卷宗?」
抬著眼皮,沈故淵很理所應當地反問:「不然呢?」
「您……」鄭嬤嬤無奈了:「您就算急著補償,也不能胡來,萬一法力耗盡,會損真元的!」
「我有分寸。」沈故淵拂袖,一片柔光便籠在了卷宗庫四周。
鄭嬤嬤沉默地看著他施法,幾次想張嘴都忍了,看著自家主子那越皺越緊的眉頭,忍不住暗罵,人在身邊不會好好哄,現在人不在身邊還是不會好好哄。這種場面就該讓池魚丫頭來看著啊,一個人躲這兒默默地做,誰會感動啊?
靜親王府。
池魚一大早起來就和沈知白一起在院子里下棋,沈知白一身白衣,她一身白底綉紅的羅裙,兩人看起來神仙眷侶,般配得很。
沈故淵從外頭進來的時候,就聽得池魚惱怒地道:「你怎麼總是讓我?」
沈知白有些尷尬地抬袖:「這麼明顯嗎?」
氣得將棋子一扔,池魚道:「我不同你下了!」
「別生氣。」沈知白連忙拉住她的袖子,眼裡滿是柔情:「我只是想讓你高興些。」
這誰高興得起來啊?池魚哼了一聲,但看他這一雙深情的眼眸,她也沒能當真生氣,軟下來就打算靠去他懷裡。
然而,眼角餘光好像瞥見了一個人。
「大仙?」瞧見他,池魚連忙止住了動作。上下打量他一眼:「您這是怎麼了?」
沈故淵步履不似平時穩健,略微有些凌亂,一張臉蒼白不已,眉心微皺,像是受了重傷。
沈知白起身,走過去看了看他:「傷著了?」
伸手捂著心口,沈故淵皺眉閉眼,沒有回答。
池魚連忙道:「知白,快讓人扶他回房,然後找個大夫。」
大夫?這兩個字從嘴裡說出來,池魚覺得有點奇怪,想了想,問沈故淵:「你能看大夫嗎?」
「這世上還有人不能看大夫嗎?」沈知白好笑地看她一眼,揮手讓家奴來扶。
池魚撓撓頭,也覺得問得有點多餘。但下意識地就覺得這人好像是不能看大夫的。
沈故淵看了她一眼,痛苦地道:「我可能要死了。」
「啊?」池魚嚇得一個激靈:「不至於吧?誰傷著你了?快快,快扶他進去!」
家奴也嚇著了,連忙扶起沈故淵就往客房走,池魚提著裙子就跟了上去,一邊走一邊吩咐清兒去請個好大夫。
沈知白在旁邊站著,微微笑著,心裡卻不太是滋味兒。
他看不太順眼這個紅衣白髮的人,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看不順眼。
然而他不是會說小氣的話的人,大仙病了,池魚想去看,那隻能讓她去。
但是……
這位大仙好像病得有點厲害,第一天說胡話,第二天發高熱,第三天邊發高熱邊說胡話。
池魚很是著急,在客房裡團團轉。她倒是不擔心這個人的生死,但他要是一直這麼病下去,忠勇侯的事情誰去做啊?
沈知白哪裡知道她在想什麼,只覺得不高興,尤其是在聽說大仙要求她「凈身」之後,不高興到了頂峰。
「我也病了。」他看著她,皺眉道:「你能不能照顧一下我?」
池魚連忙伸手搭上他的額頭,又試了試自己額頭的溫度,喃喃道:「好像是有點熱,我讓大夫順便來給你看看?」
「不必。」沈知白道:「你陪我說會兒話就好。」
於是,這一天,沈故淵左等右等也沒有看見寧池魚過來。
「主子。」蘇銘現身出來,恭敬地拱手:「宗正已經察覺到不對,正在翻閱卷宗。」
「知道了。」沈故淵應了一聲。捏著姻緣簿子看著。
蘇銘掃了那簿子一眼,震驚了:「主子?」
「怎麼?」沈故淵白他一眼:「沒看過姻緣簿?」
「……不是。」蘇銘哭笑不得地指了指:「小的當真沒見過人倒著看姻緣簿的。」
沈故淵僵硬地低頭看了看,眯了眯眼,揮手就將簿子給收了回去,面不紅心不跳地道:「你看錯了。」
「主子在想什麼?」蘇銘忍不住壯著膽子八卦了一句:「可是在想池魚姑娘今日什麼時候過來?」
「閉嘴!」
蘇銘撓了撓頭:「小的最後說一句,方才進來的時候就瞧見池魚姑娘在主屋裡陪著小侯爺呢,小侯爺好像也是身體不適,在吃藥。」
沈故淵臉色微沉:「他病得很嚴重?」
「沒有啊。」蘇銘搖頭:「還與池魚姑娘有說有笑的。」
「……」沈故淵不高興了,這要是在以前,他身子不舒服,她是無論如何都會在他身邊的。現在可好,他病得厲害,她卻還跟人聊天說笑。
心口有點發悶,沈故淵眼裡有了戾氣。
「主子。」蘇銘瞧著不對勁,連忙安撫他:「池魚姑娘是不記得您了。不是不關心您。如今的形勢,您在下風,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我知道。」
知道歸知道,不舒坦歸不舒坦,要是可以,沈故淵很想現在把寧池魚的幻憶水給解了,讓她看看自己在幹什麼,看看自己愛的到底是誰!
然而……泄了氣,他平躺下去,皺眉閉眼。
寧肯她不記得自己,也不能去解開她的記憶,否則那才是真的萬劫不復了。
池魚扶著沈知白出門曬太陽,旁邊不遠處就坐了個沈故淵,好像在看書,並未看他們,但是咳嗽聲不斷,咳得池魚連連回頭。
「那麼大的風怎麼還出來坐著了?」沈知白也瞧見了,淡淡地道:「該讓他回去歇著的。」
池魚點頭:「這位大仙好像脾氣不太好,有些古怪,不聽人勸。要不我去說一聲吧?」
沈知白看向她:「你很關心他?」
池魚一愣,連忙擺手:「你別誤會,不是那種關心。」
她更關心他什麼時候才能幫忙啊!
沈知白輕輕嘆息:「我相信你,你去吧。」
猶猶豫豫地看他一眼,池魚站起來,試探性地往沈故淵的方向走了兩步。
瞧著她這神態,沈知白低笑出聲,搖頭道:「我不怪你,去吧,別像我欺負了你一般。」
笑達眼底了,當真是沒生氣,池魚鬆了口氣,大膽地往沈故淵那邊走了。
沈故淵在看書,眼睛盯著書,餘光卻是瞥著旁邊,瞧見人終於過來了,忍不住嘴角勾了勾。
「大仙。」她道:「這裡風大,您咳嗽這麼厲害,還是先回屋吧?」
放下書,沈故淵道:「我喜歡吹風。」
「這樣您的病會一直好不了的。」池魚皺眉。
心裡陡然一暖,沈故淵低笑,眉眼都溫柔了起來:「你關心我?」
池魚點頭:「這是自然,您要是再不好,知白又想進宮去告御狀了。」
暖了沒幾瞬就被冰水澆了個透心涼,沈故淵沉了臉。
「怎麼?」池魚被他這表情嚇得後退小半步:「我說錯話了?」
「你……」僵硬許久,沈故淵聲音有些沙啞:「你就不怕我當真病死了?」
「怕啊!」池魚瞪大了眼:「您可千萬別病死!我還指望您幫忙呢!」
「……」
伸手捂住心口。沈故淵低笑,神色複雜地道:「我算是知道你以前是什麼心情了……但我也沒你狠啊,我至少從來沒有忽視過你的周全。」
「啊?」池魚疑惑地問:「您說什麼?聲音太小了,聽不清。」
「沒什麼。」深吸一口氣站起來,沈故淵道:「你等著吧,等會徐宗正就來找你了。」
眼睛一亮,池魚興奮地問:「當真?」
「當真。」沈故淵垂眸:「我先進去休息。」
「好好好!」池魚笑了,神色都和藹起來:「您好生休息,我等會就讓人送葯過去。」
沈知白遠遠地就看見池魚蹦了起來,她自從嫁進王府,已經很久沒這般活潑過了,這得多高興啊?
正想起身去問問她在樂什麼,就聽得管家過來拱手道:「小侯爺,徐宗正在花廳等著,說要見您和夫人。」
宗正?沈知白站了起來。連忙喊了一聲:「池魚!」
後者的反應倒是挺快,跑過來拉起他就走:「我聽見了,咱們不用更衣了,直接過去就是。」
沈故淵真乃神人也,這都能算到,看來事情多半是辦好了!池魚興奮地往花廳蹦過去,一路上還忍不住在想,這位大仙會用什麼法子辦成這件事呢?
沈故淵改了卷宗,順手捏造了一封聖旨,一封先皇給寧王平反的聖旨。
徐宗正很困惑啊,為什麼一夜之間卷宗里都寫的是寧親王?沒有絲毫改動的痕迹,聖旨也有存檔。可他分明記得寧王只是郡王,沒有封親王啊。
查遍所有典籍,徐宗正懷疑自己是腦子出問題了,所以來靜親王府找寧王遺孤問問。
池魚一聽徐宗正說的疑問就板起了臉:「我父王本就是親王,被人陷害,不是早年就平反了嗎?」
徐宗正和沈知白一起傻眼了。
「大人不信可以回去繼續查卷宗,看到底是怎麼回事。」池魚道:「這可不是件小事。」
這話說得一套一套的,把徐宗正給糊弄走了。沈知白抓著池魚問怎麼回事,池魚笑眯眯地道:「大仙的功勞,他一早說過要麼告御狀要麼改卷宗等宗正年末發現,現在不到年末,宗正發現了,那定然就是他改了卷宗,讓宗正發現的。」
「瘋了嗎?」沈知白皺眉:「卷宗豈能隨意改?旁人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他有法子改得讓人看不出來。」池魚勾唇:「他有這個本事。」
沈知白保持懷疑的態度。
然而幾天之後,徐宗正上奏皇帝說了此事,三大親王一起去卷宗庫查,發現的確沒有被人修改的痕迹,卷宗好像一直都長這樣。
「也不是什麼大事。」忠親王笑了笑,道:「既然成這樣了。那咱們就按照這樣來吧,今年年終祭典給寧王的規制升為親王。」
這樣反而好了,忠勇侯不必被牽扯進去,也能讓沈知白和寧池魚安靜了。
沈萬千沒什麼意見,靜親王自然也就順著台階下,順便給忠親王送去不少禮品,以修補關係。
池魚滿足了,就算必須暫時放過忠勇侯,那至少父王的事情很漂亮地解決了。
她準備了厚禮,恭恭敬敬地去謝過沈故淵。
沈故淵坐在軟榻上輕輕咳嗽,掃一眼她的禮盒,不屑一顧:「拿回去。」
池魚尷尬地道:「這些都還挺貴重的。」
「我不缺。」沈故淵起身,拂了拂衣袖:「俗不可耐。」
「那……您有別的想要的東西嗎?」池魚歪著腦袋問他:「不報答一二,我良心難安。」
別的想要的東西……沈故淵垂眸,看了自己腰間一眼。
他腰間有一個紅色的香囊。上頭繡的是一對鴛鴦,針法算不得很好。
「非要送,就再送我個荷包。」他淡淡地道。
池魚後退一步,皺眉屈膝:「我已為人婦,送香囊荷包之類的東西等同出牆,實在不妥。」
「那就別送了。」沈故淵不屑地別開頭。
池魚抿唇,為難地看了那一堆禮物一會兒,嘆口氣,還是讓人抬出去。
鄭嬤嬤和郝廚子蘇銘三人縮在角落的結界里,瞪大眼看著自家主子捏著個香囊。
「他不是向來不喜歡身上有飾品嗎?」郝廚子低聲道:「這掛個娘里娘氣的香囊是什麼意思?」
鄭嬤嬤伸手就打了他的腦袋一下:「你傻啊?仔細看看那是什麼!」
眯著眼仔細看了看,郝廚子很不理解:「還是個香囊啊。」
蘇銘就機靈多了,恍然大悟道:「那件衣裳上剪下來的!」
「什麼衣裳?」郝廚子還是不明白。
蘇銘比劃道:「先前池魚姑娘不是送了主子一件衣裳嗎?大多是鄭嬤嬤代勞的,獨獨那一對鴛鴦是池魚姑娘自己繡的,主子後來把那衣裳剪爛,讓我拿去扔了。我拿的時候就很好奇,因為剪的形狀有些奇怪。抖開看了看,就少了那對鴛鴦。」
鄭嬤嬤給了他個讚賞的眼神:「沒錯。」
郝廚子臉都皺一塊兒了:「那他現在戴著……」
「對啊,現在戴著池魚姑娘也不會知道他的心意了,所以白搭。」鄭嬤嬤幸災樂禍地拍了拍手。
窗邊立著人回頭,眼神涼涼地看了過來:「你們很閑?」
糟了!三人頭皮一涼,立馬想開溜!
然而,沈故淵反應比他們快,伸手就破了三人的結界,看著三個人滾出來,神色陰冷得如地獄閻羅。
「主子!」鄭嬤嬤立馬跪正,一本正經地道:「老身不是來看您笑話的。」
「哦?」沈故淵嘲弄地勾唇:「那你是來看月亮的?」
「是……啊不是。」鄭嬤嬤連忙道:「老身是來幫您的!」
鄭嬤嬤可真不愧是月宮裡睜眼說瞎話第一人啊,瞧這隨機應變的能力,看得蘇銘和郝廚子自嘆弗如。
沈故淵往軟榻上一坐,冷聲道:「我不想聽你說話,你能幫。那你就去幫,有用我就饒了你,沒用你就自己看著辦吧。」
舌燦蓮花的機會都不給一個?鄭嬤嬤心虛地低頭:「是……」
蘇銘和郝廚子幸災樂禍地看著她退了出去,正笑她說不上話呢,冷不防就覺得眼前光線一暗。
「你們兩個。」沈故淵居高臨下地睨著他們,扯著嘴角勾了個弧度。
兩人笑不出來了。
夜幕降臨,池魚在床上已經入睡,沈知白躺在軟榻上,有些出神。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池魚和自己之間隔著點什麼。看似很親近,但始終靠不攏。這兩日有那個大仙搗亂,他竟然覺得心慌。
沒錯,就是心慌,即便池魚已經是他的妻子了,他卻還是覺得她不屬於自己。
是沒有圓房的緣故嗎?
想著想著。他打了個呵欠。
嘴巴張開的時候,有一滴晶瑩的水珠從空中劃過,落進了他的嘴裡。
沈知白毫無察覺,很快陷入了夢境。
夢裡他穿著鎧甲,站在一個很昏暗的房間里。面前坐著一個同樣穿著鎧甲的人,看不清面貌。
他聽見自己開口問:「你當真要這樣做?」
那人沉聲回答:「除了這樣,你能告訴我另一條生路嗎?」
「她會很疼。」
「留在我身邊更疼,不是嗎?」那人苦笑:「我放她自由,成全你們,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桌上放著個小盒子,精巧非常,像是裝著什麼極為貴重的東西。他伸手將那盒子揣進了懷裡,轉身離開。
黑暗變成了雪白,轉眼間,他站在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遠處是高高的城牆,城牆上站著的,不是士兵,而是一群衣著華貴的人,像是來圍觀什麼重要的事情一般。
有一抹紅色的影子朝他緩緩走了過來,他心口一跳,策馬就去迎。
然而,還沒來得及走過去,城門口站著的那個穿著鎧甲的人,一箭射穿了紅色影子的背心。
不……
他聽見自己在心裡嘶喊,聲音凄厲,嘴巴卻沒能幫著喊出來。
那抹影子倒下去了,城牆上一片歡呼聲,身著鎧甲的人緩緩扔了弓箭,苦笑一聲。轉身回城。
他連忙跑過去,將那女子抱起來。
紅色的血浸透了白色的雪,他心口疼得厲害,也不敢拔箭,抱著她便往回跑。
在跑的路上他還在想,為什麼會做這麼奇怪的夢呢?他又為什麼這麼難過?
眼前風景一轉,他懷裡抱著的人沒了,他驚慌抬頭,就看見一個牌匾仁善王府。
這是什麼府邸?腦子裡驟然像是被打開了堵住的塞子,無數記憶噴涌而出,疼得他大叫了一聲。
「知白?」
誰在喊他?沈知白痛苦地抬頭,就見那仁善王府里走出一對人來,前頭轉著紅鯉裙的姑娘活潑可愛,後頭站著個紅衣白髮的高大男人。姑娘低下頭來皺眉看著他,歪著腦袋問:「小侯爺。你沒事吧?」
紅衣白髮的人輕哼一聲:「他能有什麼事,至多不過又迷路了。」
沈……故……淵……
這名字慢慢回到記憶里,同無數畫面一起飛速印回他的腦海。
他怎麼會忘記了,那是沈故淵啊!
……
「知白?知白!」池魚急了,狠狠地晃了晃他的胳膊。
猛然驚醒,沈知白睜眼,雙目泛紅。
池魚嚇了一跳:「你怎麼了?」
怔愣地轉頭看向她,沈知白抿唇,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良久才啞聲問:「池魚,你還記得沈故淵嗎?」
「啊?」池魚莫名其妙地看著他:「記得啊,大仙么,剛幫了我一個大忙。」
「不是……」沈知白喉結微動:「我是說,以前的沈故淵,三王爺。仁善王府里的沈故淵,你還記得嗎?」
什麼玩意兒?池魚皺眉:「你病了?」
伸手抹了把臉,沈知白喃喃道:「先前我也以為葉凜城是病了,沒有想到結果病的是我們。」
「你還好嗎?」池魚當真是慌了,手搭在他的膝蓋上,抬頭焦急地看著他:「你別嚇唬我啊!」
沈知白閉眼,微微哽咽:「我要是什麼都沒想起來,那就好了。」
他怎麼能把沈故淵這個人給忘記了?寧池魚是愛他的,寧池魚更沒有道理忘記他!這一切是怎麼回事?為何三王爺這個名頭會消失,為何池魚會心甘情願地嫁給了他,看起來還很喜歡他?
腦子裡亂成一團,沈知白拿開她的手,白著嘴唇道:「我要去冷靜一下。」
「哎……」池魚想拉住他,以往沈知白都會把手微微后揚留給她拉,然而這次沒有,他徑直就走了,好像生怕被她追上。
池魚迷茫了,她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怎麼突然就成了這樣?
……
「這就是你說的法子?」沈故淵黑著臉問。
鄭嬤嬤很自豪地點頭:「沒錯,不能解開池魚丫頭的幻憶水,咱們可以解開沈知白的。」
沈故淵眼神不太友善。
「哎,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鄭嬤嬤往後躲了躲,語重心長地道:「您別捨不得池魚丫頭受傷,她這是忘記了,記憶有缺失,她真心喜歡的人是您,不是小侯爺。您與小侯爺競爭,老身只是把您二位放在同一個處境里,這樣更公平些,不是嗎?」
自家主子想起前塵往事了。那沈知白也一起來好了,大家有難同當不是嗎?
沈故淵沉默,雖然覺得這做法好像有點不太妥當,但是怎麼說呢,有種能拉著人墊背的感覺,可真是爽啊!
他當初有多掙扎多痛苦,現在交給沈知白,看看他會如何吧。
想起了他,沈故淵覺得沈知白肯定是會來找他一趟的,但很意外的是,沒等來沈知白,他先等來了寧池魚。
「大仙!」寧池魚紅著眼坐在他面前。
一看她這表情,沈故淵下頷微微緊繃:「誰欺負你了?」
張了張嘴,感覺自己快哭出來了,寧池魚連忙壓了壓。勉強算正常地開口:「沒人欺負我,我就想問問大仙,能不能幫我寫個什麼符咒之類的?」
「你想用來做什麼?」沈故淵不解。
寧池魚比劃了一下:「用來留住男人的心。」
微微一僵,沈故淵皺眉看著她。
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池魚笑著問:「是不是有點傻?」
「但我是的確不知道要怎麼做了。」她垂了眼:「一直好好的,他突然就不理我了,還說讓我好生想想是不是忘記了什麼,說我愛的人不是他。」
沈故淵冷聲道:「本來就不是他。」
「怎麼可能?」池魚皺眉:「我自己喜歡誰自己會不知道嗎?」
沈故淵沉默。
「大仙你一定沒有愛過一個人吧?」池魚苦笑:「等你遇見一個你愛的人,你就會明白我有多無助。你恨不得把心掏給他看,他卻總是看不清楚,也不伸手來接。」
這都大半個月了吧,府里結親的紅綢都已經撤了個乾淨,他們卻還沒有圓房。
池魚抿唇,眼淚不爭氣地湧出了眼眶:「我不夠好嗎?沒有盡到正室的職責嗎?」
「沒有。」沈故淵垂眸,眼裡的神色看不太清楚:「你很好。」
「那他為什麼總是變著法地避開我?」池魚哽咽:「先前我還可以騙自己,說他是當真很忙,可現在咱們已經閑下來了,有很多時間可以相處,他卻說我愛的不是他。」
這讓她情何以堪啊?
「你喜歡他什麼?」沈故淵沉聲問。
池魚笑了笑,眼裡水光瀲灧:「他好啊,他哪兒都好,真要說哪裡好我說不上來,可我就想跟他一直在一起,不想分開。」
桌上放著的手緊了緊,外頭的天色也暗了下來。
池魚沒注意到,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絮絮叨叨地道:「我一直以為感情是個很簡單的東西,相愛就在一起,沒想到會這麼難……大仙,一個人不愛我的時候,我有什麼法子能讓他愛上我嗎?」
「沒有。」沈故淵起身,轉過背去,淡淡地道:「這世上什麼事都能用法術解決,唯獨情愛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