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醋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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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著門高聲地喊著春大娘的名字,裡面的人聽到哥哥的聲音,終於是把門打開了,好事的漢子呼啦一聲全擠了進去,不一會兒,就有人尖叫著出來,還有人連忙去請大夫。
「春家的兒子被人騸了,血流得滿炕都是。」那人邊走邊不忘記告訴圍觀的人,嘖嘖……那玩意齊根被切斷,割下來的東西找都找不到,這人肯定是廢了,也不知這家是造的什麼孽,總共就一根獨苗,這下全完了。
很快老大夫趕來,也是搖搖頭,這傷他可不會看,弄不好就會死人,春大娘直罵庸醫,把老大夫氣得夠嗆,這春氏慣會滿口噴糞,上次還污衊他的清名,便是會治也不治了,氣得他丟下一句,「老夫無能為力,你們去找那有本事的去吧。」
春大娘沒法,只好求救似地看著自己的哥哥,春大哥心中也暗怪自家妹子嘴上沒個把門,看著外甥捂著肚子痛得直叫喚,是又急又氣,猛然想著朝陽街上住著一個早年在宮裡凈事房裡呆過的老人,忙急火火地找人把外甥抬過去。
圍觀的人看著春家三人走出來,那門板上的春家兒子渾身的血,春大娘早已不見往日的猖獗,恐怕是沒有時間塗脂抹粉,臉色皺得嚇人,溝壑擠在一起,一條條的狀若樹皮,嘴裡還邊走邊罵。
「報應,」杜氏呸了一口,只覺得心中快意,缺德事做得多,報應終是到頭,春大娘聽到杜氏的聲音,也顧不得反嘴,兒子還死活不知呢,只惡狠狠地瞪一眼,心裡想著回頭再算賬。
春家三人才走沒多久,巷子那頭就有人往這邊跑,看到圍觀的眾人,心裡一愣,忙問道春家出了什麼事,眾人七嘴八舌地說起來,來人很快便聽明白。
來人急得滿頭大汗,直呼造孽,「呀,這可如何是好,那春家大哥的兒子在護城河裡找到了,昨夜裡作死地去喝花酒,醉得不知東南西北,怕是失足淹死的,我正急著來報信。」
耳尖的人馬上就聽出事情不對,連忙問道,「護城河裡?」
「是啊,屍體都泡漲了,自己浮起來的。」來人也是很震驚,他是個見過世面的,心中暗思,這春家是得罪哪路神仙,這分別是連根除,要他們家絕後啊,暗自打定主意,這家人的事自己再也不要管,免得連累自己,對著眾人連連告辭,一轉眼就跑不見。
後端門裡的老老少少都趕過來,眾人大聲是議論著,都不知道這春家到底走的什麼霉運,怎麼會遭到如此的禍事,也怪那春氏平日里行事太過出格,怕是得罪神靈,被施以懲戒呢。
待聽得外面亂鬨哄的,杜氏走進來,把情形一說,蓮笙有些愣住,事情居然這麼巧,一夜之間那春家竟是家破人亡!
杜氏的心情是極好的,那春氏活該,整日里搬弄事非,這是遭了報應,而且她還發現,今兒早上再也沒有人議論自家的閨女,滿後端門的婦人們談論的都是春家這件事。
看著正值花信吐蕊的女兒,想著侯府已退親,心裡著實有些不是滋味,這些年的期盼全都化為烏有,讓他們倆口子百年後有何面目去見公爹。
春大娘一行下午回來,心裡還慶幸兒子的命可算是勉強保住,那老宮人確實有一手專門治那傷的秘法,還未走到巷口,便聽見侄子的噩耗。
簡直是睛天劈靂,當頭一棒,要絕他春家的根啊!春大哥受不住暈死過去,春大娘也慌神,坐在地上半天起不來。
她平日里勾三搭四的,得罪的人多了去,要是讓她想,想個一天半夜的也想不出個結果,轉醒后的春大哥似有所悟,直愣愣地看著她,把春大娘看得毛骨聳然。
肯定是自己這個妹妹惹出的禍事,自家的兒子雖說混些,但只敢貪些小便宜,大事可是幹不了,更別說往死里得罪人,倒是這個妹子,從小就不是個省心的,嫁人後還是死性不改,就愛騷浪勾搭漢子,這些年自己沒少替她擦屁股。
可憐自己這輩子就那麼個兒子,眼下也沒了,叫他下半輩子怎麼活啊!
且不說後端門裡鬧翻了天,只說那霍風正盯著面前的兩件袍子,沉思良久,舉棋不定,只把霍老三弄得一頭霧水,摸不清頭腦。
自從半夜被主子挖起來做事回來后,就看見匪夷所思的一幕,良久,只聽見主子開口,「老三,你看下,這兩件袍子,哪件本王穿著更好看些?」
霍老三驚得差點跌倒,原來主子站在這裡半天是糾結穿哪件袍子好看?天哪,這還是他的主子嗎?
視線轉向那兩件袍子,一模一樣的款式,雲紋包金邊窄袖長袍,唯一區別的就是顏色,一個藏青,一個黑藍,可憐他個大老粗是左看右看,也沒看出個子丑寅卯,兩個顏色本就接近,哪裡能看出什麼區別來!
霍風看著下屬那緊眉巴腦的樣,平淡地開口,「罷了,把董方叫進來。」
霍老三暈乎乎地走出去,只覺最近主子性情大變,怕是和洪家的大姑娘有關,自己昨天夜裡去收拾的那兩個人明顯都是最近得罪了洪家的。
在院角門找到正在喝小酒的董方,聽到主子有請,喜得他摩拳擦掌,忙問道,「霍將軍,主子找小的幹什麼啊,又有什麼活要交給小的去做啊,是不是還是那殺貪官的好事情啊。」
「美得你。」霍老三踢他一腳,無語望天,看他那興奮樣,要不要告訴他,主子是要他幫忙選衣服。
想想還是算了,讓他自己去找打擊吧。
等董方滿懷激蕩地跑進主屋,聽得主子的一句話,居然問他那兩衣服哪件好看,他只覺一盆冷水澆在他頭上,還懷疑自己的耳朵出問題,茫然地看著自家主子無悲無喜的那張臉,嘴張得老大。
「收起你的蠢樣,」霍老三一巴掌拍在他的頭上,一點也沒想到自己之前的反應也是如此的蠢呆。
看著耍寶的兩人,冷淡的薄唇輕張,「出去,圍著院子跑一百圈。」
「啊,主子,奴才說,藏青更好看,襯得主子你的臉色更顯年輕……啊……」董方的聲音消失在門外,霍老三忙捂著他的嘴,拖到外面,心裡暗罵,找死的東西,話都不會說,沒看到主子聽到那句顯得年輕時,臉都變了嗎?
霍風聽著外面兩人的聲音,不自覺得暗忖,相比如今的她而言,自己是否真的有些老,拿著兩件袍子對著鏡子一比劃,發現董方那臭嘴說得真不錯,藏青確實更顯年輕,頓時覺得不太好,臉沉了下來!
她如今正值妙齡,綺年玉貌,會不會嫌棄自己太老?
院子里跑著汗流浹背的兩人,「吭哧吭哧」地喘著粗氣,看著主子走出來,身上穿著正是那件藏青長袍,面面相覷。
他們的主子瘋了!
不過一夜之間,流言滿天飛舞,有好事的人將昨日洪家門前發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宣揚出去,也不知是如何傳的,是越傳越離譜,從最開始的說蓮笙嫌貧愛富,連舅家都不認,嫡親舅母都敢打,到後來直接歪到她個人作風聲上。
甚至傳得有鼻子有眼的,說她行為放蕩,舉止輕浮,仗著自己姿色不俗,專門勾搭男人,朝陽街的張三,西市巷口的李四,零零種種加起來有十來個男子,更令人髮指的是,連未長成的少年都不放過,齊齊成了她的裙下之臣。
一時間,她成了眾口矢之的狐狸精,有好事的婦人啐一口唾沫,直接罵道,那就是個早已千人騎萬人睡的破鞋。
不知情的人紛紛搖頭,替那錦寧侯府不值,如此不貞不孝的女子,將來要是嫁進侯府當主母,不知那死去多年的先侯爺會不會氣得從墓里跳出來。
杜氏在外面聽到人議論,氣得血湧上腦,裡面嗡嗡作響,差點和那些亂嚼舌要的婆子打起來,這起子小人紅口白牙的簡直是血口噴人,明明是自己和二丫出手,這些人硬是歪在大丫頭的身上。
這樣的名聲要是傳到侯府里,唯恐親事生變,眼下她是又愁又氣,不知如何是好,蓮笙卻無所謂地扇著小風,二丫站在她身後,離得有點遠,生怕姐姐聽到傳言心情不好拿自己出氣。
蓮笙好笑地看著她,同時又有些心酸,她這是有多怕自己,可見往常她那個姐姐沒少打人。
想到流言,她譏諷一笑,不貞不孝?好大的一頂帽子壓下來。
從昨天到現在不過一晚時間,這流言就傳得沸沸揚揚,怕是和錦寧侯府脫不了干係,世家后宅里的主母最喜歡玩弄這樣棒殺的手段,污水便往她身上潑,侯府只需到時候做出假仁假義的樣子,便可以退掉這門親事,至於自己,一頂小橋抬進去便是了。
自家不過一介庶民,給個姨娘的名份,怕是還讓人交口稱讚,侯府平空得了人心,轉過頭再聘一世家貴女,可謂是一箭雙鵰。
看著姐姐不怒反笑,二丫更加摸不透頭腦,索性也就不想了,她只知道姐姐現在對自己好太多,也不罵也不打,還和自己說笑,這換成是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的事。
杜氏看著丈夫推著板車回來了,那板車上還余有足足幾大木板豆腐,她心裡一沉,也顧不得憂鬱,趕緊從凳子上站起來,瞅著那白花花的一大片豆腐,心裡焦躁起來。
她焦急地問著,「他爹,咋回事?怎麼還剩這麼多?」
「哎……」洪老爹坐在石階上,把竹筒煙點上,嘴裡噴出一股煙,「還能咋,那春家侄子擺在咱家攤子邊上,賣得又比咱便宜,愣是搶走不少生意。」
更可氣的是,一堆婦人圍著他的攤子指指點點,那春家侄子還在一旁煽風點火,和眾人調笑自己養了個破鞋女兒,氣得他直接收攤回家。
杜氏一聽火就冒上來,又是那老虔婆,整天塗脂抹粉的,也不看下自己那張老臉溝溝壑壑,粉都卡溝里了,見人說話陰陽怪氣,沒有一句中聽的,白活那麼些年紀,她家那侄子更不是個東西,遊手好閒的,看著自家生意眼紅,也賣起了豆腐。
本來這條巷子只有四家賣豆腐的,大家平日里默契著分好了位置,西市有四個門,每家各佔一邊,這多出來一家,哪裡還有位置?也是那老不死的心毒,偏讓她侄子擺在自家附近。
當下端一盆水,往外衝去一股腦潑在對門上,水濺得到處都是,門裡面傳來一句罵咧,「哎喲,哪個殺千刀不長眼的下作貨,潑得老娘一身,啊呸,爛心爛腸的賤貨,連老天都看不下去,報應啊,活該生不齣兒子。」
「老娘生不齣兒子咋了?總好過有些人生個軟蛋,還不知那玩意能不能用得上。」沒有生兒子是杜氏的心病,往日里看著出色的大丫頭,她也安慰自己女兒不比兒子差,但青天白日里被人把這事說破可還是頭一回。
春大娘也不幹了,兒子可是她的心頭肉,「你個下不出蛋的雞,生個賠錢貨出來丟人現眼,還好意思叫得歡。」
「你說誰丟人現眼,」杜氏一腳踹在對面門上,春大娘躲在院子里叫喚就是不敢開門,她也怕杜氏真動手,那自己只有挨打的份,看著屋裡面畏畏縮縮兒子,也是一陣心塞,白長大個子,連巷子里半大的小子都能把他打哭。
附近的街坊聽到動靜都出來,平日里和洪老爹交好的宋師傅的媳婦一把拉住杜氏,「杜妹子,這起子滿嘴胡說的小人理她作甚,咱街坊多年都清楚你的為人,春氏這事做得太不地道。」
又有起人附和,其中也有一同賣豆腐的,這多出一家搶生意的,便不是擺在他們旁邊,多少也會受點影響,每天賣出去的豆腐都是有數的,近幾天也是有些剩餘拿回家,家裡婆娘老大的不高興,每天少個十來文,一個月下來也是不小的數目。
很多人遣責這春家侄子不道德,街里街坊的抬都不見低頭見,哪能這樣做人,春大娘平日里的風評那就更不好了,都要做祖母的人,還每天描眉畫眼的瞎晃蕩,正經人家哪見過這樣行事的,幸好她當家的死得早,要不然活著也得被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