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果然,提起唯一的女兒,嚴祈文倒是遲疑了,琢磨著過了年阿竹就七歲了,若是等阿竹長大后再為她相對象,未免遲了些,不若從現在開始相看,不吝什麼世家大族,寒門士子也使得,只要品行端正,不納妾不蓄婢不豢養孌童,家風清正,婆母姑舅慈和……
因為柳氏勸慰的一句話,嚴家老爹腦洞大開,一翻思慮過後,終於安安心心地留在京城裡任職順便開始相看女婿,並且深諳女婿要從小抓起——例如當年他岳父對他的考核便是從小抓起,他對妻子的心可昭日月。
阿竹對自家老爹的心態一無所知,過著自己偽小孩的愉快生活,直到重陽節過後,舅母何氏帶著兒子進京。
對於娘家嫂子的到來,柳氏又驚又喜,正在書房裡練大字的阿竹被柳氏打發來的丫頭叫到偏廳里拜見舅母。
阿竹是嚴祈文夫妻在江南上任時懷上的,自出生到現在,一直未見到母親娘家人,對於舅舅一家,也只是聽得柳氏偶爾嘮叨上幾句。
舅母是個富態的婦人,看起來三十左右,因為連續的生產,使得她的身材嚴重走形。而且舅母最厲害的便是連續生了五胎,都生了兒子,當阿竹知道舅母其實只比母親大上三歲時,阿竹瞅瞅舅母圓盤一般的臉蛋,再看看母親柔美清麗宛若二十歲頭的少婦,頓時無言以對。
歲月果然是把殺豬刀,刀刀催人老啊!
「這是你舅母,這是你三表哥柳昶。」柳氏介紹道。
阿竹又看了眼坐在舅母身邊約模七八歲的男孩柳昶,發現這是個眉目十分漂亮的孩子,一雙眼睛生得極有靈性,亮晶晶的,看起來很活潑。
「這是阿竹么?過來給舅母瞧瞧。」舅母何氏和藹地道。
阿竹先是給何氏和表哥柳昶行了禮后,方朝她笑得歡快,軟軟地叫道:「舅母,三表哥!」
何氏一看阿竹這模樣便笑了,愛得不行,將她摟住揉搓了會兒,又香了下她的小肉臉兒,笑著對柳氏道:「一瞧她這模樣兒,我便想起你和你哥哥小時候也是這般,又矮又胖,胖墩墩的,讓人心都軟了。」說罷又忙忙讓旁邊的隨行嬤嬤將準備的見面禮呈上。
柳氏用帕子捂著嘴笑起來,顯然也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些趣事。
阿竹亮晶晶地看著她,問道:「舅母,那阿竹以後也會像娘親一樣長高高的么?舅舅以前也像阿竹這樣么?」
何氏笑著點頭,又摸了摸她的腦袋,愛得不行。她連續生了五個小子,一直想要個女兒,可惜丈夫怕她熬壞了身子,小兒子才剛滿三歲,年紀又大了,以後估模著也不會再懷了,為此頗感遺憾。
柳家原是坂瓏縣的望族,只可惜後來家道中落,人丁凋零,漸漸的嫡系便只剩下了柳家這一房。柳老爺子官至翰林,還未來得及拼博,於柳氏十歲那年便去了,留下孤兒寡母,又因唯一男丁柳城要守孝兼回京參加鄉試,便將京城的房子租賃出去,一家子人回了坂瓏縣。
後來柳氏遠嫁京城時,柳城也攜著妻兒到西北上任,相隔不知幾千里之遙,難得再見上一面。何氏出身坂瓏城的望族,與柳氏曾是閨中手帕交,兩人感情極好,柳父去逝后,何父不嫌棄柳家式微,將掌上明珠許與柳城為妻。何氏嫁入柳家后,照顧丈夫,生兒肓女,孝順婆母,主持中饋,柳家能有如今,也有何氏的功勞。
自從柳氏隨夫到江南上任后,便有近十年未見娘家人了,直到何氏來京,方得一見,這其中的事情也不是書信能說得完的,兩人情緒皆極高昂,問候了母親兄長的身體情況后,又說起了這些年的事情及當年的閨中之事。
兩個大人聊得高興,阿竹坐在一旁喝茶果,柳昶好奇地看了她幾眼,見阿竹看他,朝她抿嘴一笑,原本漂亮的眉目宛若艷陽耀目,差點讓人眼睛都炫花了,從貼身的荷包里拿出一隻草編的蚱蜢送給她。
「這是在路上無聊時編的,你應該沒見過吧?童心的手藝可好了……」
童心是柳昶的貼身小廝。
阿竹看著小男孩亮晶晶的眼睛,笑著收下了。
柳昶心裡十分高興,覺得這位胖墩墩的小表妹脾氣很好,不像母親娘家的那些表妹一樣不是風一吹就倒便是嬌縱得厲害,不由升起了一種為人兄長的驕傲之感,喋喋不休地將自己來京路上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原來這小表哥是個話嘮。
阿竹心裡好笑,面上卻一本正經,耐心地傾聽著,一邊豎起一隻耳朵聽著母親和舅母的聊天,從中知道舅母這次進京,一是來探望柳氏和她,二是年底柳城要進京述職,想要先在京城裡安排好住房,等到年底再和丈夫一起回去。
柳氏嗔道:「這些事應該讓人給我說一聲便行了,我也好為你們安排房子,省得你來到京里,水都沒得喝一口又要忙碌起來。我那四個侄兒呢?」
何氏笑道:「許多未見,莫說婆婆和你哥哥,我對你也是十分想念,想要給你個驚喜,也不想讓你費那個心思,且京里的房子也在,不過是使人提前掃掃就能住了。那四個小子留在西北,有婆婆照顧著,我也安心。」
柳氏聽罷,心知嫂子不願意驚動她,省得給她惹麻煩,便也不再勸說。
姑嫂倆說了會子話,何氏突然壓低聲音道:「婆婆一直念著你,現下你公公的孝期結束,你和妹夫還年輕著,總會有消息的。」
這已經是柳氏的心病了,聽罷不由紅了眼眶,低聲道:「菩薩求過了,葯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可就是沒消息,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加上有個不知所謂的老夫人時不時地刺上幾句,心放得再寬心裡也是難受的。
何氏拍拍她的手安慰,目光望向正和兒子一起說話的阿竹,笑道:「阿竹是個乖巧又聽話的,你都能生出阿竹來,想必不是你們不能生,寬心些,總會再有消息的。」
柳氏只當是安慰,笑了笑不提。
柳氏留了何氏午膳,直到用完午膳,何氏才攜著兒子離開。
離開之前,柳昶對阿竹道:「表妹,家裡還放了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兒,下回我再拿過來給你玩兒。」
阿竹笑著應了聲好,又見小男孩雙眼更加晶亮了,襯得那張小臉像發光一樣,差點讓她覺得眼睛都要被戳瞎了。
這男孩長得真是奇特,明明五官看著也不怎地出色,但一笑起來卻像要發光一樣。
柳氏見兩個小孩兒的互動,和何氏相視而笑,笑過後又想起丈夫念叨著女婿要從小抓起,不禁心中一動,看著柳昶的目光頓時有些不一樣了。
阿竹無知無覺,對別人的好意客氣收下了,送走了笑容奇特的表哥后,便又回書房去練大字了。
晚上嚴祈文回來,得知舅兄即將進京心裡也極為高興,讓妻子派人去幫襯何氏些採買的索事,說道:「已有七八年未見舅兄了,也不知道他現在如何。舅兄是個有才幹的,這些年若非得舅兄指點,我也不能有今日。」說罷,便想著等柳城進京后,要同他好好地喝一杯聊一聊。
過了幾日,何氏又過府來,去拜見了太夫人和老夫人後,便對柳氏道:「聽說鶴山的枯潭寺的送子娘娘是極靈驗的,改日咱們也去拜拜吧。」
柳氏知道嫂子一直想要生個女兒,聽罷忍不住笑起來,說道:「我去拜過幾回了,也就那麼回事。」以為何氏是想要去沾沾枯潭寺的佛氣,便笑著和她約好三日後去枯潭寺上香。
何氏心裡無奈,她此次回京,也是奉了婆母之意,瞧瞧這位小姑子的情況如何,看看能不能再有個消息,除了送些方子外,也去求求菩薩,心誠則靈。女人沒個兒子作依靠,腰板實在是硬不起來。
知道娘親和舅母要去枯潭寺上香,機不可失,阿竹自然強烈地要求捎帶上自己。
沒辦法,古代女子能出門的機會太少了,特別是她現在這種年齡的女童,機會更是少有,所以就算是出門上香的機會,阿竹也不想錯過。雖然她還是個小孩子不用去拜送子觀音,但拜下佛給家人祈求平安也是使得的。
在她一翻痴纏撒嬌下,柳氏只得無奈地答應帶上她。
翌日請安時,柳氏便將與娘家嫂子約好去枯潭寺上香之事順嘴與太夫人說了。
太夫人掛懷二房的子嗣問題,二話不說便答應了,還吩咐高氏從公中取出一百兩讓柳氏帶去添作香油錢。倒是老夫人忍不住酸了兩句,可惜在場的人除了鍾氏覺得丟臉之外,其他人都無動於衷,根本當她不存在。老夫人被眾人的反應弄得臉皮漲紅,可惜有太夫人在上頭鎮著,只能訕訕地笑著,心裡卻詛咒著太夫人老不死的,活著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