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巢穴(四)
艦橋里的氣氛難得的凝重,楊雷腦子裡一片空白,若說荒石星系還能原路返回,這一次就是沒頭蒼蠅,脫離星流沒問題,但不回荒石星系沒辦法找到來時的星流,明知危機四伏還有腦袋撞進去?
墟頗覺尷尬,但事已至此,尷尬與否於事無補。
「報告!」張平奉命來見楊雷,一聲報告叫回了他的注意力。
「進來,」楊雷只是被這個消息打擊得狠了,暫時失神,「下一步我們怎麼辦?別一頭撞進恆星里。」
恆星是星流的源頭,一旦過於接近恆星,飛船將自動脫離星流,直接撞進恆星表層。
張平大步走進楊雷在艦橋邊的辦公室內,他看到楊雷的目光不在他的身上,就知道艦長又在和人工智慧交流,於是敬禮后悄然等待。
楊雷對張平做了個坐下的手勢,張平很安靜地坐了下來。新月號上除了楊雷以外,恐怕他是最了解墟的人,但他只知道墟是飛船的超級人工智慧,卻不清楚墟實際上就是個人。
同樣的,在墟看來,七千戰士中唯一擁有成為艦載人工智慧潛力的就是張平,但若是把這個主意提出來,別說張平同意與否,就是楊雷也難以接受手下的兵只剩下大腦——連頭都不算。
「找另外一條星流的話太難了,只能沿著這條星流走下去。從曼卡頓出發時明明沒問題,俠義因為什麼迷航到荒石星系還不清楚,就算我們找對了路線也未必能回到曼卡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就這麼往下飛吧。不用擔心飛進恆星,星流起源的位置上強度比其它地方高出一截,只要發現星流的強度變化,我們馬上跳出星流。」
新月號在星流里「泡」了幾年,說一點也不了解星流的特性墟自己都不相信。總的來說,星流並沒上所謂上游和下游,但在接近恆星的兩端部位強度明顯強於遠離恆星的其餘部位,暫時墟還無法解釋這一現象。
「那就好。」楊雷放下心中一塊大石,他原本計劃脫離星流后通過天文望遠鏡觀察計算后再上路的想法也隨之放棄。
「張平。」
「到!」
「坐吧,我找你來是為了總結這一次的戰鬥經驗,我們的士兵勇武有餘,智謀不足,特別是某些基層指揮員,大局觀念不強。我承認我的指揮也有問題,但這不能成為某些人的借口!你安排一下,自我以下,包括我在內,把這次戰鬥中暴露出來的問題做一次全軍總結,主要是對戰局的把握和武器裝備的使用,再有就是節約彈藥的問題,我們的底子薄,戰鬥持續力差,必須讓所有人養成節約思想,把話講清楚,能量我們有很多,可以隨便用,但製造實彈還有困難。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明白,但這一次的有功人員……」張平覺得楊雷的口風不對,吃不准他的態度。
「功是功過是過,該獎的不能馬虎,一切照規定來。」楊雷早就把各種規章形成制度,但他現在最迫切的想法就是找個搭檔,一個人管這麼大一攤子根本管不過來,可墟不能暴露,他上哪去找政工人員和自己搭班?
「是!還有件事,是關於劉東明。」
「他又怎麼了?」楊雷眉頭一皺,「寫檢查還寫出問題來了?」
「不是,」張平很為難,可受人之託卻又不能不說,「劉東明鑽空子,全體出動的時候又駕機參戰,一個人擊落敵機七架,是這次戰鬥中我軍出現的三位空戰王牌之一!」
他刻意在全體兩個字上咬了重音,心中暗想:該說的我都說了,有什麼下場你自己頂吧!
剛培養出七千戰士的時候,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學習,也沒有職務之分,後來每個人逐漸展露才華,才被一一分派到不同崗位。他與劉東明不僅是鄰床,出生時的培養槽也挨著,關係好得不得了,不然怎麼把關係托到了他這個參謀長身上?雖然他眼下還處在實習階段,乾的活和傳令兵差不多,可起碼能和楊雷說得上話。
「怎麼?這小子!回去告訴他,官復原職,但是檢查還得給我寫!」
「是!」張平聽出楊雷話里沒有多少責難,反而帶著欣喜,心裡替好友鬆了口氣,雖然檢查免不了,可職務保住了。
他們對權利還沒多少概念,並在怎麼在乎官不官的,但職務與能力對等,職務高說明能力強,這些懵懂的少年誰也不願意比人差。
「你去吧,把我交待的事安排好。」楊雷心裡放不下,又多囑咐了一句。
「是!」張平轉身離開。
楊雷無奈地嘆了口氣,他並不想把這些事上綱上線地搞得人人心浮氣躁,但小病不養,必成重患。若放任自流,將來還止不定出什麼亂子,特別是這些孩子成長速度快,正處在最叛逆的青春期,如同沒有準確的指導,讓他們形成正確的人生觀,很可能毀了他們的一生。
現在的楊雷,就像個大家長,必須儘可能全面的考慮問題把握方向。
墟在這方面就是個老好人,根本就不懂怎麼教育青少年。楊雷雖然也不大懂,可軍隊歷來就是最鍛煉人的地方,照葫蘆畫瓢把原來的做法略加改動搬過來,一等一的效果顯著。
而他本人在這次戰鬥指揮中的表現確實不盡人意,如果他在一師出動的時候加一句說情況緊急什麼的,接下來的惡劣情況也許就能避免,因此少不了一番自我檢討。
在楊雷看來,犯了錯誤拉不下臉來死不悔改,總覺得臉面如何如何重要的人剛愎自用,根本就不適合軍隊,因為上級的一丁點失誤就可能造成數十甚至成百上千的傷亡;承認錯誤同樣需要勇氣,有些時候甚至比拼出一條性命需要的勇氣還要多。
「楊,我想你最好來船塢看一眼。」墟突然說。
「怎麼?又抓到蛔類了?」楊雷放下心裡的憂慮調侃道。蛔類和岩類都是生物飛船,說不定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正相反,我現在能肯定蛔類和岩類完全屬於兩個物種!」
「我去艦橋!」楊雷立即意識到墟有了新發現,匆匆忙忙地離開為公室,「嘿嘿,還叫什麼船塢啊,一艘飛船也沒造不說,光解剖生物飛船去了,還不如就叫解剖室得了。」
船塢和副艦橋間有一段不短的距離,需要乘坐艦內交通工具,楊雷不想那麼麻煩,因此直奔全景式艦橋,這裡幾乎成了他的私人空間,除了他之外就只有墟控制的清潔機械人光顧。
「什麼情況?」楊雷邊走邊問。
「很特殊!這種飛船的岩石外殼下覆蓋著厚實的角質內層,再往裡,內臟什麼的很小,與整體不成比例的小。飛船的內部空間充足。」
「什麼意思?直說。」
「這種生物飛船的生物結構部分和我們的機械結構功能一樣,也就是說這才是真正的生物飛船,只要內部環境合適,我們的船員隨時隨地可以登上飛船,而且用不著穿防護服!」
楊雷的興趣頓時被吊了起來,全景艦橋也不去了,非要親眼看一看岩類飛船。
蛔類與它們的飛船更像是寄生與被寄生的關係,人類若是乘上了蛔類飛船……估計消化威脅人類安全的最強禍手是蛔類生物飛船中的消化液。
楊雷走進船塢的時候,墟已經指揮機械人將岩類小飛船的表面岩石清理乾淨,現在的飛船看起來更像一隻無甲無殼的蝦。
近看才知道,這種飛船的體積遠遠大於普通戰機,足有轟炸機的兩倍大小,一隻蝦的腹部已經切出一道傷口,流出的液體彷彿石油般粘稠,機械人正在破壞內部一層層的骨質隔板。
「這就是它們的艙壁了吧?」楊雷覺得骨質隔層間的空間方方正正,和人類飛船的艙室差不多。
「應該是,你看,每間骨艙的骨板上都有這種一米半左右的洞,估計就是它們的門。」墟把自己的推測說出來參考,看來岩類是一種以生物利用為主的種族。
生物利用與生物科技是兩回事,前者指的是將某些生物的特殊能力加以人工控制利用,至於起作用的能力從何而來,為什麼產生一概不論;而後都則要研究清楚原理作用,就算離開了這種特殊生物,一樣能通過基因改造等手段將這種能力複製到其他生物身上。
而蛔類根本就是個意外,至今為止墟也沒鬧明白它們的社會結構和進化原因,按適都生存的規律,寄生在生物飛船肚子里的蛔類發展出智慧實在是一件令人崩潰無比的靈異事件。
機械人的破壞工作已經到達飛船的中心軸向,這裡的骨質以粗大的圓柱形貫通頭尾,就像普通飛船的龍骨和房梁。
墟制止了機械人的進一步破壞說:「X光掃描發現它所有的內臟都包容在這根骨柱里,怪不得激光鑽上一排眼兒不痛不癢的,外層的骨質和表層角質就像人類的表皮和指甲,一點感覺都沒有,只有準確擊中這條骨柱才能有效殺狎岩類的飛船。」
「它現在還活著嗎?」楊雷好奇地問。
「當然,通過X光,我能看到它的內臟在蠕動。」
「真是神奇!」楊雷讚歎,湊上前仔細觀察,飛船流出的「血液」帶著腥臊的氣味,嗆了他一肚子。用腳尖踢了踢拆下來的骨板,腳夫尖的沉重感讓他知道這種骨頭的成份絕對與人類不同,很可能含有高比例金屬。
突然間楊雷眼角黑影一閃,墟慌亂地大叫:「小心——」
長年的嚴格訓練令楊雷想也不想地當頭一腳正踹,扎紮實實地捫在黑影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