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老天!把他還給我
不時有一道巨大的閃電照亮了整個天際,它在樹叢的黑影上婉蜒疾馳,並且象一柄使人害怕的彎刀似地把天空和海面劈做兩半。沒有一絲風在沉悶的空氣中吹過,如死般的沉寂緊壓著整個大地。
亞拉站在走廊上,拄著手杖,心情沉重地望著雨天,風挾著雨迎面吹來,亞拉把臉別過一邊。
約夫撐著一把油紙傘,擋在他的面前:「老爺,進去吧。」
亞拉的聲音沙啞:「還剩幾個人?」
「還剩四個。」
亞拉嘆一口氣,慢慢地走進屋裡,約夫看著他傴僂的背影,忽然驚覺,他已是風燭殘年的老人。
粗而密的雨點,迅速地以沉重的聲音打在地上,灰塵厚密的菜園被急驟的粗雨點打得飛揚起來,成了點點的淺斑。
終於,雲收了,微風開始拂來,微薄的煙般的浮雲掠過天空,草,在風中瑟瑟作響,渴飲著雨後的水分,潮濕的樹葉粘貼在一起,淋濕了的樹木無力地搖動它的葉子,眼前一片漆黑的焦土。
融雪和蒙緬從樹屋裡出來,四下里還滴著水,兩人小心翼翼地從木梯走下來。
「汪,汪!」三頭不知從哪裡鑽出來,混身髒兮兮的,見到主人,飛快地跑過來,渾然不知道自己已闖下彌天大禍。
城堡內到處是殘垣斷壁,露出燒焦的木頭,古榕樹也被燒掉了許多樹藤,樹屋卻碩果僅存,逃過一劫,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融雪和蒙緬四處看了看,滿目瘡痍,一片廢墟,心情格外沉重。
「他怎麼還沒回來?」融雪問,蒙緬自然也答不上來。
「三頭,乖!你有三個鼻子,一般狗肯定比不上你,好好嗅嗅,看看憑諦跑到哪兒去了?」
三頭果然在地上東聞聞,西嗅嗅,搖頭擺尾地跑了出去,融雪和蒙緬在後面追著趕。
一路輾轉婉延,兩人隨著三頭追蹤來到斷崖上,前面沒有路了,融雪和蒙緬的心也沉了下來。
融雪一點一點挪近懸崖邊,受到震動,崖頂上的碎石和鬆土撲簌簌地向下掉,無聲無息地墜入崖底,激不起一點聲響,融雪忙收住腳。
三頭「汪,汪」直叫,其中一個頭的口中叼著一隻鞋子過來,蒙緬接過一看,隨即拋下,說:「是柴灞的鞋子。」
兩人仔細打量崖頂,石頭翻轉,樹木傾斜,明顯留下搏鬥的痕迹,蒙緬擔心地看了融雪一眼,啞著聲音說:
「崖底。」
「走!」融雪頭也不回,循小路繞到崖底。蒙緬跟在後面,步履和心情一樣,沉得邁不開步子。三頭也像意識到了什麼,口中不住「嗚嗚」地哀鳴。
兩人在崖底來回兜了幾圈,一無所獲,望著平靜的大海,之前的情景彷彿歷歷在目:狂風暴雨中,滔天巨浪卷向崖底,帶走了可以捲走的一切,其中有一位,是他們的朋友。
三頭狂吠起來,弓著身子警戒著,兩條身影慢慢靠上前,是顏駿和龍曠,顏駿手裡提著柴灞遺下的那一隻鞋子,很顯然,他們也是剛從崖頂找下來。融雪和蒙緬甚至沒有向他們這邊望上一眼。
顏駿蠕動嘴唇,想開口問些什麼,但還是什麼都沒有問。看著融雪和蒙緬的神情,他們心裡已經明白了,低下頭默默地走開,孤單的背影遠去,一邊抽搐著雙肩,好像在哭。
「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他!」融雪像在跟誰說話,又像在自言自語:「他總是自以為是,每次我叫他不要去,不要去——」
蒙緬沒有勸解,因為他的眼淚已經流了下來,為朋友,也是自己。
「……他總是不聽,每次有危險的時候,他總要擋在前面。他就是一個傻瓜!」
蒙緬仰起臉,任由淚水打濕了口罩。親愛的朋友,我們來遲了!
「……他很帥,也很傻!人人都嫉妒他,他卻老是幫著別人,他心裡明明知道的……」
融雪突然哽住了,她向前傾著身子,面對大海,用儘力氣大聲喊:
「老天!把他還給我——」
大海無情,也濺起許多浪花,這是老天流下的淚,天若有情天亦老,大海見證了上天無盡的哀傷。
融雪怔怔地站在海邊,海風吹亂了頭髮,她的嘴角卻浮起一抹詭異的微笑,她的思緒,回到了當初校際籃球聯賽的賽場上:
比賽激烈地進行著,融雪踮著腳站在場邊,不停地拍掌,其實她的目光,只集中在一個人身上,旁邊幾名籃球寶貝聲嘶力竭地在喊:
「憑諦,加油!」
「憑諦,加油!」
場上比分交替上升,火星四濺,對方一名球員手肘砸中憑諦面部,登時鼻血橫流。
融雪的心揪了起來,場邊的女粉絲們手忙腳亂地找東西替憑諦止血,倉促之中,融雪眼尖發現,拿的竟是女生用的衛生巾,憑諦在臉上擦了幾下,覺得不對:
「靠!什麼玩意嘛!」
她想到這裡,「撲哧」笑出聲來,眼淚隨即奪眶而出。
融雪從腳邊撿起一塊尖石,緊緊地握在手心裡,質問蒼天:
「我最後問你一次,你答不答應?」
尖石的稜角陷進肉里,馬上就要勒出血來。蒙緬哭著衝過來,用力頒融雪的手指:「沒有用的!你放手啊!」
蒙緬抓住融雪的肩膀,用力搖晃著:「你醒一醒啊!他也是我的朋友,如果要哭,就讓我們把眼淚一次流完!我們還要面對生活,我們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融雪抿著嘴唇,止住了淚,冷漠地說:「你放手。」蒙緬愕然,鬆開了手。
融雪走前幾步,朝著碧海藍天,眼睛里好像噴出了火:
「我恨你!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融雪揚手用力一扔,尖石在空中畫出一道弧線,無聲地落入海中,甚至沒有激起一點浪花。
蒙緬蒼白流淚的臉上,眼神空洞而無助,但是他還要強撐著,因為在他的身邊,還有一位瀕臨崩潰的女孩。失去摯愛密友的痛在他們的心中翻騰著,折磨著,煎熬著,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份,永遠找不回來了。
落日的餘輝逐漸消散,似乎不忍心再看這一幅悲慟的情景,凄涼的海風吹拂兩張淚濕的臉,一陣陣的潮汐湧起又落下,彷彿低聲嗚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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