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她長得眉清目秀,身材嬌小但是力氣很大,親手擀的麵條彈牙有勁道。
「為什麼,府里的酒菜不好嗎?」
「主子爺有個孿生兄長,生辰宴自然是一起辦,主子爺老說,有個孿生兄弟真沒意思,什麼東西都要分一半,只有我給爺做的長壽麵是他獨享一份兒。」孫嬸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線。
關宥慈贊過孫嬸,就算不待在同文齋,光靠這門手藝也能發家,可孫嬸卻說:「賺再多,也甭想把我從同文齋請出去,我這輩子啊,就給老孫和主子爺做菜!」
又是個馭人成功的範例,在同文齋待越久,她越無法不崇拜侯一燦,因為在所有人眼裡,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英雄。
孫叔和孫嬸不同,是個大手大腳、個子比門框還高的粗漢子,李想用儘力氣抱起一摞子書,孫叔單手就可以高高舉起,她毫不懷疑,就算天崩塌,孫叔也能擦起半邊天。
「孫叔孫嬸真的很喜歡爺?」
關宥慈的話讓孫叔笑了,回道:「誰能不喜歡主子爺?」
侯一燦有那麼好嗎?應該是,否則不會所有人都用儘力氣想對他好。
「老孫,主子爺今天能回得來嗎?」孫嬸發愁,已經好幾個月了,怎麼能半點消息都沒有呢?
「能,主子爺光是想到你做的面,無論如何都得趕回來。」
趕回來?說得好像他只是到外頭逛一圈似的,不過這也證明孫叔和她一樣,對侯一燦信心滿滿。
只是岳鋒叔的表情卻像……生死難斷。
想到這四個字,關宥慈心頭一滯,像是被什麼東西壓上,她不自覺補上一句,「會的,爺今天一定會回來。」
好像非要這麼說,壞運才會結束,好事才會臨頭,而那個讓大家盼望多日的男人,才能平安返回。
聽到從來不對主子爺多做評論的關宥慈居然這麼說,孫嬸喜上眉梢。「你怎麼知道?」
一咬唇,關宥慈回道:「我就是知道。」
她不曉得自己憑藉什麼這麼有信心,但話落的同時,她感到沒來由的開心。
李想在第三次算學考試中輸了關宥慈,只好放棄看賬本的機會。
因此楊掌柜不在的日子,由年資最輕的關宥慈暫代掌柜一職。
她將算盤珠子撥得飛快,快接近月底了,她打算把這個月的帳算清楚,楊掌柜回來可以省一件事。
一個高大的身影走到櫃檯前方,關宥慈迅速用炭筆把數目字記在賬冊上,抬眼,未看清來人,先彎起笑眉。「歡迎光臨……」
可是當她看清對方的模樣后,便再也發不出聲音,只能張著小嘴,瞪大雙眼,他真的回來了?!
突然間,她控制不住一股酸酸的感覺湧上,滿滿的情緒填入胸臆,直到這一刻,她才恍然發現,原來她和所有人一樣,日夜盼著他回來。
只是他的眼神很陌生,他的表情很疏遠,就算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夠密切,他也不該像看著陌生人一般看著她……不對,他不是侯一燦。
一樣的桃花眼,可眼底擺的不是漫不經心,不是痞痞的親切,一樣的薄唇,抿成威嚴的直線,而不是隨時隨地往上勾的溫柔,一樣的五官臉龐、一樣的身材打扮,一模一樣的兩個人,卻帶給人迥然不同的感覺。
眼前這個男人,帶著不可被侵犯的威嚴,像個天生的王者,教人望之畏怯,而侯一燦總是未語眉先笑,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想要對他好、再好、更好。
垂眉,關宥慈吶吶地道:「對不住,我認錯人了。」
侯一鈞微揚眉,她居然認出來了?自己是哪裡露了餡?不是說只有幾面之緣?這丫頭難怪人人誇,光是這份細膩心思,旁人便及不上。
才想著呢,李想、李念、李夢衝上來,圍住他,帶著哽咽的聲音道——「主子爺,你終於回來了!」
「主子爺,你去哪了,怎麼不說一聲?」
「主子爺,我們好擔心!」
「主子爺……」
一人一句,爭先恐後,吵得人頭痛。
侯一鈞受不了的搖搖頭,虧他們幾個跟了弟弟多年,卻一點長進也沒有。
「停!」他大喊,冷冷的聲音阻止眾人的熱切,他退開幾步。
門外,正牌主子爺氣定神閑地走了進來。
視線與主子爺對上,李念幾個人定住身,動彈不得,這、這、這才是主子爺,糗大了!
侯一燦不滿地瞪他們一眼,走到櫃檯前,笑彎了一雙桃花眼,伸手摸摸關宥慈的頭,說道:「怎麼大半年過去,小丫頭個頭沒長多少,肉也沒長几兩?說!誰剋扣你吃的?」
他的動作很親昵、口氣很親昵,好像他們不只是數面之緣,而是天天在一起的親人,他們之間有這麼熟嗎?
關宥慈直覺把頭歪開,這個動作有拒絕的意思。
但是侯一燦不接受,手跟了過去,又摸了摸她的頭,因為他心情很好,因為她能認出自己,因為她看見大哥時,臉上的驚喜昭然若揭。
她想他念他,對吧?她期待他回來,對吧?她有很多話想對他說,對吧?他越想越高興。
「誰說的,宥慈做了兩次新衣,每次都要放長一寸呢!」楊掌柜邊說邊從門外走了進來。
開玩笑,他不只幫關宥慈養腦子也養身子,養個幾年,他就要把她變成自己人,肥水不落外人田,這才符合主子爺老掛在嘴邊的經濟效益啊。
「哼哼,少邀功,過來!」侯一燦向關宥慈招手。
關宥慈的眉頭皺得都快打結了,他們真的沒有那麼熟。
看她又綳出一臉的小老頭,侯一燦頻頻搖頭,見她遲遲沒有動作,他乾脆走到櫃檯裡頭,不由分說地挑起她的下巴,撩開她的瀏海,細細檢查她的傷症。
不錯,若不這麼近距離的仔細看,還真看不出有疤。
「玉肌霜還有沒有繼續用?」
「有。」
自從知道玉肌霜一瓶要價千兩銀子,連宮裡的貴妃娘娘都要掂量著用后,她每次擦都心驚膽顫的。
「快用完了吧?沒關係,再讓岳鋒弄兩瓶過來。」
「不、不必了。」
「誰說不必?用!放心大膽的用。」侯一燦彎下腰,又摸上她的頭,眉開眼笑的,好像眼前站著的不是小女孩,而是宅男女神。
關宥慈心悶,她又不是雪球,他幹麼老是摸她的頭?
再次躲開他的手,她對楊掌柜說:「這個月的帳做完了,我先進去做事。」
「急什麼?」侯一燦一把將她拉回身邊,笑眼眯眯地捏捏她的臉、抓抓她的頭髮,像她在玩雪球那樣,直到玩夠了才彎下腰,臉湊得老近,問道:「說,這麼久不見,有沒有想爺?」
明明是想的,明明是念的,可被他這樣當著大伙兒的面說出來,小姑娘家豈能不惱?關宥慈板起臉,聲調冷冷地反問:「想爺的人那麼多,爺要不要一個個點名啊?放心,宥慈不在點名簿上。」
沒意思,還以為天天面對這麼多客人,會磨掉她的眉間稜角,沒想到還是小老頭一枚,不行,他得趁待在京城的這段時間親自幫她修整修整。
「年紀輕輕,幹麼老是皺著眉頭?跟爺說,誰欠你銀子,爺替你討。」他還是嬉皮笑臉,半點不見被拒絕的尷尬。
臉皮真厚!關宥慈回道:「沒人欠我銀子,是我欠爺,還有兩年又二百三十二天,合約到期。」說完,她往雅室走去。
見狀,雪球立即跳起來,跟在她身後。
侯一燦微詫,雪球長這麼大了?她還沒發現雪球不是狗嗎?
他忍不住再度彎起眉、勾起唇,滿臉的桃花舞春風,怪了,怎麼每次看到宥慈丫頭就會忍不住開心呢?明明人家就沒給他好臉色。
侯一鈞見弟弟吃癟,嚴肅的面容難得揚起笑意,哈哈,天底下也有弟弟降不住的人?真好,這丫頭值得結交。他的大掌往弟弟肩膀一拍,「收起你的桃花眼,人家不吃這一套。」
「別嫉妒我,我的人緣就是比你好。」
侯一鈞撇撇嘴,對,他嫉妒弟弟,明明長得一模一樣,明明聰明一樣、學習力一樣,可是娘親就是偏愛弟弟。
他嚴正抗議過,爹改變不了,只能無奈地道:「沒辦法,阿燦生肖屬蜜蜂,而女人偏愛甜食,誰能給他擺臭臉?要不,你也試著一天十二個時辰時時把笑臉掛上。」
他試過,太艱巨,半個時辰臉皮就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