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 :洪水
下午的時候,一道雷電陡然劈了下來,聲音十分的大,震的人耳朵嗡嗡的作響。
銀色的閃電在虛空中閃爍著,勾勒出不同的影像,餘光照進窗戶里,一閃而逝。屋裡的人看到這雷電,頓時不由得慶幸起來,這種時候若是在路上,還不知道要吃什麼苦頭呢。
張沁兒靜靜的躺在床上,聽著屋外淅淅瀝瀝的雨聲,狂風四起,呼嘯而過,那淅淅瀝瀝的雨聲也變成了瓢潑般,嘩啦嘩啦的。
晚上的時候,馬家人燒了一鍋開水,配著冷饅頭吃,楊氏還給了洪大根兩個,被連氏瞪了幾眼,不過連氏倒也沒有說話,他們此時借住在別人家,這些來往是應該的。
洪大根接了他們兩個饅頭,心裡高興,就對他們說,廚房的柴火隨便他們用,是不收錢的。
在農村,勤勞的人家是從來不缺柴火的,洪大根雖然是一個人,但是廚房的柴火堆的滿滿的,莫說下一天雨,就是下一個月的雨,都不會少。
楊氏道了謝,只是今天是不要再用的,只給沁兒再煎一副葯就行了。
如此各人吃完各人回屋睡覺,半夜的時候有好幾個人被猛烈的風雨聲驚醒了,馬老頭活了六十多年,歷經許多風雨,是夜他一夜未睡,一張老臉滿是擔憂。
瞧著這架勢,河道必然決堤了!
暴雨持續了數個時辰,到天亮時,才漸漸歇息下來,天幕處透過一些陰沉的光線來。
楊氏已經起床了,從包袱里拿出一小把碎米,煮了一鍋粥,把出門前攤的餅子又拿到鍋沿上熱著。
馬家人吃了東西,打算出門瞧瞧形勢如何,洪家村的地勢頗高,但是饒是如此,一些低洼的地方也被渾濁的水給覆蓋淹沒了。
更不要說清河村那個地勢較平坦的地方了,看到這一幕,馬老頭的心情很是沉重,想到自己生活一輩子的地方被洪水淹沒,心裡就難受的不行。
洪大根不知道馬家人的心思,猶自慶幸著:「幸好我那幾畝田在坡地上,不然可得淹了。」
頓了頓,又睜著一雙老眼看著煙霧迷惘的虛空,說:「這一場雨後,還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家失去田地,就此逃荒呢。」
「要是河水決堤,哪裡只是失去田地,怕是連命都要沒了。」馬老頭也感慨著,兩個老頭都是活了一輩子,見識了許多的人,心情更是沉重。
馬志禮心裡也難過,不過又是慶幸,這麼一場雨,清河村淹沒之後,死傷不計,大家逃荒投親的多不勝數,就算此時欽差來了,也是找不到他們的了。
所幸他們家都是一群泥腿子,除了老二馬志仁是個秀才功名外,也就他在鎮上藥鋪臉面熟了點,接下來只要尋一處偏僻的地方安生,想來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他的想法和張沁兒不謀而合,在這種情況下,簡直可以說是天意了。
又過了一天,雨勢漸收,甚至出了陽光,刺眼的陽光照射在濕漉漉的村子里,讓人舒爽的透了口氣。
馬家人已經決定走了,和洪大根結算了這些時日的花費,洪大根給他們指了一條好走的路,送他們離開。
越過一座山,他們又回到青石鎮上,只是這回的青石鎮明顯有很大的不同,鎮上到處都是拖家帶口的難民,有的人逃的晚,家裡許多錢銀來不及收拾,而有的人在睡夢中就被洪水淹沒了。
看著大家一張張驚惶的面孔,大家心有凄凄,馬老頭拉住一個難民,顫抖著嗓子問著:「怎麼了?是不是河水決堤了?」
那難民面色痛苦,看著馬老頭一行人也是背著包袱,才說:「你們不知道?」
馬老頭一愣,馬志禮忙說:「前些日子我們去奔喪了,這才回來。」
「唉,逃命去吧!回不去了!前天一場暴雨,河水決堤了,莫說田地,就是房屋都淹沒了去,聽說徐州城都被淹沒了,那些大官人們早就帶著家眷走了。」
「這……這麼嚴重?徐州城都淹了?」馬老頭駭住了,以往聽老人說黃河每幾十年就會決堤一次,但是沒想到這次會這麼嚴重?
難民面帶悲色的點點頭,又說:「這徐州城都淹了,死了不少人,朝廷就算賑災,也是先緊著徐州城,我們這些縣城村鎮還不知道有沒有人管呢!」
「逃命去吧,有親戚的奔親戚,沒親戚的也只好認命了。」那難民搖晃著腦袋,巍巍顫顫的走了。
馬志仁攙扶著馬老頭,面色極是複雜,只好安慰著馬老頭:「爹,我們也走吧。」
馬老頭頹廢著腦袋,點了點頭,馬家人也跟在一群流民身後,上了路。
一路上,大家都默默無語。
張沁兒的病修養了幾天,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原主的底子不錯,雖然在家裡吃的不好,但是在外面帶著一群小子上山掏鳥蛋、下河摸魚,總能找到吃的。
想到這裡,張沁兒又覺得就算窮些苦些,只要找到一處地方安家立命,日子總能夠過起來的,可是問題是,去什麼地方安家立命?
張沁兒知道,在這個時候,一般百姓出門都是不易的,需要官府出具路引,沒有路引很多地方是去不了的,不過這次洪水這麼大,難民這麼多,此時蜂擁而至,不怕官府要看路引,怕的是官府根本不會接納他們!
果不出張沁兒所料,大家到了沅縣的時候,城門緊緊的關著,根本不讓這些流民們進去,流民們沒了法子,只好盤坐在城門口,漸漸的,流民越來越多,把沅縣不大的城門口給堵的嚴嚴實實的。
此時沅縣的知縣等人急的不得了,徐州大水淹城的消息,他們已經得到了,只是他們可沒有打算收納這些難民們。
這可是有數千人啊!吃穿用度的,誰養的起?誰又敢養?就算想要政績,他也是不敢在這個時候下手。
知縣愁了,師爺和二尹三衙四老典們可就急了,紛紛獻計。
有的說要發動沅縣富戶到城門口設粥棚,有的說給難民們搭一些棲身的棚屋等等,這些都是常見的救災措施。
知縣卻怒了,低吼著:「難道我要養他們一輩子?這麼多人聚集在城門口,這像什麼樣子?整日整日的,總會死幾個人,算誰的?」
這時候當官,政績有沒有無所謂,大不了三年後平調出走,但是要是發生了什麼****,大批量的死亡,那可對官員頭上的烏紗帽很是威脅的,上峰不會管這些難民們是從哪裡來的,又是因為什麼變成這樣,只要人死在沅縣的城門口,就算在他這個知縣的頭上。
知縣一發怒,其他的人自然吶吶不語。
「不然這樣吧,大老爺。」師爺精明的眼睛微微的眯著,露出一道亮眼的光芒。
「沅縣是什麼樣子,周圍的人都知道,肯定是容納不了這麼多人的,屆時我們開城門,讓他們過城,除了有親戚在沅縣的,來投親的,其他的一律不準在沅縣停留。」
「這樣行嗎?」知縣又犯愁了,這要是開了城門之後,流民們不肯走了,他難道還能趕不成?這可是好幾千流民啊!
就算集齊衙門所有的衙差,也趕不過來的。
師爺苦著一張臉,巴巴的說:「我的大老爺呢!這可真是最好的辦法了,只要人不死在沅縣,就和大老爺沒有任何關係。」
知縣躊躇了一會,然後點點頭,說:「只好這樣了。」
於是他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的吩咐著師爺。
師爺喏喏有聲,不斷的點頭,表明自己知道了,然後匆匆離開了。
張沁兒的心開始異常的著急起來,只是她再怎麼急,面對的困境依然無法解決,他們已經在沅縣城門口盤桓兩天了!
沅縣莫說給他們放行,就連一口粥都沒有見到,現在大家剛開始逃難,多多少少還有一些吃的,等這些吃的全部吃完的時候,肯定要餓死不少人,就算餓不死,暴亂總會發生的。
面對這樣無為而治的官員,她心裡異常的憤怒,只是在這個官僚主義的社會,她一介平民根本沒有那個能量去抗議。
就在大家的著急中,知縣登上了城門牆上,師爺喊著:「大家靜一靜!這位就是沅縣的知縣大老爺,對於水患之事,大老爺很是痛心,他很希望能夠幫助你們,但是經過這兩日的努力,我們發現憑藉我們沅縣根本無法做到這點!沅縣的情況,大家想必多多少少有些知道的,我也就不多說了,現在請大老爺給我們說幾句話。」
知縣清了清嗓子,看著底下那一張張蠟黃倉惶的臉孔,心底到底有些於心不忍,但這點不忍不能夠和他頭頂上的烏紗帽相比,只能說:「各位鄉親,對於你們的遭遇,本知縣感到十分難受,但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只好儘力做到我能夠做到的。」
下面頓時安靜起來,大家睜開一雙渴望的眼睛看著那大老爺,張沁兒也眼巴巴的看著城牆上的大老爺。
雖然只是一個知縣,那大老爺的排場也很是驚人的,說了一段官腔之後,才說出重點來:「現在本知縣集齊了縣內一些富戶,給你們發一些米糧和稀粥,你們拿著這些東西就上路吧,有親戚在沅縣的,就到書吏那裡登記核實,才能夠進入沅縣,其他的災民們本知縣愛莫能助,只好勸你們各自投奔親戚吧!」
饒是這樣,眾多災民們也已經欣喜萬分了,這無疑是在他們即將陷入絕境的時候,給了他們一條生路。
發米,發粥啊!
不多時,城門打開了,有幾個短衣打扮的家丁們紛紛推出兩口大鍋,鍋裡面是已經煮好的白米粥,熱氣騰騰,香味四溢,頓時引起大家哄搶。
但是拿著水火棍的差役們可是鐵面無情的,舉著棍子就把人往外面擋,嘴裡喝著:「退後退後!排好隊,一個個的來,否則誰都沒份!」
在這威嚇之下,大家只能按捺住著急的心,開始在粥鍋面前排隊。
又有一些家丁拉著幾袋子糙米來,在施放地面上插著一個旗子,是某某商行的標誌。
劉家商行、王家當鋪等等,還有一些本土士紳們也在知縣的安排下各自出了一份子。
當然,有些士紳們覺得難以理解,認為給這些災民粥喝已經不錯了,幹嘛還要給發糙米,就算糙米便宜,那也是錢好不好?
但是也有人認為利利落落的將這些災民們送出沅縣,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