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8章 :借住
第二天一大清早,馬老頭就醒過來了,讓客棧準備一些饅頭乾糧什麼的,就匆忙帶著全家人上路了。
雨小了一些,但是還在下,天色陰沉沉的,似乎在醞釀著一場狂風暴雨。
每個人的臉上都和天色一般,陰沉沉的,不見半點活力。
喝了葯,休息了一晚,張沁兒感覺身體好了許多,至少頭沒有那麼暈,鼻子也不堵塞了,看了看天色,目光遊離著。
青石鎮是附近一個比較大的鎮,這裡客棧林立,來往的商人不斷,大車馬店也是有好幾家的,但是在這樣的天氣里,鮮少有人外出,此時時間還早,街道上冷冷清清,不見半個人影。
馬老頭開始和馬志廉三個兒子商量著接下來該何去何從了。
盡量快點離開,這點是很迫切的,但是身上余銀不多,總是租車的話,又有一大家子要吃要喝的,沒準在路上就會將錢全部用光了。
但是不坐車,走路的話,一家子大大小小的,怕是難以走的太遠,更何況還有馮氏這個孕婦在。
在農村,孕婦沒有那麼嬌貴的,只是馮氏一直跟著馬志禮住在鎮上,平日里操持一些家務就行,不用下地干農活,身體比起楊氏來,還要嬌弱一些。
馮氏的性情很爽利的,說話起來很潑辣,平日里是吃不得一點虧的,這會兒因為懷孕和家變,也沉默了不少。
今天馬志廉的情緒有些低迷,整個人顯得懨懨的,昨天突然聽到那樣駭人的消息,一心只想著逃命要緊,今天回過神來了,一旦逃走了,就成了逃犯,一個逃犯哪裡還有科舉考試的機會?
一想到這個,馬志廉就像被當頭一喝,頓時萎縮,沒了精氣神。
他活了這麼久,一事無成,一直支撐著的念頭就是以後會當官,當大官!
可是現在這條光明大道已經被阻擋了,一時間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了。
今天早上出門時,他看著昨天整理的那個書箱,一陣氣惱,恨恨的踢了兩腳,然後打算不要了,還是被馬老頭喝住了。
在沒有現代印刷的時候,書籍是精貴的東西,這些書籍都是花費了大價錢從書商手裡買下來的,就這麼丟棄實在是敗家,再不濟還可以賣錢的。
馬志廉的變化,馬老頭自然是知道的,看著這個大兒子,他臉色陰沉了些,農村有一句話,那就是不裝聾作啞,不當家。一直以來馬老頭也將這句話當作金科玉律,恪守執行著。
又看了眼二兒子和三兒子,馬志仁和馬志禮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好,一個個愁的蹙眉。
「爺爺,我們其實可以留在這裡。」張沁兒試探著說。
謝氏馬上尖酸刻薄的反問:「留在這裡?等死嗎?」
昨天謝氏吃了張沁兒的虧,心裡正火氣大著呢,想著什麼時候把這個場子給找回來。
張沁兒停頓了一會,看到馬老頭沒有開口阻止她,才說:「我們過河只有李癩頭一家和大山叔知道,現在這青石鎮又沒有幾個認識我們的人,現在天氣陰沉,路面上幾乎沒有幾個趕路的人,我們要是匆忙逃跑恐怕還會被人追查到。」
說罷,她又弱弱的說:「難道不是這樣嗎?我想了很久才想到的。」
張沁兒的靈魂已經是一個成年人了,此時穿在八歲小兒身上,總有些不適應,一些說話的語氣也和八歲小兒不相符。
不過好在她此時還病著,語氣微弱,倒讓人看不出來,更何況此時全家人的心都處於一種焦灼的狀態,無心理會更多的事情了。
馬老頭沒有馬上開口,馬志禮想了想,覺得這個侄女的法子倒也是辦法,於是說:「沁兒說的也對,事出反常,必定為妖,這個時候想必車馬店的也不肯出門的,我們急匆匆的要走,沒準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這樣反而不好了。」
聽了馬志禮的這話,馬老頭才下定決心,他也是在河邊長大的人,知道這種天氣必定還有一場暴雨要來,這個時候上路,有太多的不便了。
看了眼其他的人,馬老頭才說:「還有別的想法嗎?」
馬志廉懨懨的沒有做聲,謝氏也不敢說話,馬志仁和楊氏還有馮氏自然都是贊同的,喝了葯,沁兒身體恢復了一些,但是畢竟還虛弱,而馮氏懷著孕,也不宜顛簸逃命。
「那我們要住在哪裡?這吃啊,住啊的,又是一筆錢。」連氏碎碎念著,她心裡心疼著錢,卻又知道不花錢是不可能的。
張沁兒忙說:「肯定是不住在這鎮上的,我們去周圍的村裡找找,租下一家空屋,渡過這場暴雨在走不遲。」
馬老頭滿含深意的看了眼這個平日里在家裡並不出彩的孫女,張沁兒忙垂下眼瞼。
她這麼提議是有目地的,經過一夜的休息,她將原主的記憶完完全全的接收了,因為有馬志仁這個秀才老爹,她對現在的時局倒有一些了解。
此時正是明朝萬曆十八年!
而馬家人居住的清河村的河流就是黃河的一條支流,而那犯下弒君罪名的馬家嫡宗則是徐州的世家大族!
學過歷史地理的,都知道,在中國古代,黃河上游水土流失,導致黃河中攜帶著大量的淤泥,這些淤泥日積月累之後,河床提高,導致屢次決堤,洪水漫流。
而在明萬曆十八時,黃河再次大溢,並且這次的洪水十分猛烈,並且經年不退,徐州城中積水一年之久!
也正是這次的災難,才導致了徐州一個很特別的景觀,那就是城上城!
前世的時候,張沁兒曾經來徐州遊玩過,這段歷史也是聽導遊說出來的,她對河流沒有太多的了解,但是之前馬老頭就一直在擔心著這次會決堤,再加上這陰沉的天氣,搞不好暴雨之後,立刻決堤,到時候水瀉千里,淹沒萬頃良田也是尋常的。
而青石鎮雖然也在黃河流域附近,但是這裡地勢較高,即使洪水漫過了,也不會立刻淹沒。
張沁兒打的主意,其實和之前馬志禮的想法一樣,那就是既然已經是逃犯流民了,還不如就混在逃難的流民中,也好掩藏身份!
若是這次真的洪水四溢,必然會死很多人,導致大批的逃難流民四處奔走。
最終馬老頭接受了這個提議,畢竟他打心裡是不願意離開祖祖輩輩生活的家鄉,若不是為了子女著想,他是寧死不走的。
沒有找車,全憑著自己兩條腿走,張沁兒也不好讓馬志仁背的太久,提議自己下來走。
馬志仁不肯,楊氏也說她還虛弱著,不能折騰。
直到大家在一處停下休息的時候,才將她放下來。
之前在鎮上就問過人了,知道這裡最大的村叫做洪家村,大部分人都是姓洪的,因為外出跑商的人多,所以空屋也是最多的。
不多時他們就進了村,直接問了人,找到村長家,借口要趕路,因為即將有一場暴雨,希望能夠借一個屋子躲雨幾天,待暴雨過後,天氣晴好再離開。
這時的人們大抵是良善的,看馬家老小都是一副老實人,村長也就同意了,替他們尋了一處人家,主人叫洪大根,六十多歲了,老伴沒了,兒子在外面跑商,所以有三間空屋子,說好了一天十五個大錢,吃的自己解決,臨走時,又給了村長一份禮錢,不多,只有二十個大錢。
馬老頭依舊安排了住處,大家都不敢有異議,只有謝氏心裡越發不高興,那幽怨的眼刀像不要錢一樣,颼颼的朝楊氏和馮氏身上射去。
天一直陰沉著,響午的時候,就黑了下去,屋子裡不點燈都看不清東西的。
洪大根是個節省的,家裡沒有蠟燭這種精貴的東西,只有兩個油燈,洪大根要用一個,馬家人只能用一個。
張沁兒和馮氏躺在床上休憩著,其他的人聚集在一起,守著一盞孤燈,也沒有半句言語。
福兒悄悄的從屋裡出來,爬上張沁兒的床上,細聲細氣的說:「姐姐,我怕。」
楊氏要操持一家大小的家務,馬家有一頭豬,十八隻雞,這些都是楊氏要喂的,一旦有了空閑,也要刺繡換點錢銀。
刺繡的錢都被連氏找各種理由上繳了,原本楊氏一氣之下不肯再刺繡,但是一旦斷了這刺繡的錢,連氏也不說她,只是變著法子折騰著她,直到再度將刺繡的錢上繳了,才暫時停下。
所以楊氏平日里是沒有功夫的,福兒大部分時候都是跟著沁兒,和沁兒的感情十分的好。
張沁兒也覺得這個五歲的妹妹很是可愛,一張蘋果臉粉嫩粉嫩的,因為性子有些怯怯的,靦腆笑的時候還有一對酒窩……這是遺傳楊氏的,沁兒也有一對酒窩,但是很淺,沒有福兒這麼可愛。
撫摸著福兒的頭,張沁兒細聲細氣的說:「別怕,有姐姐呢!」
乾脆拉著福兒一起躺下,昨天晚上睡的沉,早上又起的早,福兒雖然小,從青石鎮到洪家村的路也是她自己小短腿走過來的,此時早就累了,躺在床上沒有多久,福兒反而先睡了過去,只是睡夢中也很是不安,那一對秀氣的眉頭微微的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