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第一百一十六章 輪迴

117 第一百一十六章 輪迴

…沈月檀卻道:「不急。」

他再度張弓搭箭,一箭越過巨猿肩頭,釘在城牆之外一座箭樓頂的柱子上。

這整枝箭矢與尋常物不同,通體鏤空,其內所填的數顆金色圓球被周遭香氣一激,騰地熊熊燃燒起來,噴吐出金色火苗,旋即點燃了整座箭樓。

引弦為陣,布香為引,朦朧薄霧在城外升騰。

隱隱約約在上空凝成了大曼荼羅陣的形態。

此乃沈月檀潛心鑽研多年,又自上古浩瀚文獻中得到提示,幾番修改而成的玄天轉輪修羅陣,能將六界中任何一處天地強行扭轉法則,變成最適宜修羅眾的戰場。

修羅眾在其中如虎添翼,天人則成了無本之木、無源之水,脈形倒轉,後繼無力,若是待得久了,更會形若酩酊,連清醒也難維持。

沈月檀又眯眼細細瞧了少傾,才道:「成了,隨我來。」

他率先拔劍,身若流星飛入陣中,一道雪白劍氣朝帝釋天無聲無息襲近。

公孫判緊隨其後,劍氣咆哮,幾同怒濤。

帝釋天右手長劍與沈雁州的黃金劍相擊,火花交錯,雷電轟鳴,順著他手臂遊走,左手反手放出奪目雷光,砸在巨猿左側,竟將它整條左臂燒得焦黑。

兩道劍氣先後襲至,前一道斬傷帝釋天右腿,后一道擊穿腹腔,原本眨眼便能癒合的傷口,如今卻淋淋漓漓,血流不止。

帝釋天懸立半空,不管腹部傷勢,卻按了按腿側,伸出手來,凝目注視滿手沾染的鮮紅粘液,神色竟是無比驚痛,啞聲問道:「是他……告訴你的?」

公孫判嚴陣以待,低聲問沈月檀道:「帝釋天何出此言?」

他壓低嗓音細若蚊蚋,帝釋天卻依然聽見了,自嘲般笑道:「事到如今還裝什麼糊塗,自然是真知輪。」

七脈輪溝通天地之氣,將一界之力化為己用,是修行的根本所在。

唯有大能者,能練出第八輪——真知輪。

沈雁州因緣際會,墮落人間界,嘗遍人間喜樂苦楚,享過至高權柄、受過錐心背叛,方才歪打正著,悟出真知輪。

沈月檀兩世為人,看盡世態炎涼、人心淡薄,又受乾達婆、阿朱那以性命相助,才成功練成真知輪。

機緣各異、大道有差,各人第八輪所在便各有不同,或藏在七脈輪其中一輪之內、或隱於體外一尺範圍虛無中、抑或埋入肢體中某料想不到之處。

乃是頂頂要緊的關隘所在,絕不能示於人前。

沈月檀一擊便破開帝釋天重重防禦,擊破隱匿的真知輪,這無論如何也不能當做巧合。

而那位被他堅稱聖父、無名無姓的遠古神人,昔年不僅容他跟隨身邊,時而也為其做些修行指點。帝釋天練成第八輪時,那神人就守在一旁,第八輪隱匿的位置,他也曾親眼所見。

帝釋天又低聲道:「連聖父也……背叛我?」

這位將世間萬物視若無物的諸天至尊、六界共主,此時面上神情悲愴,火烹油煎之痛,難形容萬一。

巨猿扔了兵器,空懸著受傷的手臂,剩餘三肢著地奔來,已是殺紅了眼,聲若雷霆、隆隆吼道:「帝釋天,你將親生的兒子生剝活剮時可曾想過今日?你視他人為草芥,到頭來自己在他人眼中,也不過是無足掛齒的一粒微塵,哈哈哈哈,報應報應!痛快痛快!天道好輪迴!」

一面暢快怒吼,一面騰空躍高,揚起完好右臂,將半空的人影一巴掌扇進了善見城中。

半空一道白色弧影如流星飛墜,最終落在了城中最高的天帝玉座殿中。

沈雁州怒道:「你這蠢猴子,打的什麼王八拳,竟然放虎歸山!」

哈努曼怔了怔,身形漸漸縮小,變回了常人模樣,焦黑外殼塊塊脫落,露出一條鮮血淋漓的胳膊,衣衫盡碎。他以右手撓了撓滿頭蓬鬆亂髮,茫然道:「竟、竟然打中了?怎、怎會如此輕而易舉?」

沈雁州全無半分好氣,皺眉道:「大阿修羅王擊潰了他的真知輪,還能剩幾分斤兩?」

哈努曼草草包紮了手臂,咧嘴笑道:「正好殺上天帝玉座,想不到四墮天的遺志,今日終於成真了。」

沈月檀正要說話,只覺袖子里一動,見是初六探出個腦袋,細聲說道:「去追,強弩之末,不足為懼。」

沈月檀便示意眾人,往城中衝去。

一路上不妨礙沈雁州好奇問道:「神人,帝釋天口口聲聲喚你聖父,孺慕之心顯而易見,更何況你與他朝夕相處了悠長歲月,總該有些舊日情誼。然而為何坑起他來竟毫不動容?莫非有什麼隱情不成?」

黑貓又重新趴在沈月檀肩頭,略略歪了歪頭,說道:「我生在六道五行之外,自生來就有大神通,不受六道法則束縛,眾生有情吾無情。用以紅塵煉心的七情六慾,我身上是半分沒有的。帝釋天偏不肯認清事實,一心要與我糾葛,這等同緣木求魚、南轅北轍,未免強人……強貓所難。」

它不等再被質問,又仰頭拿臉側磨蹭磨蹭沈月檀耳根,被青年屈指彈開腦袋,仍是鎮定道:「對此君有眷戀者,初六也,非吾也。一點靈智,宛如浮萍,身不由己,強求不得,無可奈何也。」

沈雁州嗤笑一聲,「原來如此。圓圓,初六早到了成家立室的年紀,待此間事了,我去尋幾隻母童子獸,同初六養在一處。不用幾年,大浮屠塔里裡外外就能多幾十隻幼獸……初六子子孫孫,綿延不絕,豈非是美事一樁?」

黑貓大驚失色,咪嗷咪嗷尖叫,急得在沈月檀肩頭使勁抓撓:「使不得使不得!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啊!!」

沈月檀外衫的防護咒險些被它抓破,只得撫了撫黑貓後頸背脊,說道:「不給你配母獸,抓穩。」

而後幾人身形如虛影掠過善見城街巷,一直衝上內城最高處的玉座。

帝釋天性喜奢靡,玉座殿內外靈珠寶玉,熠熠生輝,梵花香草,步步成蓮。

往日里妃嬪雲集,貴族往來,美酒佳果流水般送上來,如今卻人去樓空,死寂得有如墓室一般。

帝釋天緩緩拾階而上。

台階以雲精凝成,瑩白質地中透著絲絲縷縷的耀目金色,是人間難尋的奢華精緻。

如今卻一層兩灘淋漓紅痕,連能兩道血線,一路蜿蜒到殿中。

此地與舍脂寢宮遙遙相望,帝釋天緩緩坐在大殿的金色玉座之上,右側窗戶洞開,正可見到如今只剩斷壁殘垣的寶珠殿。

天妃尚有一口氣,正攀著半根石柱緩緩坐起身來,隔著山頂或柔白如綿,或紫光絢爛的繚繞雲煙與帝釋天對視,滿是血污的臉上露出個極盡嫵媚的笑容。

只是襯著紅得發黑的血腥,愈發只剩悲涼苦痛。

帝釋天卻冷漠轉頭,將漸漸失去力氣的身軀更深陷進寬敞舒適的玉座中,輕輕合上雙眼。

一名頭髮雪白、赤足配著金色鐲子,身披薄紗的青年自大殿深處緩緩走來。他衣著幾近透明,好似全||裸,更在各處要害墜著紅、紫、綠、黃各色寶石,行走間搖搖晃晃、扯扯墜墜,全落入旁人眼中,著實有些不堪。

他卻毫無半絲羞赧,柔順坐在帝釋天腳邊,將頭枕在他腿上。

帝釋天輕輕揉了揉那青年頭頂,柔聲道:「如今……我只有你了,乾達婆。」

開口之時,不免嗆咳起來,鮮血點點飛濺,落在青年雪白如初雪的肌膚上。

青年轉過頭,仍然枕著帝釋天的腿,白髮肆無忌憚沾染了腿上的鮮血。

他自下而上仰望,一雙銀灰瞳孔的雙眼茫然毫無焦點,更無悲無喜,好似玉座扶手上那些雖然閃耀,卻死氣沉沉的珍珠。

他開口應道:「如今……我只有你了,乾達婆。」

語調平平淡淡,毫無起伏。

帝釋天任由鮮血溢出嘴角,卻柔和笑了笑,撫著那木訥青年的頭,「傻子,你該說:我也只有你了,天帝。」

乾達婆重複道:「傻子,你該說:我也只有你了,天帝。」

帝釋天一面嗆咳,一面大笑出聲,任由七竅鮮血淋漓流淌。他雖然默不作聲,膝上的青年卻開口了:「竟連個玩偶也控制不住了……聖父為何還不來?」

隨後又說道:「天帝莫要焦躁,有我相伴,你急什麼?」

他這般借著個早已六感喪失的玩偶,自說自話時,沈月檀帶著肩頭的初六,已經立在大殿門外,卻只是靠近門檻,並不邁進去。

前來尋帝釋天的人不多,卻個個精銳,皆靜默在殿外,靈壓森然澎湃。

帝釋天靠在玉座中,全身如血人一般,將那雪白青年也染得紅白斑駁。那青年並無絲毫嫌棄,仍將臉貼在帝釋天膝頭,抬起時半邊臉都是濕漉漉的鮮血,他開口道:「爾等既然前來覲見天帝,為何滯留門外?還不走近些拜見。」

黑貓自沈月檀肩頭跳下來,舔了舔爪子,伸長身子,將前爪搭在門檻外沿,這才哀怨嘆道:「我雖然行將寂滅,多少還剩了個百來年歲月苟延殘喘,卻是不樂意陪你同歸於盡的。」

它便有些不高興:「玉座之殿底下,排滿了層層疊疊的弦滅神珠,任你天龍鬼神,佛陀世尊,都要被炸得魂飛魄散,連渣也不剩。我若入得其內,還要受伏神大陣所困,就連逃也無法可逃。這些修羅眾是你的仇敵也就罷了,兵臨城下、同歸於盡,亦無可厚非。然則你口口聲聲喚我為父,卻一心最想滅我殺我,帝釋天,你的深情厚誼,當真是誰也消受不起。」

帝釋天不再讓那銀髮的傀儡代言,闔目笑道:「知我者聖父,棄我者聖父,殺我者亦聖父。如今不過自業自得,你何必抱怨?」

他抬起手來,緊鑽成拳,猛地將身後靠背上的曼荼羅陣中心赤紅寶石擊碎。

在他握拳之時,沈月檀已經抄起黑貓縱身後撤。

高高在上、晶瑩璀璨的玉座之殿往外彈出幾星黑影,隨即爆成一團足以吞沒半個善見城的白光。

在震撼天地的雷鳴巨震中,無數雲精碎塊迸射到千萬里之外,善見城從內城到外城,皆被無形波濤摧殘過一般,樹木向外傾折,屋宇向外倒塌。

整齊石板鋪就的寬闊街道裂痕深長,隔上三五步就有橫七豎八倒伏在地,被血污灰泥裹滿的屍首。

前有血蛇吞噬,後有玉座自爆,善見城的天人,終究逃出去的是少數。

至於從空中撤離的數名修羅眾,則如怒海孤舟,在彷彿要撕裂天人界的弦力咆哮中翻騰逃逸,到最終脫險時,落在極遠的一處山崖邊。

二沈彼此牽著手,互相照應,除了一些小摩擦挫傷外,並無大礙。神猴王隨意地將公孫判挾在腋下,那青年一身傷痕皮開肉綻,已然昏厥了過去。

然而沈月檀摸了摸袖子,突然沉了臉色,說道:「初六不見了。」

沈雁州不以為意,「那畜生本就不是尋常童子獸,如今心腹大患已去,無所畏懼,恐怕就自行開溜,不願做你的孌寵了。」

沈月檀眉梢一挑,問道:「什麼孌寵?」

沈雁州似笑非笑,將金色大劍橫在肩后,兩手懶洋洋搭在上頭:「那牲口打著什麼主意,恐怕只有你看不出來。」

沈月檀心知他是無理取鬧,卻終究才共同經歷了生死大戰,不忍苛責,只低聲道:「分頭去找。」

其餘修羅眾收到信號,往兩王所在處集中,為首的青年臉蛋白白圓圓,不顧一切衝到神猴王跟前,自他手裡搶奪過公孫判,打橫抱了起來,緊緊壓在懷中,兩眼泛紅,嘶聲哭道:「小胖!公孫胖!你不要死!不要死!!」

公孫判原已醒轉,被這一勒,徒勞掙了一掙,又再度昏迷不醒,生死未知。

無人干涉那一對活寶,聽從沈月檀吩咐后,紛紛折返,前往各處收拾殘餘舊部。

唯有程空停在原地,恭敬行禮說道:「請教兩位修羅王,如今大事已成,天帝自盡、六道無主,誰來做下一任天帝?」

沈雁州同沈月檀對視一眼,笑道:「程先生言下之意,莫非是哪個做天帝君臨六界,你就要追隨哪個?」

程空一本正經應道:「羅睺羅王英明,卑職正有此意。」

沈月檀道:「只怕程先生要失望了,從今以後,再沒有什麼六道共主。」

程空一怔,待要追問,沈月檀卻拂袖而去,說道:「我有急事,若有疑問,儘管問沈雁州。」

說罷疾馳向前,眨眼沒了蹤影。

沈雁州無可奈何,看向正眼巴巴期待望他的程空,突然燦爛一笑,說道:「我也有急事,若有疑問,容后再議。」

說罷也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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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雁州:春天到了,是時候給家裡的貓配種了。

初六:出息,連貓的醋都吃。

沈月檀:我不認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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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知道重生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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