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侯一燦拗上了,他握住關宥慈的手,冷著臉孔道:「我的事不瞞她,要說就說,不說請便,這裡不是國公府的產業,是關家的宅門。」

侯一鈞點點頭,也不堅持,「你可以拿走我的任何東西,但是我不會把亮亮讓給你,我喜歡她,我們約定好一輩子,我不會違背誓言,更不會輕賤她對我的心意。」

「除了亮亮,你有什麼值得我拿的?」侯一燦輕哼一聲。

「世子之位。」

「你以為我在乎?」

「再過幾年,新帝接位,你對皇上沒了作用,會需要這個位置的。」至於亮亮,他會憑自己的本事給她掙個誥命夫人。

「你是在炫耀你的本事比我強?」

「我不是炫耀,只是在表明,在我心裡沒有什麼比亮亮更重要。」

「即使是兄弟之情?」

「你要逼我在兄弟與妻子之間做選擇?」

「對!」

侯一鈞無法開口,他怎麼能做選擇?他不想放棄亮亮,更不能放棄兄弟。

關宥慈看不下去,插話問道:「那要是讓爺來選擇,爺會怎麼做?」

侯一燦自然也無法二選一,他甩開她的手,怒道:「你這個吃裡扒外的。」

「但凡葉姑娘對爺有一分傾心,我定會想盡辦法讓葉姑娘和爺走在一起,可現在分明不是這種狀況,我不懂,最會替人著想的爺,為什麼非要拆散一對有情人?為什麼非要把葉姑娘搶過來,造成三個人的不幸?」

「誰說的!我會愛護亮亮、照顧亮亮,給她最大的快樂和無盡的寵愛。」

「爺不是說了,快樂這種事,別人給的不算數,要自己覺得好才是好,難道愛情和幸福不是這樣嗎?爺給得再多,不是葉姑娘要的,她會開心嗎?」

侯一燦氣急敗壞,被她激得一口氣上不來,那五十軍棍沒把他打出內傷,她的話倒把他的內傷給逼出來了。

看著執迷不悟的弟弟,侯一鈞搖搖頭,他知道弟弟表面親和,其實骨子再倔傲不過,他想要的一定要得到手,他不想的,就算強塞給他,他也有本事逃離。

他從來都擰不過弟弟,這場戰爭,他勢必要輸。

他愛亮亮,可是無法為了亮亮害得鎮國公府分崩離析,這些年娘夠辛苦了,他無法因為自己的幸福,讓她失去一個兒子。

侯一鈞長嘆一口氣,幽幽地道:「如果你非要這樣,好吧,我選你,你儘快把身子養好,我會想辦法和葉家退親。」說完,他轉身走了出去,那頹然的模樣好似打了場大敗仗。

關宥慈望向侯一燦,眼底滿是失望,丟下一句「爺真壞」,便也轉身出去了。

都走了,屋子裡只剩下雪球和侯一燦大眼瞪小眼。

是的,他震驚,因為阿鈞又選了他。

前輩子的賀鈞棠為了鼓吹他的求生意志,在最後關頭選擇和亮亮分手,還親自把亮亮送到他身邊,而這一生他又忍痛做出相同的選擇?

心,痛得嚴重……

關宥慈以為自己把侯一燦給惹毛,他再不會出現了。

可是她猜錯了,他傷好了之後回到京城,日子像往常那樣過,他忙、她也忙,他依舊隔幾天出現一回,她依舊討好巴結。

只是紈褲子弟變成憂鬱文青,他不再對她說教、講道理,他變得沉默無比,偶爾滿身酒氣,偶爾一進屋便長睡不醒。

喝醉的時候,侯一燦告訴她,大哥選了他,讓他別無選擇。

關宥慈聽不懂,但安溪悄悄告訴她,鎮國公府正忙著辦喜事。

她這才明白,哥哥選擇弟弟,弟弟也選擇了哥哥,這是很好的結果,只是這個結果對侯一燦很傷。

關宥慈不知道能做什麼,只能靜靜地陪著他。

他想說話,她就陪他說話;他想喝酒,便陪他喝酒;他想沉默,她便一語不發,她始終陪伴在他身旁。

「宥慈,我是騙你的,其實女人還是要找個好男人,真心愛著,才會快樂。」

「可爺說,這年代要找到夫妻同心、互相忠誠的男子,和天上下銀子、湖裡長金子一樣困難,與其如此,不如守住本心,愛情這種遊戲,心臟太弱的人玩不起,爺說我的心臟不夠強壯。」

侯一燦不由得失笑,對啊,這話他說過。

他不想她隨便找男人,隨便交付真心,不想她隨隨便便地把幸福許出去。

可是他想清楚了,是自己太自私,自私地希望孤單時有她陪伴,自私地希望她在身旁,他的自私讓自己感到很舒服,但她呢?

他覺得應該終結自私,為她好生著想,因為寂寞的味道,他品嘗太多,他不想她和自己一樣累。

「你已經長大,心臟越發強壯,不玩一場愛情遊戲,對不起自己的生命。」

「爺說中年男子有三大樂事,陞官、發財、死老婆。如果我玩了愛情遊戲,如果我深陷下去,想盡辦法為人妻、為人母,為他的家庭付出一切,是不是到了他中年,我還得為著他的快樂,自己跑去死?」

侯一燦又笑了,他到底講過多少混帳話?

「不必。」

「為什麼不必?」

「因為中年女子也有三大樂事。」

「哪三大?」

「兒子成材、管教媳婦、把丈夫給壓死死。」

關宥慈問道:「若壓不過呢?若他喜歡鮮花,不愛明日黃花呢?若兒子不成材,小妾的兒子長得

很可愛,若媳婦兇悍,叫婆婆不要事事管,愛情走到最後,變成一場破敗,怎麼辦?」

憂鬱青年轉頭,凝目望著她,久久不發一語,而後才嘆道:「我好像把你教壞了。」

「可我信呢,我信爺說的每句話,深情的男人只存在女人的心裡,而不是現實里,即使它只是個現象,而不是個定律。我想,我遇到現象的機率大於奇迹。」

「也許你運氣好,能碰到專情的男人。」

「我已經碰上啦,爺不就是一個?」只可惜,他專情的對象不是她。

「這是在誇爺?」

她搖搖頭,「既然愛情是扔出去就收不回的賭注,我的野心小,不喜歡博奕,不如收著囊袋裡不多的資本,好好過日子,儉省著點,一輩子能勉強溫飽,我就心滿意足。」

很好,他再確定不過,自己把她教得在身邊五十公尺處擺滿「愛情勿進」、「男人迴避」的禁止標誌。

「說吧,我還講過多少廢話?」

「天涯何處無芳草,人間處處有情郎,算不算?愛情發生時,就像拉肚子,止也止不住,算不算?愛情剛開始的癥狀像上癮中毒,之後變得愚蠢、失去理智,最後拔刀相向,弄得驚天動地、鮮血淋漓,算不算?爺,既然愛情是種不確定因素遠遠大於確定,痛苦大於快樂的事,我何必要為它失去理智,為它拔刀,為它鮮血淋漓?」

定睛凝視著她片刻,侯一燦嘆息道:「怎麼辦?我好像傳達太多錯誤的觀念給你了?」

「沒關係,爺負責就好。」

「怎麼負責?」

「爺有一口吃的,別忘了我,有好玩的,別忘記我,我可是天底下最棒的小跟班,不輸安溪哥。」

侯一燦忍不住輕笑,這是自然的啊,他從沒忘記過她,他是個長情、念舊的男人,而且,他依舊喜歡被她依賴。

「你比安溪更棒!」

接下來,她果真陪他逛青樓,找許多漂亮妓子談唱逗樂,嘴裡學他說著調戲的話,笑笑鬧鬧,玩一場幾個時辰就結束的愛情。

她陪他策馬狂奔,迎著長風獵獵喊出心中不順。

她陪他上山下海,陪他說著無聊的廢話,他笑、她樂,他愁、她憂。

他勾住她的脖子,把她抱在懷中,說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有的人只消一步,就能走進他的心底深處,而她,再努力、再拚命,用盡全身力氣,也只能跑到他身邊,當個好朋友。

幸好,她的世界里只要有他的背影,她就可以活得暢意。

十月,鎮國公府世子侯一鈞迎娶葉大將軍嫡女葉梓亮。

十里紅妝,葉大將軍幾乎把家當全抬進鎮國公府了,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熱鬧非凡,聽說新娘已經進了鎮國公府,還有嫁妝未出將軍府。

葉梓亮由四個哥哥送嫁,徐宥菲以婢女身分陪嫁。

國公府喜宴,兩個皇子都到場慶賀,侯一燦卻在宴會中途離席,一匹黑馬,趁著夜色出城,敲開關家莊子的大門。

他的臉很臭,滿臉滿眼的憂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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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門遺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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