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嚴祈華的目光從宗卷移到長子身上,看到面容仍稍顯稚嫩卻已經越發行止有度的長子,心裡是滿意的,不過面上卻不顯,指著旁邊的位置示意他坐下后,方道:「今日端王來給老太君拜壽,後來在咱們府里失蹤了大半個時辰。」
嚴長松雖然心理素質極好,這些年來也嚴格要求自己,看起來頗有風儀,但到底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在父親這句隨意詢問中,不禁有些冷汗涔涔,小心地道:「父親,端王殿下只是去花園裡呆了一會罷了。」
嚴祈華盯了他一會,直到長子臉皮抽動時,方道:「守園的小廝看到了,不過後來也見到你三妹妹跟著出來。」
嚴長松大汗,同時心中又是一驚,沒想到父親對靖安公府掌控如此強,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還以為祖父在靖安公府經營那麼久,父親不過是接手靖安公府一年時間,且還未承爵,多少有不便。
不過,聽到父親後頭的話,又有些迷茫,問道:「三妹妹怎麼了?端王殿下去年救過三妹妹,對三妹妹另眼相待,來府里自是想與三妹妹見一見的。且三妹妹還小,也不虞外人會說什麼。」
誰知嚴祈文卻是眉宇微蹙,看著長子的眼神有些失望,看來兒子還是太嫩了。想罷,轉移了話題,又問道:「你何時與端王有如此好的交情,還特意為他安排?」
嚴長松冷汗又冒了出來,沒想到父親會知道今日他安排的事情,想了想,決定據實以告:「父親,兒子素日與端王並無交情,今日是他找上兒子,讓我幫個忙。」
聽罷,嚴祈華心中微動,沉吟半晌,表示明白了,叮囑道:「以後這種事情能應下就應,但切莫傳揚出去。」
嚴長松自然沒有不允的,忙點頭。以他的本意,也確實如此,現在太子未定,雖然大家心知肚明端王最有可能會坐上那位子,但未來的事情誰又知道?還是謹慎些較好。
翌日,安陽長公主府使人送了三盆菊花過來。
那三盆菊花開得正好,大朵的金菊,在這蕭瑟的冬日精神抖擻,想來能在這時候還綻放得如此艷麗,應該是在暖房中精心護理的,為這冬日添了份明麗的色澤,但也顯得有些意義不凡。
高氏接待了送菊花過來的婆子,那婆子笑眯眯地道:「這是我們昭萱郡主特地命奴婢們送來給貴府三姑娘的,昭萱郡主說了,這是昨日她和三姑娘約好了的。」然後又吹噓著她們郡主平日是如何愛護這些菊花,又是如何為了嚴三姑娘特特送過來,連其他府的小姑娘也難得一盆之類的。
聽這婆子的話,不免能感覺到昭萱郡主對阿竹的重視。安陽長公主是承平帝的嫡親妹妹,又得承平帝看重,這些年來在京中風頭無兩,巴結她的人無數,連帶的兩位郡主的身份也水漲船高,與宮裡的公主絲毫不差。阿竹能得昭萱郡主看重讓高氏有些驚訝,不過面上卻未露出絲毫的異樣,客氣地道謝了一翻,封了那婆子一個大紅封。
讓人將那三盆菊花送往五柳居后,高氏回了正房,見女兒青梅坐在炕上和嬤嬤學習針線,便讓那嬤嬤先下去,查看了下女兒的針線,說道:「這裡歪了。」
嚴青梅將綉架舉遠一點察看半晌,不由有些臉紅,點頭道:「娘親的眼力極好。」
高氏看她端莊的小臉難得露出窘態,心裡有些憐愛,笑著摸摸她的腦袋,說道:「咱們這等身份,也不拘如何熟悉這等物什,能做得幾樣便行了,不然針線房用來幹嘛?」
嚴青梅聽罷,心知母親變相地告訴自己,女紅針線並不需要下苦功夫,不由又點頭。
點評了女兒的作品,高氏方問起昨日壽宴時的事情,昨晚因時間太晚了,她也沒有仔細問女兒什麼,卻不想今日安陽長公主府會讓人送幾盆菊花給阿竹。
「昭萱郡主以前就和三妹妹認識了,聽說她們一見如故,昨天一起去玩了很久。」嚴青梅解釋道,臉上也未有嫉妒之色,只覺得有些好笑。那昭萱郡主是個活潑又自我的,幸好阿竹雖然有主意,卻是個正經又規矩的姑娘,方能迎合昭萱郡主的脾氣。
高氏聽罷笑了笑,說道:「既然昭萱郡主與你三妹妹交好,也是她的造化,怕只怕你二妹妹心裡又不高興。」
嚴青梅想了想,笑道:「娘親放心,還有曾祖母呢,二妹妹不會鬧起來的。」
高氏不由嗔怪道:「我不過說一句,你便想那兒去了!」雖然如此,卻滿意女兒能第一時間想到這上面去。
五柳院里,阿竹看著擺在暖房中那三盆開得金燦燦的菊花,送黃菊代表祝對方飛黃騰達,看來昭萱郡主對柳昶的期盼很大啊。
柳氏走過來,和阿竹一起欣賞了會子菊花,奇怪地問道:「郡主怎麼會送你菊花?」
不用她試探,阿竹便誠實地道:「哪裡是送我的,分明是送給柳表哥的,昨天昭萱郡主就說好了,這是要我轉送給表哥呢。」
柳氏面露驚訝,第一個反應是——有郡主和她女兒搶未來夫婿!不過很快又否定了這個猜測,蓋因柳昶的身份,門不當戶不對的,想來安陽長公主不會同意將心愛的小女兒嫁給個六品知洲之子,且還不是長子。當然,若是未來柳昶能有出息,金榜提名,前途無限,又另當別論了。但是,到時候這般好的金龜婿,她不定給自己女兒,也太沒天理了,哪容得旁人搶去?
柳氏一時間陷入了濃濃的危機感中,覺得女兒與昭萱郡主交好不太美妙。
阿竹卻沒有想那麼多,觀賞了會兒那三盆菊花,便對柳氏道:「阿娘,你叫個人將這三盆菊花送到表哥那兒罷。既然是郡主送給表哥的,總要有個表示。」
柳氏考慮到以後阿竹還要在這京中的勛貴圈裡混,與昭萱郡主見面的機會多得是,便允了這事。
早上將三盆菊花送到柳家在京中的宅子,不想午後何氏便攜著柳昶過來了。
何氏今日來是與他們辭別的,後天他們就要出發了,明日要忙著收拾行李,估計沒有時間過來。柳氏心中極不舍,這幾天也讓人準備了很多京中的特產讓柳城帶回去,還特特為柳母也準備了許多用得上的補品。
何氏和柳氏在暖房裡說話,柳昶到花廳里找阿竹,對阿竹道:「也不知那郡主是何意,這菊花我可帶不到西北去,決定將它們留在京中的宅子,讓老僕幫照看著便是。」
阿竹瞄了瞄他,見他面上一臉正氣,顯然沒法體會個早熟的小姑娘的情意,不由得噴笑,說道:「那是表哥儀錶堂堂,學識不凡,讓個小姑娘心生仰慕,送幾盆花聊表心意!」
柳昶一張白晰的臉被她說得滿面通紅,聲音不禁高了些,「表妹!」
阿竹馬上收斂起笑容,一本正經地看著他,大眼睛眨呀眨的,看起來很萌。
柳昶拿她沒辦法,只能在她肥臉上掐了一把,不過想到後天就要離京,頓時心頭湧上濃濃的不舍,說道:「表妹,我後天便回西北了,以後估計很難再見了。你可要給我寫信。」
阿竹心裡翻白眼,說道:「那是不可能的!」
柳昶瞪大了眼睛,頓時有些受傷了,這些日子他都將阿竹看成重要的小妹妹了,她竟然拒絕給他寫信,真是太不孝順了。
阿竹笑眯眯地道:「以舅舅的才幹,估計舅舅很快就能調回京城了。而且你以後不是也要走科舉的路么?到時你要進京趕考,不就能見得到了么?」
柳昶沒想到她會想這麼遠,頓時一愣,然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撓著頭道:「還是表妹想得遠,是為兄著相了。」
這小不點的,就以兄長自居,一副老成的樣子,讓阿竹實在想噴笑。不過對柳昶的離開,阿竹心裡也是不舍的,少了個能一起學習的玩伴,實在是種損失。至於父母所翼望的未婚夫婿什麼的,她還小,不必考慮這種事情。
待何氏攜著柳昶離開時,柳氏讓人送上程儀,並且親自送到二門。
何氏握了握她的手,不厭其煩地叮囑著她一些孕中注意事情。柳氏眼睛有些濕潤,抓著她的手,差點眼淚要流出來,嚇得阿竹趕緊拉住她另一隻手,滿臉擔憂地道:「阿娘,舅舅以後會回京的,大家都會回來的,很快就能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