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她不敢亂動,因為曽被他用這般姿勢愛過,那夜的放肆,光是想起,便讓她心跳如雷。況且,她此時已察覺他身下火熱的悸動,哪還敢再多撩他半分。
「就只有這種時候懂得害羞。」他俯身以舌尖輕舔過她血紅耳廓。「全身都冰寒,就這對耳朵,動情時便殷紅如血,什麼反應也藏不住。」
「我今天很倦……」
「朕說要做什麼了嗎?」
褚蓮城鬆了口氣,正欲起身時,卻被他一個翻身置於身下。
「您不是說……」
他撤去她的衣帶,一件一件地掀去她身上所有袍衫。
她掙扎著,卻被他單手扣住雙腕置於頭頂,無助地任由他將她剝得寸縷未著。他用身子將她壓在榻間,黑色綉袍映著她雪白肌膚,火了他的眼神。
……
她身子猶輕顫著,腦間仍不甚清明,也就依著平日習慣,挨向他身側。
黑拓天伸臂擁過她,讓她枕著他肩臂。他的女人,就該這般眷著他、離不開他。
「接下來的時間,你留在府里,哪裡都別去,什麼也別聽。若有什麼狀況,朕會召你。」
褚蓮城輕點頭,一句話也不敢多說,只一顆顆淚水不由自主地滑出眼眶。
他低頭吻去那淚水,再次將她攬緊。
接下來數日,褚蓮城待在府里,不問政事,鎮日過著清風明月、吟詩頌詞的風雅生活,可她心裡卻沒一刻安寧過……
她知道北墨要對南褚出兵了,但以什麼方式、何種型態她全不知情。想來他已有了西柏不會出兵的把握,而南褚一旦成為北墨屬地后,南褚皇室的那些民膏民脂,除了能用來改善百姓生活之外,也會成為北墨營建溝渠費用;更遑論南裙港口的舟楫之利,北墨若能好好運用,富國強兵絕不在話下。
只是北墨軍隊尚軍功,斬首敵軍便能有賞,封官晉爵者向來也以戰功為尚。
若是北墨軍隊對南褚動武或屠殺……褚蓮城每每思及此,便夜不能成眠。
幾夜不能成眠后,體內的毒便出來折騰了。有時好不容易才得了淺淺睡眠,總會咳醒過來。如同此時。
褚蓮城蜷著身子,不住地低咳著,在經歷了一番像是要把心肺都給咳出來的痛苦后,她拿出絹巾捂口,然後發現自己竟——嘔出了血塊。
褚蓮城看著血塊,霎時無法動彈了。往常若身體狀況差些,不過就是毒發之後咳出血來,但這回咳出的卻是血塊。
鬼醫師父曾說過,當她咳出血塊時,表示「萃仙九」已經無法抑制臟腑衰敗,此時臟腑中的腐血便會和體內滯留的毒混成血塊喔出,她最多活不過一年了一她至今仍記得沉迷於醫術鑽研的鬼醫師父無法為她解毒時的憤慨眼神。
事實上,她手邊的萃仙九也只剩十顆了,萃仙九若沒了,她也就只有死路一條。也即是說,咳出血塊之後,萃仙九便只剩止痛效果;但她怕痛,能不受折磨,總是好的……
「殿下。」
褚蓮城連忙藏起綃巾,揚眸看去,侍女萱兒正蹙眉站在門口。
「怎麼了?」
「尚賢殿下府內管事派人來報,說殿下前幾曰被剌客所傷。宮裡怕這事會造成人心惶惶,也怕打草驚蛇不好調查,今日才許他們對外告之此事。」
褚蓮城心一痛,立刻扶著長榻起身。「他的傷勢如何?」
「聽說連腿筋都砍斷了。幸好禁衛軍經過,及時殺了刺客,救了尚賢殿下一命……」萱兒上前扶她下榻,輕聲說道:「大夥都說一定是西柏其他皇子怕尚賢殿下回國爭皇位,所以先下手為強……」
「是嗎?」她不這麼認為啊。
北墨自從黑拓天登基之後,出入國內外都需要旅商證明,守城士兵若有收受賄賂者,一律死罪;負責警衛皇宮的衛尉部門,甚至有一份北墨城裡的異國人士名冊。如此嚴密防備之下,若還有殺手能出手,那也是被默許……
褚蓮城低頭沉吟著,讓萱兒替她換了衣衫。
「一定是西柏的人乾的。否則柏賢殿下出了事,還有誰能得利呢?」朱萱兒說。
「只要算準了影響……何必是直接得利呢……」褚蓮城握緊拳頭,忍住一陣暈眩,抬頭看向萱兒。「去請我舅父,跟他說明尚賢殿下的情況,並請他立刻帶足丹藥跟我前去尚賢殿下府里,為殿下看診。」
朱萱兒點頭,匆匆離去。而褚蓮城則是將此時能吃的九葯,全都咽進肚腹里」只求這身子能再撐一段時間,至少讓她在離世前,一切都是最好的結果。
褚蓮城的車馬才在柏尚賢的府前停下,府內管事便已站在門前迎接。
蓮城殿下是尚賢殿下在京中的知已,亦是皇上面前紅人,若此時有誰能保住尚賢殿下的生命,必是她無疑。
「殿下還好嗎?」褚蓮城一待舅父也下了車,便腳步未停地朝府內走去。
「御醫剛走,說……」一頭花白髮絲的管事哽咽了下。
「說什麼?」
「說殿下腳筋已斷,今生怕是沒法子再行走。」管事低頭拭淚,「除了御醫之外,殿下已經幾天不肯見人了……」
「煩請管事去通報一聲,就說我來見他了。」
「殿下說誰來了都不見,尤其是您。是我多事,派人請了您來。」
「就說我在宮中聽聞了消息,不請自來,你們不敢攔我便是了。」褚蓮城往前走,頭也不回地說道,「把他屋內的人都撤了,這樣我們說話方便。」
「殿下屋裡沒留人,也不許人進入。」管事說。
「這是我舅父,是極有名的傷科大夫。你先跟他說說殿下傷勢情況。」
褚蓮城言畢,三步並成二步地穿過守在內院外頭的一干人,直接推門而入——一陣藥味混合血氣及悶濁空氣的味道朝她撲來,一地凌亂更是不在話下。
「誰敢進來!滾!」
一隻玉壺朝著地上狠狠摔去,柏尚賢的怒吼讓她一驚,因為她從沒聽他人聲說話過。
褚蓮城抬眸望向發聲處,只見睡榻兩旁垂下的紗簾正因柏尚賢狂砸物品而下停拂動著。
「尚賢兄,是我。」
柏尚賢的動作忽停,屋內只余粗重喘息聲。
「你出去。」
「你早晚都是要見我的。」
「滾!」柏尚賢大吼一聲。
褚蓮城聽著這聲嘶力竭的一吼,眼淚就滾了下來。她持續朝著榻邊靠近,即便那頭正連枕頭、被褥都扔了過來。
「幸好,你還有力氣扔東西。」她撩開紗簾,看見他素白單衣下那幾處被層層包裹住的傷口。
「一個終生無法再行走的皇子,與死何異!」柏尚賢重重一拍長榻」淚水頓時奪眶而出。
柏尚賢此話一出,褚蓮城這才驚覺到他即便再平和,仍是個有登皇位心念的皇子。黑拓天果然比她懂得柏尚賢……
「尚賢兄可是遺憾不能回國承接大統?」她看著他如今雙頰凹陷的臉孔問道。
「你素知我對皇位無野心,心中所念也是一旦登上帝位,便能讓百姓過好一點的日子。只是……這事如今是再也不可能了……」他雙唇顫抖地說。
「愛國益民之事,與你行動不便並無妨礙。我能替兄長想出……」
「罷了……」他看她一眼,低頭露出一個極苦笑容,「如今為兄不只是廢了腿,心中另一願也勢必永遠成遺憾了。」
「兄長心中還有何願?若小妹能力所及……」
「這樣殘缺之人,還能娶到你嗎?」柏尚賢脫口說道。
她看著他激切的眼神、凌亂的髮絲,先是一怔,既而紅了眼眶。
她低頭覆住他的手。目他牢牢地反握住,手臂上的刀傷又泌出一些血。
「我……已不是完璧,身體多病且無法生育,此生未曾想過要婚……」
「為兄亦不是完人,況且如今連兩條腿都不聽使喚。唯有一顆真心,祈求我一心想娶的你。」柏尚賢揚高音量,激動地看著她。
褚蓮城深吸了口氣,抬頭緩聲說道:「尚賢兄,實不相瞞。我年少時曾被下毒,五臟六腑皆已敗腐,虧得我師父留下的丹藥才能保命至今,可他留下的丹藥已無人能再煉出。我手邊丹九最多只能再保我——一或許連一年都不到……這樣的將死之人,實在不宜為任何人的妻子。」
柏尚賢震驚地看著她平靜得像是在說別人事情的臉龐,他抓著她的手,嗅聲問道:「……你當真連一年都不可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