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個少女[二:吃鵝(05)]
少女見包不賠又笨又圓的身軀晃動起來如同滾球一般滑稽,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道:「這胖子好玩得很,跑起來就像……就像金龜子滾糞球,嗬嗬!好玩!好玩!」
少女逾笑逾覺好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仍是手捂肚皮笑個不停。鄰桌的眾酒客均都被她嘻笑聲驚動,好奇地向這邊張望。英俊男子見她肆無忌憚地開懷大笑,口裡儘是些難聽的鄉村粗俗俚語,著實孩子一般見識。心道:一個男孩子說些粗口倒也罷了,一個女孩子家卻一口粗言穢語,即便年齡尚小也究是大失顏面。當下連忙擺手示意她快些止口。
少女見他伸手示意,也覺方才情不自禁脫口而出的粗話有傷大雅,便略帶羞澀地捂住嘴巴低聲解釋道:「不知怎麼了,一看見好笑的事就想張嘴笑,其實我……本不想取笑矮胖子的!」
少女此時的神態頗為忸怩,一失先前的頑劣之色,讓人生就三分憐愛。英俊男子見她一驚一乍,調皮頑劣的模樣兒,著實不知該說她甚麼才是,便不再答理她,獨自埋頭喝茶。
少女被眾酒客看得好生尷尬,正不知如何收場,方巧這時樓下包不賠一步三顛地跑了上來,卻見他邊跑邊口裡唱道:「好酒好菜來嘍!」手裡托著盤子,盤子上一尊尺高的單耳酒壺,擺著兩隻白瓷酒杯,身後緊跟著店小二,小二雙手捧著一隻特製大竹盤,盤上一整隻大肥鵝,肥鵝色彩斑斕,熱氣蒸騰,香氣遠遠就撲鼻而來,令人饞欲滴。
少女見了燒鵝肚子里便咕咕亂叫,已是迫不及待,連忙招呼二人將酒菜擺在桌上。端鵝的小二便是方才在樓下迎客的那個長相猥劣的瘦漢,他放好燒鵝便開口道:「小的親手燒制的『翠紅香辣燒鵝黃』,二位請品嘗,吃著滿意就贊個好,小的不勝榮幸!」
原來這道燒鵝出自這個其貌不揚的小二之手,實在大出二人意料之外。英俊男子凝目看去,只見這隻燒鵝小豬般大小,肉脂肥厚,表面皮脂爆開,滋滋地往外直冒油花,一看之下便讓人胃口大開。最奇地是鵝子全體竟有三種色澤,頭頸及胸處表皮醬紅色澤、肚腹處呈卵黃色澤、臀尾腿處是蔥綠色澤,一隻鵝子竟生有三種顏色著實奇特。
英俊男子端詳一番,面帶疑色問道:「本公子遊歷天下所見稀奇古怪之物多不勝數,卻從未見過生有三種顏色的鵝子,不知此鵝是何等珍禽異鳥?」
包不賠見英俊男子面帶驚訝之色,頗為自豪地開口道:「公子見怪了,此鵝是再尋常不過的家養白鵝,哪裡是什麼珍禽異鳥。至於它肉皮上的三種顏色是用紅綠黃三種色澤濃郁的珍稀草藥原汁經過秘制工藝烹敷上去的,故而有三種奇妙色澤!」
包不賠說至烹制燒鵝秘方,興緻大發,繼續誇耀道:「三種珍稀草藥采自老林深處,色澤分為茯苓綠、靈芝紅,老參黃,都是精挑生長多年的上品植株,其汁液色澤濃郁,再加之十幾種名貴沉香輔料配製成秘方,而後採用獨有的上色工藝,由此獨有秘方製成的燒鵝就會呈現紅黃綠三種奇妙色彩。此鵝香味濃郁,口感滑嫩,營養豐富,秘制配料兼有滋陰補氣,活絡經血,潤肺通腹之大補功效,吃上一口,回味永久,口舌留有餘味多日不去,三天不吃,便會讓你肚腹饞食難耐,就算身行千里之外,也會毫不猶豫回頭再行光顧。此道『翠紅香辣燒鵝黃』乃是本店獨創一絕,頭等招牌菜,天下之絕世珍餚,唯敝店燒鵝獨秀一枝。客官就細細品嘗其中滋味吧,裡面還藏有小小妙處有待客官探尋品琢了!」
英俊男子聽他一番吹噓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想來這些肚內說詞定是逢客便吹,不知說唱了幾百幾千遍,此時從嘴裡吐將出來才如此流利成章。
當下細觀燒鵝,見其色澤鮮亮,皮脂久經燒制爆裂成條條細小花紋,花紋綻裂有序卻不散亂,就如那上品瓷瓶碎裂紋飾一般甚是美觀,極具觀賞性,烹飪燒鵝便如燒制瓷瓶,技藝著實很見功力。最讓人驚嘆的是鵝身上的紅黃綠三種鮮亮色澤,這天地草本萬物的天然色澤多半是遇火即褪色或是高溫下即遭破壞,鮮有色素溢流於外卻能保持鮮亮色彩並有潤染色澤之功效的草木果蔬,燒鵝全身表皮上滲染三種草本原色實是堪稱一絕。英俊男子一見之下不由心中暗叫一聲好,食慾頓生,先前雖在鎮上酒鋪里吃了些小食品,此時忍不住又想吃上一吃。
包不賠給二人斟了酒,小二便從桌上竹筒內抽了竹筷分放在二人面前,道一聲後方才轉頭離去。
英俊男子見這上菜伺候的營生大掌柜的竟也親自上陣,心覺奇怪,便問道:「掌柜的倒是勤快人,端茶送水的事兒還要你親自打理呀,店裡難道缺夥計么?」
沒待包不賠答話,少女搶先一步說道:「他呀,看著胖頭胖腦的,心裡可精著呢!」話說一句就不再說下去了,一臉的譏嘲之色。少女經常到這裡吃喝,對包不賠品性甚是熟悉,此話點到為止自是沒有必要再說下去,包不賠是個甚麼樣的人,任誰想也想的出來。
包不賠知她話有貶意,卻不著惱,臉上始終帶著狡黠的微笑,說道:「小店著實人手不夠,但多雇一個夥計總得多花一分銀子,小店在各地廣開門店,投資甚耗,開業之初還未有盈利,甚麼都不得不精打細算,所以鄙人就湊了個人手,做起了小二哥,自己的店自己多操勞一些也毫無怨言,能省一點就不多花一厘嘛。鄙人遠涉千里來到異地,人生地不熟的,這年頭出門在外的生意可不好做了啊!」
少女環顧四周見客棧內吃客出去進去絡繹不絕,哪裡像買賣不好做的跡象,知他巧言哭窮,心中憎惡之感叢生,不再去理他。
英俊男子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出於禮貌還是和他搭話道:「包掌柜原也是出門在外的異鄉人,那也由不得道些苦水!」
頓了一頓,接著道:「包掌柜這名字甚是吉利,名字起的吉利不說,且與包掌柜身份極是貼切,念起來流利上口,聽起來朗朗有聲,內韻表意俱佳,與客棧名號和諧一致,實是天作之合吶。不賠,不賠,只賺不賠,包掌柜經商有道,心精機靈,以後的生意必定會越來越紅火!」英俊男子板起面孔,故作算命先生般給包不賠相文斷字起來,對包不賠的名子好一番大加褒揚,言中卻有七分貶笑之意。
那料包不賠滿臉媚笑,聽在耳中卻甚是受用,高興道:「多謝公子誇獎了,實在是不勝榮幸,鄙人託了雅名的福,這些年生意還算做得順利!」
英俊男子道:「包掌柜恪守不賠信念,言行舉止奉其行之,生意到了只做不賠的地步前途定然不可限量。從包掌柜用人之細微處已是初見端倪,省吃儉用,此乃人之優良美德,如此大好苗頭下去,何愁日後生意不發達?依在下度之,不出幾年包掌柜必是聲震中原的富商豪賈了,在下在此先行奉上祝福!」
包不賠連忙道:「不敢當!不敢當!承蒙公子抬舉,鄙人已是萬分欣慰,哪裡還敢有過分之想,鄙人是粗人一個,只求衣食無憂足矣……」
少女已是聽得厭煩了,便叫道:「不要嗦了,快些下去將本小姐菜肴備齊悉數送上來,本小姐可等不及了!」
包不賠側臉看了少女一眼,嘟噥一聲:「野蠻丫頭!」
便又滿臉堆笑道:「那就請二位先慢用燒鵝,下面的小菜片刻即到!」這才顛腳離去。
少女最煩包不賠嗦,見他知趣離去,這才呲牙朝英俊男子笑笑,雙眼瞪著肥燒鵝興緻倍發,伸手把住大竹盤邊沿將那燒鵝調了個跟斗,鵝頭朝著自己鵝尾朝向英俊男子。英俊男子見此情景口中直犯嘀咕:這丫頭實是少不更事,酒席之上魚鵝雞鴨主食顱首應朝向客人才是,她就也不懂此基本禮節。但轉念一想:這桌原是自己做東理應鵝頭朝向她,倒也不無道理。可是以現在的情形看來,自己這個主人卻似個被宴請的賓客一般,處處在她的把制之下無處著手,想到少女一貫地機靈調皮,尋人開心,便微微一笑,就也不與她小孩子家計較這些無所謂的禮節了,但這燒鵝屁股指向自己究是不雅,便伸手將竹盤稍稍偏轉向一邊。
少女此舉故意捉弄英俊男子,見他皺著眉頭,偷偷一笑,故作生氣道:「有道是龍頭鳳尾燒,驢頭牛尾湯,這燒鵝既是天鵝,天鵝既是鳳鳥,鳳鳥之尾既是鳳尾,這麼好吃的東西怎可推卻,本小姐將燒鵝最有營養最是美味的部位送與你,卻是不領人家情,你這人實在好不識趣!」
英俊子聽罷少女一派胡言亂語,知她說反話逗趣,也不與她理會,便說道:「多謝妹子美意了,在下對鳳尾毫無興趣,反而對龍頭比較感興趣,有機會不妨尋個龍頭啃啃,現下先湊合著吃個天鵝肉吧!」
見她又要滑口刁難自己,連忙快口道:「閑話少說,咱們現在著即下筷,品一品這燒鵝的美妙滋味,看誰吃得又快又多!」
說著便手執竹筷便夾那肥鵝翠綠處的皮肉,竹筷輕插,鵝肉便即脫骨滑裂,露出裡邊嫩白的肉兒,吃上一口只覺鬆軟柔嫩,伴著鬱郁濃香沁入脾腹。嘴中咀嚼良久,細品其味,而後鵝肉自食道慢慢滑入肚腹,頓感美妙之極,不由大讚一聲好。
少女聽他叫好,抬頭呵笑道:「天鵝肉滋味不錯吧?沒讓你白來一趟罷?」說著手下便用力狠狠地撕下一隻鵝翅塞進嘴裡大肆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