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陸禹彷彿遇到老朋友般和阿竹一起喝茶聊天,何澤帶了甲二下去,不一會兒便回來了,笑嘻嘻地對陸禹稟報道:「王爺,住持被驚動了,現下很多和尚都要暗中搜尋枯潭寺,屬下已經將痕迹抹去了。」
陸禹淡淡地點了下頭,沒有出聲。
阿竹又有些坐立難安,不知道陸禹要幹什麼,竟然驚動了枯潭寺的住持,可看他安然閑適地坐在那兒品茗喝茶,一副天塌下來也不會壓著他的模樣,讓人的心無端也放鬆了幾分。
「胖竹筒的棋學得怎麼樣了?今日得了閑,不若本王檢查一下你可有偷懶。」說罷,又吩咐甲一去拿棋具。
阿竹抬頭看他,少年的丹鳳眼中一片清冷,彷彿不近人情,但配上那如神秘貴公子般雅治俊美的面容,輕易地掩住了那一抹清冷,處處透著一種極致的雅與美,連微微勾起的唇角也讓人如沐春風。
她依然看不透這少年的心思,也不想看透。
當柳昶和碧草來到時,便見阿竹和那名貴氣雅治的少年正在手談聊天。
太過隨意的氣氛讓他們頓時呆了,同時也有些懵然,先前來報的端王府的婢女不是說,是來枯潭寺為太后齋戒的端王有事將阿竹請走么?眼前這個少年應該就是端王了,可端王怎麼會待一個小女孩如此和善?而且碧草並不認為,當時那種情況下,那婢女是聽令將阿竹帶來,說擄人還比較可信一點。
「見過王爺。」
碧草有些慌亂地上前行禮,便是柳昶小小年紀,氣度超然,不慌不忙地上前施禮,然後關懷地看著阿竹,笑著道:「妹妹可安好?」
阿竹汗然,真不知道是不是不知者無畏,柳昶這是當著端王的面詢問她有沒有受傷呢,這不是懷疑端王對她行事不軌么?
阿竹擔心陸禹生氣,忙要爬下炕,只是她個子矮,炕頭太高了,竟然掛在了半空腳不能著地,那姿勢要有多熊就有多熊,看得陸禹忍俊不禁,在她紅著臉想要直接跳下去時,終於好心地伸手託了她一把。
阿竹覺得沒臉見人了,忙施了一禮,直到柳昶面前,笑著叫了聲「表哥」。
碧草躊躇一會,恭敬地道:「王爺,夫人正在尋我家小姐……」
陸禹也沒挽留,揮手讓他們離開。
阿竹和柳昶恭敬地行了一禮后,柳昶牽著阿竹一起離開了,表兄妹們相親相愛,看起來感情極好。
陸禹看著那手牽著手一起離開的兩個小人兒,面容淡淡的。何澤湊到他身邊,笑道:「王爺,您瞧,這柳家公子是何三姑娘的表哥,這表哥表妹的最是親近了,都是知根知底的,將來若是結為夫妻,還可以親上加親呢……」
一陣嘰嘰喳喳的聲音在耳邊叫著,陸禹終於忍不住笑起來,「得了,你以為本王真的是她爹不成?還是你想本王以後送她出嫁給她添份嫁妝?」
不,我只是覺得王爺你對嚴三姑娘簡直就像對女兒一樣耐心,擔心你去搶人家的女兒養,不過是提醒你一句罷了。
何澤知道欲速則不達,便不再提這話,開始報告起枯潭寺外面的信息,守在外面的甲一隱隱只聽到幾句模糊不清的詞:「……荊王不日將會有行動……恐怕明年……」
三人方離開了後院的地帶,碧草便重重地呼了口氣,一直緊繃的心方放下來。
碧草說道:「姑娘,柳少爺,時間不早了,咱們回夫人那裡罷。」
柳昶看了下天色,很懂事地點點頭,對碧草道:「辛苦你了。」
阿竹自己是個偽小孩,懂得審時度勢,一般時候很乖巧,但柳昶不過也只是個八歲的孩子,何以如此懂事聽話?除了初見面時,柳昶拿出草編蚱蜢給她時話嘮了點兒,今日卻是一副小大人樣。
正想著,柳昶轉頭看她,眨了眨眼睛,壓抵了聲音說道:「表妹,那位王爺是今上最寵愛的皇子么?看起來不簡單呢,你與他相處時可要小心一些,沾上皇家之事……不太好。表妹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有些事情慎重些方好……」
話嘮又開始了。
阿竹眨了下眼睛,覺得要重新審視這位小表哥了,突又覺得能說出這翻話的他聰慧得不可思議。再看碧草,她也是一臉吃驚,估計沒有想到他會說出如此之言。
碧草可是清楚在自家姑娘被人抱走時,她心急如焚,正要稟報院中守門的僧人幫忙去攔那女人時,卻是柳昶第一個發現阿竹不在的,馬上辭別了那位孔小姑娘,先是沉穩地詢問她阿竹為何不見了,待聽得碧草說起經過,第一時間便道:「既然表妹阻止你,那姑娘應該是表妹認識之人,切勿聲張。」
碧草一腔擔憂讓這表少爺的推理給噎在了胸腔,然後柳昶又說:「若那姑娘是認識表妹,為何不光明正大地表明身份,反而要自稱是表妹的婢女,應該是有什麼事情不能聲張。咱們先去找找,再看情況。」然後便帶著她去詢問守院門的僧人。
最後自然不是問僧人得知,而是端王身邊伺候的丫鬟過來通知他們,端王殿下在枯潭寺為宮中鳳體有恙的太后齋戒禮佛,端王得知靖安公府的三姑娘也來枯潭寺上香,便請她去一敘罷了。端王去年回京時救了阿竹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對這事並不奇怪。
也幸好他們沒有聲張,不然若誤了端王的事情,碧草不敢想象他們的下場。她只是個小小婢女,原本以為國公爺是她這輩子見過最有權勢的大人物了,沒想到一朝還能見著當朝親王。
不過比起見著端王,讓碧草心中嘆服的是柳昶,遇事不慌不忙,沉穩從容,能從一點蛛絲馬跡得出端王無端在此不同尋常,遠非尋常小兒難比。
等柳昶嘮叨得差不多了,阿竹乖巧地道:「表哥,我知道了。」
柳昶突然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窘然地道:「表妹別嫌我啰嗦,只是擔憂表妹罷了。」
「我省得的。」阿竹繼續微笑。
柳昶方鬆了口氣,又牽著阿竹的手往前面香房行去,說道:「這事就不必告訴母親和姑母她們了,省得他們擔憂。」
「好的。」阿竹應了一聲,瞅了眼碧草。
碧草忙道:「這可不行,你們從後院中出來,很多香客都見著了。雖然他們不知道後院中住著誰,不過能在枯潭寺後院禮佛的必不是尋常人物。」
「那就提一提吧。」至於怎麼提法,就看個人了。
正說著,他們已經到了目的地。
柳氏和何氏正好出來了,正在詢問個小沙彌金菊園的去處,見著他們時,方打發了小沙彌。
「好了,天色不早了,咱們該回去了。」柳氏彎腰為阿竹理了下身上的秋衣說道。
阿竹乖巧地點頭,又看了柳昶一眼。想來今天的事情讓兩人都有了共同的經歷,柳昶心裡與阿竹多了幾分親切感,見她望來,不由抿唇一笑。
這笑容自然又炫花了阿竹的眼睛,連柳氏都忍不住閉了閉眼,對何氏笑道:「大嫂,阿昶這孩子可不得了啊,古人所說蓬蓽生輝便是這個理。」一時間便開起了玩笑,亂用了下成語了,不過卻是最恰當不過。
何氏聽得好笑,也知道兒子的特別,摸了摸柳昶的腦袋,說道:「也不知他小人家的,何以一笑便生輝。」
說說笑笑間,便已出了枯潭寺,柳氏和何氏道別後,分別攜著各自的孩子登車而去。
馬車上,阿竹扒著窗口看了眼柳家的馬車,馬車在後頭,自然看不到什麼。
柳氏見她一副對柳昶心心念念的模樣,心裡好笑又好氣,才六歲的小人兒難道就懂得什麼了么?雖說女兒一直有些小大人的模樣,也有自個主意,但在所有母親心裡,無論孩子多大,皆是需要母親愛護的孩子。
「娘親,今天阿竹在枯潭寺見著端王殿下了……」
柳氏聽罷吃了一驚,等聽阿竹說端王在此為太后齋戒禮佛,又是一愣,說道:「太後身子有恙?」
阿竹眨了下眼睛,看向碧草,碧草趕緊道:「奴婢問了端王府的姐姐,她們確實是這麼說的。」
柳氏聽罷,便沒放在心上,只以為太后鳳體有恙並未透露出來,端王殿下一片孝心,暗中來到枯潭寺為太后齋戒禮佛罷了。至於為何太後身子有恙沒有消息傳來,這也簡單,應該是宮裡不想張揚出去,太后又是個嚴謹端肅之人,並不想興師動眾,不然眾多皇子公主,哪個不會告知天下去為太后齋戒禮佛,這也是在皇帝和天下人心中刷好感度的一種孝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