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你還要我嗎(四)
虞安站在酒樓門口發愣的瞬間笑笑已經追了上來,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小聲道:「主子是不是反悔了?既然這樣那麼咱們趕緊回去吧,萬一再被發現了,這次指不定會被重罰,您說您都要嫁人了,怎得還不收收心呢?」
笑笑逮著機會啰里啰嗦跟虞安念叨了好一會兒,嘴巴都快說幹了,卻發現主子的身子猛的一僵。
虞安有些吃驚的望著一旁走來的楚寒,心底有些不安。她怎麼來的這麼早?還是因為自己在外面站了好一會兒耽擱了時間?
楚寒已經看到了他,面上也是微微有些吃驚,打發了好友先上去,自己走到僵在原地的虞安面前,眉頭微皺,「五皇子來此處有什麼事嗎?」
「我、我……」虞安被問的有些結巴,眼睛隨意一掃,看到裡面提著酒壺的小二,趕緊道:「聽說這裡的酒不錯,來看看。」
楚寒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長臂往身側一伸,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那五皇子請進。」
虞安愣怔的看著她,嘴唇動了又動,聲音卡在胸口,憋的發疼。他握緊發顫的指尖,扯出一抹淡笑,問她,「侯爺來此處也是來嘗酒的嗎?那我可否叨擾一下和你一起?」
站在一旁的笑笑聽到自家主子腆著臉說這話,嘴巴驚的幾乎能塞進一顆雞蛋。他家小主子一向驕傲,何曾用過這般類似請求的語氣說這話?
虞安是怕了。他死後都能重新活過來,難保一切還會按照他記憶里之前的軌跡發展。
楚寒在聽到他要進酒樓時沒有一絲驚訝和不悅,反而是一副你隨意的姿態,根本就沒有一絲關心喜歡他的意思。
如果她此生不是那麼喜歡他,虞安想,要不他主動一些。
虞安不是一個會主動服軟示弱的人,按著笑笑的話那就是,如果不是君后性子溫和,按他這脾氣性子,早就在宮裡活不下去了。
沒有父君保護,一個十歲孩子唯一會的就是讓自己看起來像是一隻刺蝟,驕傲的像只孔雀,這樣才不會被人嘲笑是個沒爹的可憐鬼。
時間一長,虞安也就只會頂嘴不懂如何放棄自己的驕傲自尊來示弱。
這是他前世今生第一次,跟楚寒示弱。
虞安攥著指尖,提著心等她回答,生怕她不同意。
「既然皇子這麼說了,那請吧。」楚寒眉頭微微皺了皺,隨後點頭同意了。
有了虞安,楚寒自然沒辦法再和好友一起,只好先失陪一下,去找小二另要了一間上房,好巧不巧的是,和前世是同一間。
醉仙樓的酒,可以用五個字來形容——綿、甜、凈、香、濃。不醉俗人只醉仙,傳聞說只有那仙人的腸胃才能真正品出酒的真正味道,因此來此處品嘗酒的客人並不少。
小二將酒奉上,在客人沒有別的要求後主動退出門外等候吩咐。
楚寒伸手拿起酒壺,在面前的杯子中倒了一杯,遞到虞安面前,道:「殿下要看酒,那便看看吧。」
虞安既然說醉仙樓的酒有名想來看看,那她便真的是讓他看,只能用眼睛,不許用手碰。
「……這酒那般香,」因著他父親會釀酒的緣故,虞安是會喝酒的,也喝過不少,雖然酒量不好,但耐不住他嘴饞,現在見著面前擺著一杯好酒,不嘗嘗心裡頭都犯癢,「怪不得醉仙樓的名號這般響。」
楚寒自己抿了一口,酒味芳香純正,入口綿甜爽凈,剛喝時帶有一絲辛辣,而後品到的卻甘甜。也正因此,不知不覺中就飲多了,喝醉了。
「殿下看完了嗎?」楚寒抿了兩口也就放下杯子,看向虞安,「看完還請儘快回宮吧,畢竟一個皇子偷偷出宮,已是有損名聲。」
虞安聞言眉頭一皺,「我只是出宮轉轉,又沒做什麼事,怎得又有損名聲了?」
說罷端起面前的酒杯,餘光瞥著楚寒的臉色,抿了一口,又抿了一口。
楚寒眉頭緊皺。
「如果怕我喝醉出了事,那為何侯爺不攔住我呢?」虞安探著身子靠近她,醇香的酒味呼在她臉上,「你我七日後便會成親,我若醉了,你送我回去就是。」
酒勁已經慢慢染上他白玉的臉龐,如同均勻塗抹了一層脂粉一樣,暈染出淡淡的粉,就跟三月里的桃花一樣。
再配著他那雙顧盼生輝的眸子,似有若無呼在臉上帶著他身上溫度的酒氣,瞬間讓楚寒呼吸一窒。
虞安沒有喝醉,他只是想讓自己借著酒勁親近她一下。
楚寒卻覺得這人是在勾.引她。如果這是以前虞安敢這麼做,她定然會毫不客氣的將人抱起來扔在床上,可偏偏不是以前成親后,而是兩人尚未大婚前。
前世她不過是多看了他一眼,就被他冤枉成輕浮好色,如今,為何他會主動來勾引自己呢?
楚寒一時想不通,以為他是想考驗自己,亦或是宮裡頭那位的意思,頓時就跟被一頭冷水劈頭蓋臉澆下來一樣,瞬間沒了半分旖旎的心思。
「殿下還是自重些好,畢竟你我二人還未完婚,不然,」楚寒看向動作隨著她的話微微僵硬的人,道:「不然會讓臣誤會殿下是個輕浮的人。」
她聲音就跟臉一樣,平日里都很冷。
此時她的聲音於平常清冷的聲音並沒有絲毫差異,而虞安卻覺得這聲音里灌上了寒冬臘月里的冰,將他凍在原地,僵硬著動作,半響不能言語。
虞安嘴唇都在發抖,一雙看著她的眼睛微微發紅,聲音都在發顫,「你覺得,我是個輕浮的人?」
他放下自己的自尊和驕傲,就為了趁著酒勁離她近些,貪婪的嗅一下她身上熟悉的味道,感受她身上散發出的溫度。
而如今,她卻認為自己是個輕浮的人。
虞安桃花似的臉色瞬間變白,一雙美目看向她,慢慢模糊了視線。他從沒被她這麼委屈的對待過,現在他多想伸手甩她一巴掌,吼道:「我是當你面脫衣服了還是強制灌你酒了,你憑什麼說我輕浮!前世今生,我虞安可曾對不起你過!你死,我也沒獨活,說你通敵的書信是小安放的,並不是我!我都是臨死才知道,自己身邊有母皇的人……
我以前之所以不接受你的感情,開始時是以為你真像母皇說的那樣目的不純,而後來慢慢相處中發現你不是那樣的人。
真正喜歡你之後我又怕你對我的感情會被母皇利用,逼你交出兵權!才遲遲不願意回應你的愛意。
你感情得不到回復時站在門口不肯走,我在門裡又好過嗎?你入冬通宵處理軍務不睡時,又可曾知道是我讓人偷偷給你加了火盆!
我錯就錯在識人不清,千防萬防之下還是沒料到從小就在身邊的小安是母皇派來的人……
我們之前愛的那般辛苦,重新活一次,我不過是想光明正大的愛你回應你而已,如今你卻說我輕浮。
對一個男子來說,還有什麼莫過於被心愛之人說輕浮更傷人心!」
這些話虞安統統沒辦法說出口,憋的一雙通紅的眼睛泛起水光,順著臉頰無聲落下。她那話剛出口時虞安就已是噌的站了起來,此時垂在身側的手還在發抖,他怕自己情緒失控,轉身想走時腳下卻一陣發軟,一個踉蹌差點磕在桌子上。
楚寒手比腦快立馬站起來扶住了他,一句「沒摔著吧」還沒出口,手就被他猛的甩開。
虞安踉踉蹌蹌的站穩身子,滿臉淚痕,眼尾發紅,好看的嘴角挑出一抹諷刺自嘲的笑意,他道:「侯爺自重,免得虞安輕浮了您。」
說罷轉身就走,摔門而出。
虞安瘋了一樣跑出去,嚇得笑笑往之前的房間看了一眼,一跺腳趕緊追了出去。
一路上虞安撞到過不少人,卻沒人敢吱聲攔住他。直至跑到一處無人的巷子里,他才停下來,發抖的手扶著一旁的牆,身子順著牆面滑了下來,蹲在地上,抱頭就哭。
笑笑一路追了上來,氣喘吁吁之餘看見虞安哭的比那天雨中更深,心就跟被人狠狠插.進一把匕首一樣,「主子……」
「是不是侯爺欺負您了,您之前睡著了還喊著她的名字呢,是不是她不喜歡您了?」笑笑跟著哭了出來,伸手攥著袖子一面給自己擦眼淚一面輕輕拍著虞安的背。
「她之前,明明那麼愛我……」虞安哭著問他,「為什麼現在不愛了呢?」
笑笑回答不了他的問題,只能摟著他陪他一起哭。等虞安發泄完了,才回的宮,回去之後,他再也沒跟笑笑提楚寒這倆字。
而醉仙樓中,隨著虞安一起摔門而出的還有楚寒的心。看著他那麼難過的跑出去,楚寒心情煩躁的想殺人。
「李平!」楚寒沉聲對門外的人道:「暗中護他回宮。」
等人領命退下后,楚寒又飲了幾大口酒,這酒如同油一樣,非但沒把她心裡頭的火澆滅,反而燒的更勝。
楚寒煩躁的將手中酒杯砸在地上,握緊的拳頭狠狠地捶了一下桌面。這一拳用了十成的力氣,震的上面的茶具酒杯齊齊一跳。
彷彿在此時的楚寒眼裡,面前的不是桌面,而是剛才說錯話的自己一樣。一拳捶的桌面裂開了縫,心也因為他的淚燙出了孔。
身心疲憊的楚寒坐回椅子上,眼神放空的看著他剛才坐著的地方,伸手拿過他剛才喝過酒的杯子,拇指指腹在他印著嘴唇的地方來回摩挲。
她有些疲憊的閉上酸澀的眼睛。輕楠的聲音低又輕,三分無奈七分痛楚:虞安,你到底要我拿你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