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聶玄靦腆地笑了下,小聲道:「多謝皇後娘娘關心,臣身子健康,並不礙事。」說著,欲言又止,終究什麼都沒說。
阿竹看了他一會兒,帶著某種微妙的心情,進了偏殿。
剛進門,便聽到一陣撕心裂肺般的咳嗽,聽得人心臟都要絞起來。阿竹忙拎著裙擺快步走進去,很快便看到坐在床上用帕子捂著嘴咳嗽的人,她身上穿著寬鬆的寢衣,一頭長發散落,凌亂地搭在身上,落在被子上,初得她更是瘦弱纖細。
阿竹快步上前,坐在床邊攬住她,為她拍撫著背。
咳嗽中的人發現自己被抱住,抬頭看了她一眼,使勁兒地將她往外推去,邊咳邊道:「快走開……咳咳……小心傳染……咳咳……給你……」
阿竹屁股往外蹭了下,依然沒有走開,給她拍著背,等她緩下來后,接過宮女呈上來的溫水喂她,說道:「你放心,我壯得像頭牛,哪裡會這般容易生病?」
昭萱郡主抿了口氣,雖然咳得胸腔發悶,沒什麼精神,但聽到她這話,仍是勾了勾唇角,小聲道:「美得你,小心說大話以後遭罪!而且你現在是皇后,哪有將自己比作牛的?旁人若是聽去了,指不定要說你沒有威儀了。」
阿竹轉頭看殿內的宮女,問道:「你們聽到了什麼?」
星枝星葉等人雖然心裡憂心昭萱郡主的身體,但是見她在皇後過來時心情好一些,面上也勉強帶著笑,說道:「奴婢們什麼都沒聽到。」
阿竹又笑道:「看吧,她們什麼都沒聽到,自然也不會有人知道了。」
說笑兩句后,阿竹接過她喝了一半的杯子遞給丫鬟,拉起她腿上被子蓋到她身上,說道:「這天氣反覆無常的,你也多加小心,是不是昨兒夜裡又沒有蓋好被子?還是你去吹冷風了?我先前進來時,看到聶侍衛在外頭,似乎挺擔心的樣子。」
昭萱郡主沒什麼精神地坐著,蒼白的臉蛋因為咳嗽太厲害浮出紅暈,看起來透著一種病態的感覺,沒讓人感覺到健康,只覺得她虛弱得不堪一擊。
「他那人就是死心眼,我現在好煩他,想將他弄走,但是他是舅舅賞賜的,舅舅沒開口,不能隨意處置他。」昭萱郡主抱怨道:「我去叫舅舅開尊口將他調走,可是舅舅卻讓他留在我身邊伺候,舅舅真是壞心眼,一定是和舅母吵架吵不贏,所以也想看我吃癟。」
阿竹不由得笑了,看來太上皇也看得明白,所以才沒有調走聶玄。
她摸了摸昭萱郡主枯黃的發尾,說道:「改日看看黃曆,我給你修一下發吧,都開岔了。對了,昨兒是不是以前伺候太后的嬤嬤過來了?你別放在心上,有些事情不是你的錯……」
昭萱郡主抿著嘴,臉上露出嘲諷的表情,說道:「那嬤嬤也沒說什麼,不過是同我說了下姐姐在寺里的生活,說她想見我。只是我這破身子,哪裡能去見她?」
阿竹默然,又拍了下她的手,有些事情,旁人說得再多,當事人沒有想開,也沒什麼用處。她能激起她的求生慾望,卻不能在這些事情上給她更多的安慰,還要靠她自己走過這個坎。
昭萱郡主沉默了下,拍拍她道:「好啦,你快走吧,若是將病氣傳染給你就是我的罪過了。」
阿竹沒當一回事,昭萱郡主生病那麼久,她時常來看她,也不見生病,可見她的身子棒棒噠,自有抗體。
而一直覺得自己身子棒棒噠的阿竹當天夜裡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噴嚏,第二天便病倒了。
所以說,做人不能太鐵齒。
陸禹坐在床前,拿著用溫水絞過的帕子為床上的人擦臉,見她病懨懨地躺在那兒,雙眼迷迷濛蒙,沒有一絲活力,心裡實在是難受,忍不住掐了她臉一把。
阿竹耷拉著眼皮看他,聲音有些沙啞:「我都病了,皇上還要掐我,真是教人傷心……」
陸禹皮笑肉不笑地道:「誰讓你生病的?豚豚和丑兒都沒病,怎地你卻病了?」
聽到這話,阿竹覺得這男人真是太蠻不講理了。生病這種事情能怪她么?她也不想生病啊。而且她一年到頭難得感冒一回,聽說感冒也可以當作排毒殺菌,也不是什麼壞事啊——應該吧。
只是,這種理論估計若是她說出來,一定會被這男人批為歪理,然後直接將她罵一頓,所以她只好什麼都不說。
陸禹為她擦了臉后,摸了下她的額頭,有些發熱,擔心她是不是風寒引起發燒,便又叫人去請太醫來。
「別叫太醫了,我被捂成這樣,能不熱么?汗都出來了。」阿竹無力地叫道。
陸禹沒理她的話,吩咐內侍去請太醫。
太醫很快便來了,難得皇後娘娘會生病,他們這位新皇帝都從乾清宮趕回來了,太醫也沒辦法不上心,所以內侍一去請,將早已收拾好的藥箱一拎,直接圓潤地滾了過來,速度快得讓人咂舌。
娥眉將太醫請進殿內,忍不住在心裡笑了下。整個皇宮誰不知道帝后感情甚篤,八月份時,太后的孝期過去,皇帝正好除服,便有大臣跳出來,提出讓皇帝廣納後宮,好開枝散葉之類的。結果不必說,那幾位提出這主意的大臣被皇帝毒舌地問候了一遍,差點羞愧得直接在金鑾殿上以死謝罪了。
果然,平時看起來還算是好說話的皇帝只是看起來罷了,惹火了他,張口便能說得你恨不得以死謝罪不說,後來的事情也證明了這位皇帝折騰人的本事還不小,使得現在沒人再敢提議廣納後宮之事了,至於去請太上皇出面說?得了吧,皇太后說了,太上皇現在還病著,不理事兒!所以,只等著他自己哪時候想開了再納後宮。
男人嘛,哪個不是希望三妻四妾的?男人的劣根性大家都懂,所以並不認為皇帝能守著個女人過一輩子,就等著他哪天自己想開了,到時候都不用人提。
太醫過來把了脈后,正準備說話時,見皇帝一雙鳳目冷冷地盯著他,頓時覺得自己那顆老心臟都有些受不住,斟酌著道:「皇上放心,娘娘雖有些發熱,不過是風寒引起的,多少都會有點癥狀,並不嚴重,服了葯,好生歇息便沒事了。」
阿竹聽罷,也對他笑道:「看吧,太醫也這般說了,臣妾先前還喝過葯,並無大礙的。」
陸禹揮手讓太醫下去煎藥,又摸了下她的臉,抿著嘴不說話了。
「母后!」
「太子殿下……」
殿外傳來了一陣喧嘩聲,陸禹擰眉,有些不悅。那些追著太子過來的宮女們頓時噤若寒蟬,焦急地看著直接跑到床前的太子,卟嗵一聲跪下請罪。
「退下!」
聽到這話,宮女們忙躬著身子下去了。
阿竹靠坐在床上,看著胖兒子像小炮彈一般沖了過來,蹦上腳踏后,小身子掛在床前,一雙大眼睛彷彿極委屈地瞅著她,不由得笑道:「豚豚怎麼過來了?下學了么?」
胖兒子扁著嘴,小聲地道:「母后壞~」
「喲,我怎麼壞了?我欺負你了?還是不讓豚豚吃飯了?」阿竹調笑道。
胖兒子急得不行,直道:「母后壞,病病,不告訴豚豚,壞!」這麼一急,說話也不太順利了。
阿竹心中暖暖的,胖兒子才和太傅學了一個月,很多大道理他不懂,急起來也不知道說什麼。她伸手摸摸他的頭,卻不敢抱他,免得傳染了風寒給他。
「好啦,母後生病了,不過很快就好的!豚豚乖,去和弟弟玩,母后現在生病,不能抱你們,你弟弟沒人看著,睡到餓了也不知道醒來吃飯,豚豚要負責盯著他,按時叫他起來吃東西啊。」
被忽悠的胖兒子盯著阿竹看了好一會兒,才認真地點頭道:「母後放心,豚豚一定會好好看住丑兒,讓他按時吃飯,不會讓他睡成小豬的。」
自覺被賦予了重任的胖兒子鬥志昂揚地下去了,看得阿竹差點又噴笑。
陸禹見她精神好了一些,又摸了下她的額頭,已經泌出了汗,用帕子給她拭去了汗漬后,方道:「這大冷天的,你便不要隨便出門了,等病好了再說。父皇母後知道也不會怪你的。」
聽他的意思,似乎讓她養個冬天一樣,差點寒毛都豎了起來,忙道:「不過是風寒罷了,喝了葯,好好捂捂便沒事了,不用這麼緊張,教人看去了,還以為我是個體弱多病的,仗著皇上的寵愛恃寵而驕了。」
陸禹坐到床邊,俯過去親了下她的臉,在她瞪大了眼睛中,淡淡地道:「恃寵而驕又如何?朕寵得起,誰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