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安貴妃送著皇帝出了鳳藻宮后,想想仍是意難平,召來了心腹嬤嬤,問道:「顰心現在如何了?當時情況如何?」
嬤嬤答道:「王爺宮裡的內侍說,顰心姑娘還被綁著。至於當時,王爺在沐浴,只有他和顰心,發生何事並不得知。不過顰心仍是完壁之身,時間又短,想來沒發生什麼事情。」
安貴妃有些挫敗,在正殿中走了會兒,又道:「武安候的十三姑娘仍在宮裡吧?你派個人仔細看著,別讓她接近端王。」然後眉色微冷,哼道:「端王妃豈是這麼好當的?要選也選懷恩侯府的姑娘。」
陸禹回到寢宮,值守的侍衛何澤跑了過來,摒退左右後,遞了信給他,壓低聲音道:「王爺,荊州那兒有消息了。據聞西北的胡人有些異動,似是荊王讓人去遊說了那些胡人,想要將京里的目光引到西北去。」
陸禹接過信,在燈下看完后,丟到火盆里燒了,略微思索,又道:「年底有一批官員回京述職,聽說其中有應州知州柳城。」
何澤一聽,將柳城的生平資料在腦中回想一遍,忍不住笑起來,「這柳大人還是靖安公府二夫人的親兄長,也是嚴三姑娘的嫡親舅舅呢。」然後又瞄了眼自己的主子。
陸禹恍似未覺,只道:「過幾日,給柳城下帖子。」
「是。」
醉仙樓位於城西景德街最繁華的地段,三層樓宇高,從樓上雅廂的窗口可以將下方城中河收入眼中。
醉仙樓的梨花白也是京中酒樓中有名的,雖未能與御用的梨花白相比,卻自有一種別緻的味道,很多文人騷客喜歡來此一聚,為的便是品嘗醉仙樓的梨花白。
柳城正襟危坐於醉仙樓三樓的一間雅廂中,從窗口可以看到下方的街道及內城河停泊的畫舫,雖已入了冬,天氣寒冷,但作為大夏政治經濟中心的京城,仍是難掩它的熱鬧,畫舫中傳來靡靡之音,遙遙而來,變得有些不真實。
然而,無論外面有何聲響,皆不能讓他移了分毫的注意力,此時所有的心神皆已經在對面的少年出現在這裡時,化為了一種專註。
端王乃是今上最寵愛的皇子,生母為安貴妃,是所有皇子中生母份位最高的,未嘗沒有一拼太子之力。且又因皇后無所出,雖說立嫡立長,但若無嫡,大皇子又是扶不起的爛泥德行,那麼立誰為儲君,便只看皇帝的心情了。
柳家人丁凋零,柳城在無家族的支持下,能走到今日這地步,憑的或許是運氣,但更多的還是他的實力及那份敏銳的洞察力。
所以,他知道端王不會無緣無故地給他下帖子請他來此喝酒,恐怕有別的目的。甚至,可能與這幾年西北鎮邊將領頻繁調動有莫大的關係。西北有定威侯,且定威侯滿門忠烈,固然不用擔心,但若是現任的這位年輕的定威侯有了私心呢?
如此一想,柳城心中微微一驚,不過面上依然沉穩從容,神色未有絲毫變化。
「柳大人,來嘗嘗醉仙樓的梨花白。」一名樣貌分外漂亮的少年侍衛熱情地為他們斟酒。
柳城見對面的少年神色清淡,由著那侍衛動作,便道了聲謝謝,端起酒盞淺抿了一口。
陸禹端起了酒,敬了他一杯,說道:「柳大人不必拘束,今日本王請柳大人來此,只是為了與柳大人聊聊天,以解心中一些疑惑罷了。」
他說得淡然隨意,柳城卻在心中苦笑連連,恐怕聊完后,他走出這酒樓就脫不開干係了。
正想著,突然又聽陸禹道:「說來,本王與柳大人也算是有緣份。去年本王回京,恰好遇到了柳大人的外甥女嚴三姑娘,三姑娘性情乖巧可愛,天真爛漫,本王極為喜歡……」
這實在是個極會挑話題的人,柳城嚴肅的神色因為提到了唯一的外甥女而變得柔和,不可否認,疼愛的妹妹所出的唯一的女兒讓他極為疼愛的,這些天來阿竹時常到他面前賣萌,乖巧與軟萌皆讓這位舅舅吃不消,面上雖然沒什麼變化,但心裡卻是越發地疼愛起這外甥女。
有了阿竹這胖竹筒當潤滑劑,氣氛變得容洽。
終於收斂了光芒守在主子身後的何澤邊傾聽著兩人你來我往打機鋒,邊想著被拿來當了一回潤滑劑的嚴三姑娘,心中憂鬱,主子似乎越來越愛將那嚴三姑娘掛在嘴邊了,真的不是當成了女兒來關注么?
等柳城離開了醉仙樓后,心中莫名地一松。剛才與端王的談話,讓他見識到了這位十六歲少年的機敏、心胸、政略,若是這帝國未來交給他,也是位雄才大略的英主。
想罷,柳城對車夫道:「去靖安公府。」
今日正好是嚴祈文休沐在家,柳城來尋他原本是想告訴他端王對西北局勢變化的猜測,卻不想剛進靖安公府,便見管家嚴如榮一臉喜氣。
往五柳院行去時,嚴如榮滿臉笑容地對柳城道:「柳大人,我們二夫人有喜了。」
柳城聽罷同樣欣喜不已,妹妹只有阿竹一個孩子素來是母親的心病,沒想到他回京述職,還能聽到如此好消息,心裡也為妹妹高興。
剛到五柳院,便見妻子何氏也在這裡,正陪著妹妹在花廳里坐著聊些孕中的索事,妹夫嚴祈文傻了吧唧地坐在那兒,神遊天外,外甥女阿竹窩在他爹懷裡,拿著芙蓉糕掰了往他嘴裡送,而嚴祈文機械地咀嚼著,看起來真是傻得讓人不忍睹目。
柳城素來滿意嚴祈文這妹夫,雖然做兄長的對娶了寶貝妹妹的男人不太有好感,但這些年來,嚴祈文對妻女是好得沒話說,柳城的不滿也變成了極為滿意。
見到柳城到來,柳氏臉上止不住笑容,就要站起身來時,被何氏制止了,笑道:「你哥哥也不是外人,就不用行這虛禮了,你好生保重身子方是。」說罷,又笑盈盈地看著丈夫。
柳城咳了一聲,面上一派嚴肅,對妹妹道:「你嫂子說得對。」然後又看了眼嚴祈文,實在看不下他那蠢樣,招來外甥女,摸摸她的腦袋道:「舅舅過幾日就要回西北了,阿竹可要好好照顧你娘親和弟弟。」
阿竹脆生生地應著,拿來桌上的那盤芙蓉糕,孝順地道:「舅舅吃糕。」
柳城果然大為受用,又摸了摸她的腦袋,說道:「等舅舅回去,再給你尋些西域的香精香露等東西給你玩兒。」那些東西在京中雖然昂貴,但西北那邊只要有門路,輕易可以弄到一批,給他家外甥女一天用一瓶都使得。
舅舅真是個大好人!阿竹笑得更甜了。
這時,嚴祈文終於回過神來,嘴裡被阿竹塞的芙蓉糕未咽下,差點嗆著了自己,阿竹趕緊端了杯茶遞過去,讓他灌了杯茶后,方緩解了很多。
「舅兄來了。」嚴祈文滿臉的喜氣,臉上的笑容止也止不住,樂得像個傻瓜,然後起身朝柳城長揖了一禮,正色道:「這次多謝了嫂子和舅兄了,先前若非嫂子,我還沒發現惠娘的異狀,實在是慚愧……」
柳城過來時也聽嚴如榮說了,何氏今日過來尋柳氏說話,沒想到柳氏走得急了一些,一腳踏空,若非有何氏撲過去墊著,恐怕她已經摔著了,肚子里這孩子可能保不住。先前柳氏也不知道自己有孕的事情,原本大夫是為了何氏叫的,何氏順嘴讓大夫給柳氏看脈,卻沒想到診出了柳氏有孕的事情,只有一個多月,脈相雖然淺,但已經能證實了。
這下子,嚴祈文可樂壞了。阿竹聽到消息,直接從靜華齋跑了回來,便看到自己老爹犯傻的事情。
謝過柳城后,嚴祈文的智商終於回來了,奇怪地道:「舅兄今日怎麼過來了?可是有什麼事情么?」
柳城方想起先前的事情,便道:「咱們去書房說罷。」
阿竹耳朵豎得高高的,小胖爪子馬上抓住了她爹的一隻手,隨著嚴祈文一起去了他的書房。
柳城看了眼乖巧地坐在一旁摸著孤本的外甥女,見嚴祈文並未讓她迴避,想了下,便不再理會,將端王給他下帖子邀請他去醉仙樓一聚的事情說了。未了,便道:「若如端王所說,定威侯與荊王有了協議,恐怕荊州那邊很快便會出事。不知端王是否是聽令探查這些事情,總歸荊王將會有大動靜……」
嚴祈文見他眉頭蹙起,心中隱約有個猜測,不由得道:「莫不是今上想要對付荊王?」
柳城的神色嚴肅起來,說道:「既然如此,那便不是咱們這些臣子該干涉的事情。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