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贈禮
「承柏怎麼來了?」韶光令婢女呈上各式點心吃食,輕撫窩在椅旁的小腦袋,力道溫柔得讓宴承柏不由在那細軟手掌下蹭了蹭。
宴承柏實為宴殷去母留子抱到主院撫養的獨子,雖為庶出,但因這雙重身份,在侯府同嫡出無異。人人都道他今後會被侯爺請立為世子,並不敢有人怠慢。
宴承柏自幼生母嫡母皆逝,因種種緣由,宴殷亦時常避免他與老夫人太過親近。是以韶光於他而言才是最為親近的人,亦姐亦母。
「前幾日姐姐病的時候就想來了,但爹不讓,說要讓您安靜休息幾日。」宴承柏將一疊宣紙遞上,眨眼道,「怕姐姐責備,承柏已提前做好了今日功課。」
韶光一笑,隨意掠過宣紙上工整字跡,未說什麼。承柏自幼懂事,除偶爾會有些孩子天性,其他時候都很讓人省心。
「姐姐。」宴承柏靠近了些,「是那位穆王惹您犯病的?」
韶光頓住,眼眸掃去,「承柏從何處得知?」
宴承柏狡黠一笑,「那位穆王殿下近日每天都會來侯府,帶來成箱禮物不說,整日陪著爹對弈練劍。幾次想來探望您,但都被爹拒絕了。」
宴承柏未說出口的是,他這幾日同這位穆王接觸不少,「賠禮道歉」四字正是穆王親口道出,這話並不難猜。
「哦?」韶光不知此事,料想是爹爹有意瞞著自己,她不置可否,只道,「看來穆王閑得很。」
宴承柏偏頭打量,見長姐眼中並未因穆王泛起漣漪,便知道她對穆王無意。但這幾日觀察來看,他有些了解穆王心思,也很是敬佩穆王此人。相較於沉默甚至頗顯木訥的江錦年,他自覺穆王這般人物更適合姐姐。
宴承柏心覺,長姐身嬌體弱、風流雅緻,以錦年表哥的性情,其實與長姐並不合適,亦不能很好守護長姐。往日父親在此事上對錦年表哥的欣賞,他著實不知從何而來。
如今不過七歲的宴承柏甚是早熟,心中已開始籌算起何人更適合當姐夫來。韶光看不出他這心思,與他含笑聊過幾句,便讓嬤嬤上前給他測量身量,「我記得月前這衣裳還合適得很,今日看著就短了這麼多,長得倒是快。你院中伺候的人也不知去說一聲。」
「同阮姨娘說過了,想來阮姨娘太忙,便疏忽了罷。」宴承柏話語一帶而過,轉眼笑盈盈央著韶光教自己解九連環。
「是么。」韶光略沉下眼眸,似有深思。
平威侯府中管家權分為三份,一為宴殷心腹管家,二為老夫人,三為韶光。但幾月前韶光普濟寺受驚需好好休息,老夫人便道自己年事已高不好管理過多,提議讓阮姨娘暫代,時至今日,阮姨娘也未有主動歸權之意。
韶光不急,念春等人自也不好催促。而且阮姨娘這幾月行事也確實讓人尋不出什麼錯處,不料今日宴承柏一來,便讓幾個婢女聽出不對。
阮姨娘竟如此大膽,敢苛待侯爺獨子?婢女們心中思量,介於宴承柏在此,便暫時捺下待稍後再語。
「聽說爹要重新為姐姐請位先生。」宴承柏忽然對韶光擠眼,悄悄道,「事先向姐姐通報一聲,如果您不喜歡,可要早些對爹說。」
原先教韶光棋書二道的女先生告老還鄉,她便悠閑了半年。聞言韶光並不吃驚,輕敲宴承柏腦袋,「小滑頭,當我和你一般討厭先生么。」
宴承柏皺眉,「先生迂腐刻板,還不讓人說么?」
「雖有些刻板,腹中學識卻是無錯。」韶光令他坐在旁側,不緊不慢道,「讓你學的是先生所授學識,未讓你學為人。你三位先生,難不成還得個個性子都得與你合拍才行?」
「姐姐教訓的是,承柏記住了。」宴承柏乖乖認錯,態度良好地讓韶光一哂,親自喂他一口點心以作嘉獎。
在東耳房賴了一個下午,宴承柏方在韶光叮囑下離去。不想正好在抄手游廊碰見一麗裝女子,面容清秀,身形婀娜,正是剛隨老夫人回府的阮姨娘。
宴承柏頓足,客客氣氣道了一聲「阮姨娘」。
阮姨娘滿面笑意,香帕帶風,「柏哥兒去看大姑娘回來?聽說大姑娘正在休養,我也不敢過多打攪,如今可好了?」
「姐姐已大好了,多謝阮姨娘關心。」
「柏哥兒這話倒顯生疏。」阮姨娘小步走近,親近道,「柏哥兒走得急了,這額上都出了汗,回去可需記得換身衣裳。」
說罷便想幫忙拭汗,被宴承柏輕巧避過,「阮姨娘,承柏還有功課未完,先回房了。」
含笑應聲,阮姨娘不急也不氣,溫和看著他遠去背影,直至最後才微微一嘆,神色失落。她無子無女,柏哥兒是侯爺獨子,年紀又小,她自然想同人多親近親近。只是也不知平日大姑娘是如何教導,柏哥兒竟對她客氣得很,從不肯任她靠近。
宴承柏回了小院,奶嬤忙迎上前,見著他便驚叫一聲,「我的小主子,您怎麼穿了這麼一身去見大姑娘?這衣裳小了些,早被奴婢壓箱底了。您這一去,大姑娘指不定得怎麼責怪奴婢們伺候您不精心呢。」
「是嗎?」宴承柏上下掃視自己,滿不在意一笑,「不礙事的,我穿著倒還覺得舒服。天色還有些時辰才暗,我再去書房練會兒字,沒到晚膳的時候不要打攪。」
「哎,是。」
日暮西垂,晚風漸起。
三月春夜猶有寒意,院內落花隨風拂至窗欄,被懷夏輕輕用手掃去,支上小窗道:「姑娘,奴婢下午去問過了。阮姨娘這幾月確實沒派過人去柏哥兒院中問過,好像是初管府中事務忙亂得很,許是不小心忘了。」
「還有呢?」
「還有……」懷夏遲疑望去,「柏哥兒上月還逃學了兩次,都被瞞住了。幫瞞的是新派去柏哥兒身旁服侍的兩個小廝。柏哥兒向來懂事,怕是逃學也是這兩人慫恿。」
「嗯。」韶光將把玩珠釵隨意丟進妝盒,面無表情道,「祖母剛回府想必累得很,明日不好打擾,隔日再去向她請安吧。」
只是不等韶光親向宴老夫人請安,收回阮姨娘管家之權,翌日聖上便要去春嵬,並點名平威侯和韶陽郡主。
韶光往年圍獵也跟去不少,大都為隨行觀望,連馬兒幾乎都未上過。太醫曾道她這病就該多出去走走散心,從此燕帝每次舉大型圍獵或外出遊玩都會帶上她。
眾人皆知聖上皇后對韶陽郡主甚是疼愛,對此並無驚詫。
今歲與往日似無不同,不過換了個新的圍場,聽說是幾年前新圈的一座山。將山中徹底摸清了,一建好圍場,燕帝便帶眾人來了此處。
路途無趣,期間外祖陸府的幾位表姐妹來尋過幾次韶光,但都知她體弱,並不敢過多打攪,每每說了些話便自覺告別。
韶光百無聊賴倚在窗邊,偶爾掀簾一觀外間風景,但隨之總有不少驚艷目光暗暗覷來,黏膩擾人,她復撿起書卷懶懶翻閱。
「姑娘,穆王命人送了東西來。」念春掀開車簾,外間站了一陌生婢女,懷中各抱一隻正瑟瑟發抖的某物。
定睛一看,卻是兩隻還未斷奶的小東西,一隻兔,一隻乍看像貓實則為虎。
婢女笑道:「王爺說此物是為郡主賠罪,也為解悶,郡主喜愛哪個便留下哪個。」
說罷將兩隻小東西分別遞給念春懷夏,兩婢女抱入,滿懷憐愛道:「看上去都還沒滿月吧,小得很。姑娘,您喜歡哪個?」
韶光伸出一指,輕輕拂過幼兔背上絨毛,觸感極為柔軟,甚至能感覺到這小東西在輕顫,極為惹人憐愛。旁邊小虎的眼神亦是水潤明亮,似通人性。
她隨意道:「這莫不是王爺從這小東西『家』中強行擄來的?」
「郡主放心,這兩隻都是意外被拋下的,王爺仁厚,才讓人撿了回來。」
「姑娘,奴婢瞧著這小兔子著實可憐得很,要不就留下它吧?至於那小虎,幼時雖是可愛,長大卻兇猛得很,一不留神傷到您便不好了。」
韶光抬眸,輕嗯一聲,「念春說得有些道理。」
她望向那婢女,「王爺關愛,本郡主著實感激不盡,這兩份禮著實惹人喜愛,實難割捨。所以,只能謝過王爺好意了,還是都拿回去吧。」
念春:……???
那婢女聽了前半句話本滿心歡喜,後半句卻是怔住,一片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