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97天―捉賊

月色清朗如晝，蛙鳴激蕩如鼓。

耳邊傳來輕微的「沙沙」聲，融雪睜開一隻眼，有一個人正悄悄地向這邊摸過來。融雪不動聲色，只是側耳靜聽，又是一陣「沙沙」的腳步聲，融雪雙眼睜開，有兩個人摸過來了。

柴灞和龍曠已經潛入到菜地邊，在寫著「勞動光榮，偷竊可恥」的告示牌下伏著身，正在商量如何下手。兩人搭檔已久，心有靈犀一點通，相互間毋須言語，僅憑手勢交流。

柴灞目視龍曠，伸出一根食指，龍曠想了想，伸出三根手指。

柴灞豎起大拇指，龍曠伸出手，在空中虛抓一把，握緊拳頭。

兩人心領神會，分頭行動。

柴灞心想，龍曠不愧是我的好兄弟，關鍵時刻能夠挺身而出。我伸出一根食指，意思是我一個人去。龍曠伸出三根手指，告訴我三個人一起上。我豎起大拇指，贊他夠義氣。他握緊拳頭，表示團結一心，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龍曠心下卻想，柴灞這人好沒意思，若不是我當機立斷，豈不吃大虧？他伸出一根食指，問我吃一棵白菜夠不夠？我還他三根手指，至少要吃三棵。他豎起大拇指，分明笑我吃得多。我回他一把抓，統統給我也吃得下！

兩人看似親密無間，其實卻各懷鬼胎，還有一個顏駿落在後面，少不得，又是只管望風的。

柴灞蹲在菜地邊，正待下手，忽然聽見一聲竹筒響，旁邊人影聳動，「捉賊」聲一片，心下暗道「不好」，叫一句：「風緊，扯呼！」顧不得龍曠，拔步狂奔而逃，一口氣淌過小溪，越過山坡，跑進小樹林里，聽不到後面追兵的腳步聲，正自慶幸，「啵」的一聲，後腦勺上已著一下。

柴灞和龍曠傍晚時回到菜園，就聽見顏駿在陷阱底下罵：

「……卑鄙無恥的傢伙，比柴灞和龍曠還不如……」

柴灞眼望龍曠：「這哥們罵誰呢，不會是罵我們吧？」

龍曠說：「你傻呀，他明明說比不上我們，當然是在罵別人了。」

柴灞仔細一想，覺得大是有理，聰明的人只和聰明人為伍，反之也是一樣。兩人把顏駿救起來，問明究竟，當即立志報仇，把被人偷去的，親手偷回來，到了夜裡，三個人悄悄潛過南菜園來。

就在柴灞和龍曠自以為得計之時，憑諦等人已經悄悄布下大網，靜觀小偷們的一舉一動。就在兩人準備下手偷菜的當口，一聲竹筒響為號，四下合攏，口中大呼小叫「捉賊」，直嚇得小賊們四散逃命，怎一個「爽」字得了。

憑諦在柴灞身後緊緊追趕，生吃白菜后，精力充沛，腳步輕盈，正好拿小賊來涮涮胃口，施展一番身手。看看柴灞步子緩了下來，正待出手，融雪從后趕上：「等我來！」把憑諦擠開一邊，融雪圈起右食指，在柴灞的後腦勺上一個「爆栗」，搶了憑諦的先機。

柴灞一個踉蹌，忍著頭疼，順勢閃在樹后，正值月色幽暗，疏影橫斜，柴灞在林木間閃躲匿藏，和憑諦他們玩起了月下捉迷藏。

憑諦躡手躡腳地繞到樹后，看見一個朦朧的身影伏身觀望，屁股搠得老高，憑諦心下暗笑，準備在他的屁股上狠狠踹上一腳。

還沒等憑諦出手，忽然「啪」的一響，臀部中招，憑諦捂著屁股跳轉身來，果然又是融雪，一臉無辜地看著他。

「大小姐，能不能看準了再踢？」

「你的屁股和柴灞的看上去都差不多嘛！」融雪委屈地辯解。

一般來說，要融雪認錯的機率等於零，也就是蒙緬才老哄著讓著，憑諦心下沒好氣，污言穢語噴薄欲出。

憑諦和融雪還在纏繞不清，柴灞趁機偷偷溜走，還沒走出一段路，屁股被重重地踹上一腳，「嗷」的一聲叫，雙手捧著屁股鼠竄。

「這一下算本錢，還有一下是利息，暫時寄在你身上，我下次再來拿！」背後傳來蒙緬清朗的笑聲。

蒙緬跟在融雪身後過來，守在去路上，早就攥緊雙拳候著，閃躲了大半夜的柴灞，在絲溜溜吹的夜風裡姍姍來遲，不在他那圓潤凸起的后臀上來上一腳，怎麼對得起這午夜的熱鬧和喧囂？

難得這次站在正義的一方，三人聯手打柴灞，玩得不亦樂乎，憑諦和融雪、蒙緬匯合在一起——

「你怎麼在這裡？」三個人異口同聲。

「那菜地怎麼辦？」三個人又同時問道。

憑諦暗暗叫苦，第一次做賊出師不利，掉進人家的陷阱里。第一次捉賊也不見得成功，人人玩得盡性，大後方卻空了出來。

等他們趕回菜園，看著又是一片狼藉的菜地，只能大眼瞪小眼，由此可知，不管是做賊還是捉賊，都不是簡單的力氣活。

已然失竊，自怨自艾是最為蹩腳的處置，悲天憫人不可不必，三位苦主生性豁達，在菜園邊轉了幾圈，很快從哀傷中解脫出來，你一言我一語的，進而對竊賊的處境憂慮萬分。

風華正茂的竊賊，為何不自食其力，而要鋌而走險，走上一條不歸之路呢？作案后逃亡的路上，會不會一不小心掉進山溝里，摔傷、摔殘，或者乾脆摔死？白菜吃不下去的話，噎死的屍體怎麼處理？苟延殘喘的傢伙，晚上做什麼樣的噩夢？心靈的摧殘是不是讓他們痛不欲生？凡此種種，怎一個同情、憐憫了得！

「賊骨頭，你在他鄉還好么？」

作了這些惡毒的設想，原來是竊賊們遭遇了諸多的不幸，而且他們的內心，還將經受無休止的煎熬，嗚呼，何其痛哉！

如此一來，竊賊的可憐處境就非常之值得同情了，苦主們不禁欣欣然起來，隨便拾掇了一下，各自去睡了。

呵呵，遭竊反而成為幸事，真乃咄咄怪事也！

一夜無夢。

天邊漸漸放白，憑諦坐起身來，拿了根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

蒙緬從不遠處的古榕樹上跳下來，一臉興奮的表情。這棵古榕樹的樹冠呈圓形，遠望是一把綠色巨傘，近看盤根錯節，葉茂蔽天。

「猜一下我找到了什麼？」蒙緬在憑諦面前蹲下身。

「什麼？」憑諦一臉茫然。

「看到那棵樹沒有？」蒙緬手指著那棵古榕樹。

看上去這樹榦老態龍鍾，盤根錯節，但仍然生機勃勃。大樹的中間是透空的，形成一個天然的平台。樹身上曾建有一間精緻的樹屋，只是時日已久，外面被繁茂的枝葉遮掩，不被人發現。

「不錯，不錯……」

蒙緬見他心不在焉，也就不和他多話，站起身來，興沖沖地去找融雪，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

業精於勤，荒於嬉，憑諦眼望天際，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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