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個少女[二:吃鵝(04)]
英俊男子從遠方路過此小鎮,還不曾出鎮便被少女生扯硬拉到這所客棧前。此刻環視客棧周邊地勢,只見一條汪汪河道呈現眼前,小河自東向西流淌,一眼望不到源頭,雖是一條河道,面積卻極大,寬約四五十丈,水波涌盪,氣勢如同湖泊一般。小河位處小鎮最北端,彎彎折折環繞半個小鎮,通向小鎮出口的一條寬廣大路也緊臨在湖邊。
路邊湖邊雙雙相鄰的就是客棧,客棧實在建在了一個好地方,依大道傍水泊,大路是進鎮的必經之道,路上過客多生意自然興隆,建在水泊河畔美景及眼,別有一番情調。更讓人垂涎的是這所客棧的廚子做就一道遠近聞名的『翠紅香辣燒鵝黃』,這道菜原是一隻燒鵝,那鵝做得甚為奇特,美味絕倫,周邊十里八鋪、三村六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每天從各地慕名尋來的吃客絡繹不絕,俱都趕來品食美味燒鵝,這家食宿兩全的客棧也是越來越有名氣了。
英俊男子生來對美食不甚感興趣,不經意地抬頭望向客棧,客棧磚瓦土木嶄新,門面硃砂紅漆塗就甚是氣派;兩條寬大的紅綢布從上至下垂落分懸前門兩側增添喜慶之色;門前空地上立著一根大竹竿,桿頂一面紅色招客幡,上書「不賠客棧」四個金色大字,邊側寫有河口分號四個小子,旗子隨風飄揚。看得出來客棧新建於此不久時間,雖經歷了一些風雪寒霜,亦然煥然一新。
一陣濃香氣味從客棧面向四處敞開的門窗飄溢而出,少女不由鼻孔擴大了幾分,循著氣味嗅了又嗅,突然尖叫一聲道:「好香啊!又肥又香的大燒鵝,我要吃掉你!」
少女自語著,連推帶拉將英俊男子塞進了客棧大門,二人一腳踏了進來,不等站穩,店小二就迎頭奔來,那小二哥生得黝黑乾瘦,尖嘴猴腮,兩撇小鬍子掛在唇邊,形貌甚為猥瑣。英俊男子不由眉頭一皺,心裡已是涼了一截,心道:這賊頭賊腦的夥計怎麼看都像個毛賊,莫不是進了黑店?不待想下去那乾瘦店小二走上前來,笑嘻嘻問候道:「恭迎二位客官光臨小店,這位公子客官可是遠道而來?」小二見英俊男子是個生人,氣質不凡,便開口問道。
英俊男子點點頭並未搭話,店小二笑嘻嘻道:「瞧著客官一身風塵僕僕,旅途可是辛苦了,既來小店便是回到了自己家中,想吃甚麼山珍野味本店應有盡有,吃一口香掉您的嘴,想喝甚麼美酒佳釀千瓶萬罐,喝一碗舒筋又活血,保您解困又去乏!」
小二熟練地半說半唱著曲兒,說著躬身下去,手臂伸向一邊恭迎道:「客官這邊請!」
小二讓過英俊男子,少女卻是老熟客了,這才呲牙笑道:「小妹妹又來了,昨日見你吃得高興,今日特意為你準備了一隻又大又肥的燒肥鵝,只等你來品嘗呢!」看來少女不是一次兩次到這裡吃肥鵝了,小二見了顯得格外熱乎。
少女指了指走在前面的英俊男子,昂首叫道:「今日這位大哥請客,本小姐是來陪吃的,好酒好菜儘管上來!」
小二見二人原是一起的,連忙點頭道:「誤會誤會,兩位貴客樓上雅座請,請先稍侯半刻,小的這就準備去!」說著連唱帶跳的扭身去了。
二人上得樓來,見二層樓上裝飾雅緻,吃客已是不少,便尋了一個靠近窗戶的木桌坐下,窗外小河景緻入眼,甚感眼界開闊。不遠處一人見有客到,急忙拎著茶壺小步跑了過來,此人身材粗矮;腰寬體胖;肥頭圓耳;頭頂禿了大半剩不得幾根毛髮,愈是顯得油光錚亮;小肚圓凸,活像一隻滾圓的皮球一般,體態甚是滑稽可笑。這人衣裝卻是不俗,著一身鮮亮寶藍綢袍,腰間系玉帶掛香包,配翠玉墜飾,足踏兔毛皮履,全然不是小二打扮。
胖傢伙一眼就瞅到了少女,右手捧著一隻圓圓的紫砂茶壺來到二人桌前,滿臉堆笑道:「呦!妹子來了。還帶來一位大貴人呢,小店倍添光彩哩,歡迎,歡迎!妹子今日可是要請客吃酒嗎?」胖傢伙嘴裡招呼著少女,豆大小眼卻迷成一條細線斜斜的打量英俊男子。
英俊男子見他一臉堆笑,臉龐上肥嘟嘟的皮肉晃來晃去,一雙黃豆小眼裡盡透著生意人特有的奸詐神色,頓覺肚裡不是滋味,心道:這家客棧怎地儘是些面貌岣嶁之人?實在大煞風景。突見胖傢伙雙眼放光,原是盯上了自己手中的那把金色摺扇,眯眼偷看不止,不由心生厭惡。
少女本來也對這矮胖子沒好感,見他雙眼賊溜溜地偷看英俊男子手中摺扇,便沒好氣地喝叱道:「我說你這個矮胖子掌柜,偷偷摸摸地看甚麼呢?一把銅皮扇子有什麼好看?上次本小姐來吃鵝你就盯著人家的荷包看個沒完,今日連一把扇子也不放過,肚子里又在打甚麼壞主意了!」
英俊男子聽說矮胖人是這裡的掌柜,倒不出乎意料,但想這當掌柜的也干起了端茶送水的差事,倒覺有些奇怪了。只聽那胖掌柜笑著應道:「妹子見笑了,鄙人只不過生來一雙斷金辯玉的眼睛,平時誰人身上攜有寶貝就想打量一番,卻不是心有企圖!」
少女道:「你可真是自命不凡啊,吹牛也不臉紅,你倒是斷一斷這位大哥手中的扇子是甚麼寶貝?」少女隨手一指英俊男子手中的銅皮摺扇,無聊地說道。
胖掌柜不緊不慢地將桌上的兩隻茶碗倒滿茶水,這才道:「這位公子手中的扇子可是價值萬金呀!」
少女「嚇」地一聲,作勢就欲從座椅上跌落下來,嘴巴半張,吐出舌頭,做了個鬼臉,顯然就是對他的一句大話嗤笑不信,瞪眼說道:「誆小孩子呀!一把銅皮扇子能值這麼多金子,我看你是想金子想瘋了吧?」
胖掌柜慢條斯理地評說道:「此扇可不是甚麼銅皮扇子,卻是一把黃金扇,此金扇是難得一見的稀罕物,通體黃金五十兩打造,左右出入不過二三兩,一般摺扇少有用黃金製作,像這種純金精製的摺扇,遍尋世間恐怕也獨此一把了,價值當然不菲,若是算上花費在上面的精琢工時,萬兩黃金也換不來呢!」
少女見他言態不似說笑,舌頭吐得更長了。
胖掌柜笑得有些詭秘,眼光充滿貪夢之色。
一直在旁默不作聲的英俊男子這時方略帶驚異之色,開口道:「瞧你這雙黃豆小眼倒有些識金斷玉的本領,此摺扇扇骨便是四十五兩黃金鑄就,外加扇面五兩,外覆二兩皮紙,總重正是五十兩多加二兩,你度量得的確不差。不過,說它價值萬金,卻有些言過其實,只不過普通的一把黃金做成的扇子而已,不是甚麼珍奇寶貝,也值不得那麼多錢!」
少女先前在集市上見到英俊男子手持摺扇並未在意,平時也時常見過一些追求標新立異的武林人士手持銅鑄成的大扇子在大街上搖來晃去,見怪不怪,便也不覺得稀奇,要說這扇子用黃金鑄成,自己萬般不會想到。此時聽英俊男子娓娓道來,與胖掌柜所說極是吻合,心中暗道:原來這是把金扇子,竟被胖掌柜一眼看破,連扇子分量都說的毫釐不差,實乃少見奇物。心中大感好奇,就想與英俊男子討要過來仔細把玩。
正要開口討要,卻聽英俊男子繼續說道:「掌柜的火眼金睛,竟能將摺扇分量估量的如此準確,實在令在下驚訝欽佩,莫非神人乎?」
少女心忖:瞧這胖掌柜胖頭胖腦,土裡土氣,那有一點甚麼神人模樣,多半是這把黃金扇子他在何處曾經見過,這才順口溜得如此沾邊。想到這裡自信要比他精靈百倍,頓覺欣慰。
胖掌柜回道:「鄙人生意場上平生都是與金子銀子打交道,摸在手上習慣了,看在眼裡也就多半估量出它的份量來,哪裡敢妄稱甚麼神人!」
英俊公子笑道:「雖非神人,神乎其神,這手本事看似平常,其實是尋常人所不及的!」
胖掌柜在桌上放了茶壺,拱拱手,得意地笑道:「公子過獎了,雕蟲小技不足道哉!」
英俊男子問道:「請教掌柜的高姓大名?」
胖掌柜道:「鄙人包不賠,粗俗之人也!」
英俊男子忽而眉頭一皺,又問道:「前些日子我途經河北滄州,在城西大街曾見過一家同名客棧,不知是否也是包掌柜的鋪子?」
包不賠道:「鄙人小店在各地廣設分店,滄州那一家正是其中一家分店,在甘肅、山西、河南、天津等州縣也都有鄙人的連鎖店鋪!」
英俊男子笑道:「原來如此。滄州那家門前車水馬龍,生意好得不得了,此處也是門庭若市,顧客雲集,包掌柜這客棧生意可是越做越大了,不久以後全天下都要被你這不賠客棧佔領了,可喜可賀呀!」
包不賠得意洋洋,哈哈大笑道:「公子過獎了!過獎了!不過鄙人的確心境不甘平庸,要做就做成天下第一客棧,七年之內必定奪取天下!」
英俊男子相視大笑,又是對他吹捧一番。
少女見包不賠臉色得意忘乎所以,卻還假作正經謙讓,模樣著實令人討厭,實在看不下去了,便冷言道:「每次過來吃鵝,你這個矮胖子都里唆說個沒完,廢話休再多說,快些上酒上菜來,本小姐肚子可餓著呢!」
胖掌柜還欲閑扯亂吹,見少女一臉的不耐煩,就不再扯下去,應聲道:「客官是本店的衣食父母,鄙人不敢有半點怠慢,二位品茶稍候,我這就下去張二位的酒菜!」胖掌柜嘴裡說著,腳底一抽一抬一跳,便如皮球一般滾下樓去,身態肥胖臃腫,動起身來卻著實麻利如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