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座山莊[八:夜窺]

第四章 一座山莊[八:夜窺]

夜色已深,莊園中座座屋宇不見一點燈火,院落里也空無一人,只聽得天空風聲呼嘯,除此之外便是一片靜寂。

這時,只見莊園中央一處高大屋子的房門突然慢慢向外打開,那房門廣開卻沒發出多少聲響,緊接著一人從裡面緩步踱出。今夜月稀星淡,看不清這人的身姿面孔,就連衣服的一點光澤也不映見,整個人幾近隱身夜色之中,只能隱約看見這人一身烏黑影子。

這人甫一踱出門外,便就向莊園後方走去,身姿從容不迫。走不多會,附近另一處屋子裡又閃出一條人影,這條人影身姿卻極為迅捷,悄手悄腳跟在先前那人身後,不時閃躲窺探,顯然是怕被先前那人發現行蹤,於是異常謹慎地跟蹤其後。

兩條人影一前一後向山莊後山走去,先前那條人影腳步輕緩,從容前行,一路上不曾回首張望,多半不曾料到有人跟隨身後。

不多會,前一人來到了山後瀑布邊的一處山洞旁,方才回首略作探望,見四下靜寂無人,便閃身進入洞穴。片刻,洞**隨之閃出一星昏黃火光,火光只閃亮幾下著即逝去。後面那條人影躲在暗處,見火光消散,料知那人已進入洞穴,這才躡手躡腳奔到洞口處,跟著鑽了進去。

山洞深處一處若大洞室,一面石壁上燃著幾盞油燈,洞室廣闊,不能盡全照耀,昏黃燈光下,洞室中僅有一片三丈見方區域照得明亮。這片區域地面一片汪汪溪灣,水溪邊豎著幾根石筍,景緻甚為奇雅。此時正有一人靜靜立在溪水邊,這人即是先前進入山洞的那人,燈光將他面孔映得清楚,此人不是別人,竟是鐵風堂。深更半夜,也不知鐵風堂來此山洞所為何事。

洞室內僅燃有三座油燈,光線還算明亮,地面上那域溪水清澈見底,就連水底粒粒指甲般大的石子都清晰可見,溪水水面浮飄著個個人形模樣奇異花果,正是那不知叫甚麼名字的人間奇果「人蔘果」,可愛的「人蔘果」群起翹立水面,猶如兒童齊聚嬉水,煞為好看。

鐵風堂靜靜地看著那粒粒「人蔘果」,由近及遠悉數一遍,忽而面露喜色,情不自禁道:「二十一株二十一顆,七年不見,又長了十四個。」

說著,當即彎下身去,伸手向溪水近處的幾株人蔘果兒摸去,他眼裡充滿慈愛,面帶微笑,就像關愛自己的孩子般撫摸那些人蔘果,愛撫片刻,即動情道:「七年了,我真想你們呀,我的孩子們,你們還好嗎?」

鐵風堂自言自語地說著話,那粒粒人蔘童果彷佛聽到了親人的呼喚,竟然搖頭晃腚舞動起來,似在歡迎鐵風堂的到來,溪水登時蕩漾波動,驚起圈圈漣漪。

鐵風堂見這果兒靈通人性,愈加高興,蒼老的面孔變得更加柔和溫存,面色煞那變得激動,一邊撫摸童果,一邊與之聊起閑話來,但見他言態親切,就像父親對待孩子一般飽含關愛之情,這般自言自語又聊了許久,直至吐盡腹中感言,無話可說時,這才止住口舌。

又自凝視良久,那時面色一緊,突然話頭一轉,傷感道:「我的孩子們,對不住了,只有你們才能醫治我的創傷。」

說著,手腕一轉,便就採下一隻人蔘童果,舉到面前,凝視片刻,臉色有些於心不忍,不忍再看,閉上眼睛,竟然一口將那隻人蔘果子吞進了肚中。

這一著實在大出意料之外,不及旁人遐想,鐵風堂已是吞下了果子,見他隨即嘆息一聲,微睜雙眼,目光又射向溪水中,略作遲疑,探手又採摘了三隻「人蔘果」,此時不再猶豫,接連吞入肚中。

四隻「人蔘果」下肚,鐵風堂面色微有難過之色,就地盤膝端坐,面向溪水,雙手順勢搭在腿上,重又深閉雙目,身子如同一座雕像一般紋絲不動,竟爾席地打坐起來。過了許久,始終不見他身子動彈一下。

通往洞室的一條通道中,一人正躲在暗處窺視著鐵風堂的一舉一動,通道黑暗如漆,雖看不到這人的面孔,卻能感覺到他發亮的眼睛中充滿了無盡地驚懼。這「人蔘果」可是奇毒之物,想必這人曾見識過它的厲害,對之心有餘悸,此時目睹鐵風堂親口吞食毒果,差一點便脫口驚叫而出。

「人蔘果」的確非同尋常毒物,昨日日間,就在這所洞室中,雲集山莊的眾位武林豪傑曾親眼目睹長白山老毒王萬骨枯親嘗毒果,那時僅只淺嘗幾口,老毒王就身中奇毒痛不欲生,那驚心一幕此時此地仿若再現,怎能不讓人觀之驚魂失魄?此時鐵風堂竟然吞食了四隻奇毒無比的果子,豈不是自絕性命么。

黑暗中,那人只看得心驚膽顫,雙眼越加光亮,眼瞳里卻儘是驚恐。

由於鐵風堂背向那人,面孔自然不得見,自也不知鐵風堂臉孔此時是甚麼部表情。僅從背後看去,鐵風堂端身靜坐,似乎未有中毒跡象,但這「人蔘果」生性奇毒,食入體內毫無感覺卻是不能,想是他多半已是毒液侵身,必在強力運功抵制奇毒。

約莫過了一柱香功夫,轉至正面看去,鐵風堂臉色忽紅忽綠,忽明忽暗,詭異之極,全身已是汗流浹背,衣袍盡濕,忽然絲絲霧氣從身上各處飄然冒出,那霧氣始為無色,漸漸轉為淡紅,不多會,即越生越多,到後來竟如同開水蒸汽一般透過衣袍升騰飄出,向上方瀰漫飛散,氣霧團團粉紅,縈繞鐵風堂軀體經久不散,其狀更加可怖,鐵風堂身姿卻亦然巋然不動。

大半個時辰過後,那頂空淡紅霧氣漸漸散去,卻見鐵風堂緩緩站立起來,轉身回首,卻見他面龐憔悴,滿面汗水淋漓,全身衣袍濕漉漉如同被暴雨澆淋過,神態顯得異常疲憊,精瘦身軀彷佛透支一般孱弱不堪。他強自支撐起疲憊身軀欲離開洞室,臨走之時,環視洞壁燃掛的幾盞油燈,便連吹滅油燈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好不去管它,手捂胸口,步履蹣跚向洞外挨去。

就在此時,黑暗中的那個人影見鐵風堂欲離去,身子一晃,如同鬼魅一般搶先一步向洞外撤離,瞬間即消失無影。

洞外冷風呼嘯,鐵風堂舉步方一邁出,渾身就不禁打了個寒噤,用手扯了衣袍裹緊身子,那時顫抖著向庭院走去。

從山洞到庭院不過百丈距離,道路卻崎嶇不平,鐵風堂身軀孱弱,蹣跚而行,一路上接連摔倒三五次,好在他意志堅強,跌倒后便即爬身起來,這般跌跌撞撞費了好久功夫方才回到莊園中的那所大房子前。

是時,已是三更天,莊園中人人都進入夢鄉,院落空空蕩蕩靜無一人,無人會料想到深夜中鐵風堂竟在艱難行走。鐵風堂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終於走到了那所大房子門前。

隨著「吱咯」一聲粗重聲響,鐵風堂雙手推門而入,房門隨之就緩緩合閉,莊園又恢復了靜寂。

鐵風堂進入的那間房子對面,一處黑暗的屋檐下,依舊有一雙閃著亮光的眼睛在注視著這一切,直到鐵風堂進入房間,這人才從陰影中步出,月光下面孔隱隱映現,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白衣公子西門仇。

便在二人重又沉寂夜色中時,後山水簾洞洞口處忽又出現了四條人影,這四人仿若從天而降,身姿輕靈,悄無聲息飄落洞口,四處張望一下,便依次鑽入洞內。

黑暗洞穴中一人點起一隻火把照明路途在前引路,其餘三人緊隨其後摸索而行,火光閃耀,照明四人身姿,卻是四位面遮紅巾的蒙面人,四人俱是一襲紅衣如火,面遮紅巾,不見臉孔,頗為神秘,其中一位頭戴血玉冠,身姿英拔,看似個頭領。

不多時,四人竟是尋到了抵至「人蔘果」所在洞室的路徑,摸索來到洞室入口,那頭戴血玉冠的紅衣蒙面人眼眸一亮,當先疾步踏進,來到溪水邊畔,身後那位手持火把的紅衣人也隨後趕來,洞室廣闊,一隻火把不足以耀明,頭戴血玉冠的紅衣蒙面人目不斜視,仰手四面一甩,一道道細焰明火自掌心射出,如火箭般準確地射燃了洞室四壁懸挂的油燈,霎那間洞室一片通明。掌中竟能催生焰火,著實威猛詭異。

目光及處,溪水中滿是紅花綠葉鮮果,頭戴血玉冠紅衣蒙面人目光直視翹立溪水之上那顆顆「人蔘果」,眉頭微皺,眼眸里充滿驚異神色,怔怔而立,默然不語。身邊其他三位紅衣人咋見溪水之中「人蔘果」亦是眼色里透著萬分驚詫,一時呆住,不言不語,默然而立。

四人靜立凝視片刻,只聽那手持火把的紅衣人當先打破沉靜氣氛,開口向那頭戴血玉冠的紅衣蒙面人道:「頭兒,咱們的『血童子』果然被風鳴山莊盜來許多!」原來這溪水中的「人蔘果」又有一個別名「血童子」,此稱謂亦然形象貼切,只不過名謂里多了一些血淋淋的寒意。

另一名紅衣人聞聽大是氣憤,介面罵道:「這『血童子』本是咱們的獨有之物,不想被風鳴山莊賊人竊取移植在此,竟還謊稱是它風鳴山莊的神物,竊此『血童子』者好不要臉,實在是厚顏無恥之徒!」

第四名紅衣人見頭兒聞聽二位同伴之言並不做聲,瞟了一眼溪水中『血童子』,口氣大是驚訝道:「『血童子』無法移植異地存活,不想……不想竟在萬里之外的此處洞室落地生根,繁茂異常,且還開花結果,這般景象,委實令人不可思議呀!」

點到了自己所想,頭戴血玉冠的紅衣蒙面人方才開口道:「此處山洞竟能存活『血童子』,看來天下不止咱們所在之地能夠孕育此物,此『血童子』移植它處亦能遍地開花,料來也非甚麼神妙之物了,何須還視它是甚麼寶貝!」

手持火把紅衣人亦表贊同,道:「是了,這『血童子』不過一棵長相奇異的毒草而已,毒性奇烈,食之即毒人性命,卻無甚麼神妙功效,算不上甚麼神奇之物,要它何用?」

其他三名紅衣人略作一想,齊聲稱是,竟對這『血童子』不再感興趣,心中隱有厭惡棄置之意,扭頭不屑再看。

頭戴血玉冠的紅衣蒙面人心感無趣,環首又看了一下洞室四周,見山洞內亦無甚麼稀罕之物,淡然一聲:「咱們走罷!」說罷,揚手一揮,又將洞壁上懸置的油燈撲滅,踱步向洞外走去,身後三位紅衣人亦隨之舉步離去。

人去空寂,洞室又恢復了原狀,內中伸手不見五指,漆黑一片,誰也不會覺察到就在方才曾有人進來打探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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鷹翼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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