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侯一燦挑眉,可不是嗎,這個人妻被占,沒有哭死哭活,來個上吊以保貞潔,還把嫡妻給氣回娘家哭訴,未免太能耐、太傳奇了。

不過他也挺佩服她的學習能力,才跟在身邊不到兩年,就嗅得出狐狸味兒,是她天生資質優秀,還是他教導有方?

「太傅陳明書為子陳淵禾求官,陳淵禾平庸懶惰,皇上怒斥,陳夫人心不死,求到皇後娘娘跟前,陳夫人在慈安宮待了兩個時辰。半月後,陳淵禾投湖,救回失足落水的華月公主,娘娘有意賜婚,皇上卻斥令痛責陳淵禾三十大板,才十幾板子下去,人就沒了,陳明書氣病了,病情日漸沉重。」

就算華月公主是小小的才人所生,人長得普通,性子也沒特別好,可好歹是公主,皇上豈能容他人算計?偷雞不著蝕把米,這會兒大皇子那邊又少了一枚棋。

「當不了陽間英雄,只能到陰間救苦救難嘍。」關宥慈調侃道。

「痞!」侯一燦批評道。

她明明不是搞笑諧星,還要一本正經地惹笑自己,當他笑點真這麼低?

她學著他的口氣,痞笑道:「近墨者黑。」誰讓她的爺是痞王。

他瞪她一眼,說道:「下去,我累了。」

安溪倒是聽話,乖乖地退了出去。

關宥慈才不理會,她得守著他呢!她微微一笑,問道:「爺要繼續點茶嗎?」

「不要。」

「爺要用膳嗎?」

「不要。」

「爺要晒晒太陽嗎?」

「不要。」

「爺要……」

「要你閉嘴!」侯一燦生氣了,他知道自己很幼稚,這是在遷怒,但他控制不了。

關宥慈沒與他計較,瞥了他一眼,嘆口氣,自顧自地道:「這世間人人皆求事事如意,可是在賭桌上贏得千百兩,誰能保證步出賭坊不會遭遇強盜,爺,順心這種事,難啊!」

「所以呢?」

放手吧……只是這話怎麼能由她來說?因此話到了嘴邊,她轉了個彎,「所以要當鎮國公的兒子,坐享榮華之餘,也得挨得起打。」

「你以為爺是為挨打生氣?」侯一燦不相信安溪沒透露實情,這丫頭在裝傻。

她笑咪咪地回道:「如果爺挨打了還歡天喜地、手舞足蹈,這會兒就不能只請一個大夫,而要廣徵天下神醫了。」

侯一燦瞪她一眼。「你明知道我為何忿忿不平。」

關宥慈垂眸,這話沒法接。

「我不滿意老天對我不公平!」他又道。

她咬唇,想過半晌,才慢慢開口,「老天爺對於公平,自有祂的規則,也許爺現在怨恨的,若干年後想起,會分析出一句幸運。」「尋尋覓覓的女子,卻要成為嫂子,我會為這種事感到幸運?」

「也許爺的一生得不到太陽,卻能求得月亮。」

「我就是要太陽,怎麼辦?」

關宥慈猶豫了,是要說逆耳忠言,還是要順心遂意,說說他喜歡聽的話?想了想,她道:「爺說過,若是夫妻心心相印,即便前路難行,也樂得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反之,即便一路繁華似錦,也是兩敗倶傷。」

他教過她的,成親的重點不是條件,而是長情。

侯一燦怒了,手一揚,杯子往地上砸去,碎瓷噴濺,滿地狼籍。

關宥慈不再言語,她明知道他傷了心,她又補上一刀,怨不得他生氣。

「你怎麼知道我和亮亮不能心心相印?如果讓我早點遇見她,現在就不會是這副光景,我不平,為什麼我次次都要當輸家?!」

她沉默,低下身,撿起碎瓷片。

她不回答,讓侯一燦更火大。「說話啊!你不是口齒伶俐嗎?你不是很會拿我的話堵我的嘴嗎?」

關宥慈咽下委屈,回道:「爺說過,世間最遠的距離,不是我在你身邊,你卻不知道我愛你,也不是站在丈母娘面前,卻只能叫她阿姨,而是我愛你的心,被你棄若敝屣,我對你的情,讓你厭棄,我口口聲聲說愛你,你卻當成虛言妄語,只因為,我根本不在你心底。」

所以她和他之間,存在著世間最遙遠的距離,明知道不能高攀,只能仰望,她仍然珍惜。

「既然不在她心底,既然遙不可及,既然如果永遠只是如果,爺永遠不可能提早遇見她,試問爺,你真要當那個為愛情插兄弟兩刀的人?」

她問得他答不出話來。

舔舔唇,關宥慈鼓起勇氣道:「爺教過我,前腳走,後腳放,昨天事就讓它過去,把心神專註於今天該做的事情上。爺還教過我,不爭才能看清事實,爭了就亂,亂了就錯,錯了就容易失敗,普天之下並沒有真正的贏家。我不是口齒伶例,也不是想用爺的話堵爺的嘴,只是……我所知、所學、所懂,都是爺教會我的。」說完,她走出屋子,站在門外,背靠著門扇,苦苦一笑。

畫虎畫皮難畫骨,任她學得再用力,她就是她,天生的冰人、天生的小老頭,說不出詼諧的話,當不來予以溫暖的太陽。

拿了掃帚,進屋子把撿不起的碎瓷掃乾淨,她重新坐回床邊,假裝沒看見他的怒氣,低頭,細細為他縫製新衣。

鎮國公領軍回京,交回兵符后,皇帝封他為一品大將軍,入兵部主事;侯一鈞為從二品將軍,掌管京畿大營,賜婚葉將軍嫡女葉梓亮。

這紙賜婚聖旨讓多少京城女子碎了心。

鎮國公有兩個兒子,一樣俊秀風流,貌比潘安,只是一個卓爾不凡、堅毅沉穩、英氣逼人,一個卻是紈褲放蕩,任誰都要前者。

暫且不管京城有多少女子夜哭不停,這天夜裡,關家莊子來了人。

客人到的時候,關宥慈正坐在床腳邊,抱著雪球,輕撫它的毛髮。

她仍然在「忠言逆耳」,所幸侯一燦的情緒已經平復許多,不再砸鍋砸碗。

而客人喜歡她的忠言逆耳,於是站在屋外,聽著聽著,痴了……

她說:「爺告訴我很多次,說雪球是狼,不是狗,它有它的天地,我不該局限它的世界,我明白的,只是捨不得它離去,可再捨不得,我都知道自己必須放手,因為我給的,不是它想要的。」

侯一燦知道,她真正想說的是爺給的,不是亮亮想要的。

他生氣,他不搭腔。

「小時候我常想,為何當爹的可以偏心至此?我和善善到底做錯什麼?我怨、我恨,善善更是怒氣衝天,五歲時他說:「姊,咱們不要這個父親,好不?」我正要應下,娘卻把我們抱進懷裡,說我們錯了,說我們之所以這樣生氣,是因為我們只想著得不到的,卻沒想過得到的。我們有娘寵,我們三歲就可以習字念書,我們吃穿用度都比庶子女好,我們有這麼多的幸福,為什麼還要同徐宥菲姊弟爭?娘說得我們啞口無言,可不是嗎,我們已經比他們幸運很多,何須計較,何須憤怒?

「善善也曾問「娘,為什麼爹不喜歡你,卻喜歡趙姨娘?」在我們眼裡,那是個粗鄙的、連娘一根頭髮都比不上的女子,娘說,感情這種事和緣分有大關係,是你的,跑不到,不是你的,強求不得,爹與趙姨娘自有他們之間的緣法,就算娘強求了,也不會快樂。」

她扯扯侯一燦的衣袖,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你也太會扯,非要逼我承認,我和亮亮無緣嗎?」

「爺說過,有一種愛叫做看著她幸福。亮亮與世子爺幸福了,難道爺不開心?」關宥慈知道自己勸得再多,他都聽不進去,可教她不說不做,又覺得良心過不去。

「可……我也想要擁有自己的快樂幸福。」

「要不,等爺傷好了,我陪爺去大喊大叫,陪爺去逛紅袖招,給爺做好吃的,逼安溪想盡辦法逗爺笑?」

「傻瓜,快樂這種事,別人給的不算數,要自己覺得好才是好。」

「我懂,爺想吃甜的,我給了鹹的,爺不會感激,只會嫌我多事,可即便多事,我也希望爺開心。」

侯一燦苦笑,摸摸她的頭道:「你越來越會說話了。」

「跟爺學的。」

這時,侯一鈞才打開門進來。

一看見來人,想起侯一燦的豬頭模樣,關宥慈趕緊站到床邊護著,警戒地望著侯一鈞,一雙眼睛閃閃發亮、炯炯有神,氣勢像個女將軍。

看她那副模樣,侯一鈞失笑。「放心,我不會再揍阿燦,你先出去,我有話對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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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門遺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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