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第八十八章 魔紋

89 第八十八章 魔紋

聚靈大會舉辦地,在師羅城南的聚靈塔中。

塔前有能容千人的廣場,塔分九層,佔地頗廣,高聳巍峨,其高大壯闊,僅次於遮日宮。聚靈塔平素關閉,只有羅睺羅王派遣人手維護,每年一度開啟,接納各地精銳,集結在此一戰。

聚靈大會首日,廣場中熙熙攘攘,聚集了大批百姓——未生道種的凡人是不得進塔的,卻不妨礙他們在廣場周圍看看熱鬧。

而聚靈塔第一至第三層中,則匯聚了近千名青年精英,個個意氣風發、神色高傲,顧盼之間有睥睨之色。羅睺羅王是自然要前來勉勵一番的,修羅九司之首溫殿主自然也要隨行。

沈月檀並非以司香殿主的身份前來,為免引人注目,也未曾與沈雁州同行,反倒領著司香殿十一名精英、並侯贇、劉氏兄弟一起混在第二層中,聽羅睺羅王和顏悅色又威儀深重地勉勵了幾句,便匆匆離去了。

侯贇當初在葉鳳持離去時便有所猶豫,只是他年紀尚幼,葉鳳持不肯帶他走,他獨自一人連謀生也不懂,悶悶不樂留在師羅城中。好在這次聚靈大會有武鬥場,以侯贇的實力,取一名額也是名正言順,沈雁州便替他辦了。

如今那小孩躍躍欲試,對塔中央懸浮的幻影便格外不耐。那幻影正是司監殿主溫頌安,正以慈祥長者之姿勉勵後人,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十分令人生厭。

然而聚靈大會流程如此,他不得不抬手按在那小猴兒頭頂以示安撫。

溫頌安足足講了一炷香的時辰,隨後便是拈花閣和百寶樓的大管事出來,各自打出了一團光芒。

璀璨光芒在塔中央靜靜懸浮,一白一紫,白光中有個通體晶瑩剔透,彷彿冰雪雕琢的香爐,紫光中則是一柄尺余長、造型古樸的杵,杵身材質非鐵非石,反倒隱隱透著紫光。

正是這次聚靈大會最大的彩頭,天晶砂香爐與無量定寂護法杵。

人群中自然起了一陣騷動,這兩大法寶,前者既能當做防禦的法寶,又能為修行增益、更傳聞有穩固道種的效用,若是運道好,能更改體質、多增道種,是天下罕見的神物。後者則是流傳萬年的法寶,傳聞曾是某一任羅睺羅阿修羅王最強的兵器,護身驅魔,無往不利。原是聚珍坊獻給沈雁州的,只是沈雁州已有神兵在手,便叫他們轉而捐出來給聚靈大會做獎品。

如今人人望著那兩件寶貝,眼中不免閃爍灼熱光芒,都以為自己天之驕子,對魁首之位勢在必得。

兩位管事見反響熱烈,自然滿意,卻意猶未盡一般,笑道:「還有請溫桐溫公子為諸位演示這寶貝的妙用。」

人群愈發嘈雜,氣氛熱烈無比。

兩件寶貝正好懸停在第二層突出到塔中心的平台上方,一名穿著寶藍色華服的溫雅青年越眾而出,徐徐走到了兩件寶物中間,仍是禮數周全,自我介紹、問候,耗費了些時候,方才從容伸手,握住了護法杵,深紫護法杵頓時被激發出一陣強烈濃郁的紫色光芒,籠罩著那青年羊脂玉般白皙的手指,絳紫白玉對比,煞是好看。

溫桐便用他悅耳溫潤的嗓音,徐徐為眾人講解道:「無量定寂護法杵,重兩千零四十八斤,厚重能破城,銳利能穿甲。傳聞四千年前,鱷羅王正是被羅睺羅王以此杵鑿穿頭骨,搗碎眉心輪而亡。鱷羅王本體是鐵甲魔鱷,致命處便是眉間輪,是以頭骨外生著堪比晶砂岩硬度的鐵甲,每一百年,增厚一層。鱷羅王壽數逾萬年,頭骨硬度比天晶砂亦不遑多讓,卻在無量定寂護法杵一擊之下,潰不成軍。」

他這番講解,生動有趣、引人入勝,不由讓人暗贊一句好寶貝。

也不知誰突然笑了起來,說道:「既然如此,若是用護法杵去鑿香爐,不知是杵毀還是爐碎?」

便引來一片噓聲。

誰料溫桐溫柔面容卻泛起一片晦暗難明的猙獰之色,笑道:「這位仁兄的問題,倒是有趣得很。」

他手中的護法杵突然炸開奪目紫光,甚至刺眼得猶若正午的驕陽,沈月檀突然一陣心悸,暗道不好。

他看得出來,自然塔中各位長老先輩也都看出了溫桐的意圖,震驚憤怒交加之下,當即出手。

當是時,塔中突然響起數聲爆喝:「豎子敢爾!」

便有幾條身影迅捷無比沖向溫桐,溫桐到底佔了位置的優勢,不等那幾道身影靠近,就已抬手利落一撞,絢爛到極致的護法杵狠狠撞在了那尊天晶砂香爐上。

傳聞中防禦的聖物,能頂住九重境界強者全力轟擊的天晶砂,竟被撞出了裂紋,轉瞬之間,轟然炸裂開來。

一股深紫煙霧蓬然噴薄而出,將溫桐包裹在其中,竟猶若防禦護壁一般,將那些衝來的高手通通反震了出去。

沈月檀只來得及取出一面玉雕小盾,激發成巨大的銀色護罩,隨即第二道強烈的靈壓衝擊咆哮而來,往四周悍然沖刷而去。頓時塔中天翻地覆,人人如身處無形的驚濤駭浪之中,被拋擲、甩墜,分明有修為在身,卻仍是被強悍靈壓如掌中螻蟻一般玩弄。轟響震耳、六識紊亂、分不清身在何處,除了於無從抵抗的亂流之中祭出防身的法寶、術法外,根本無暇做出更多應對。

而在此稍早一些時候,沈雁州回了遮日宮,正處置事務,一名事務官匆匆送上來密函。

密函封蠟呈蝶紋,正是當年他一手打造、專司情報的蝶部送來的緊要密件。

他拆開看過,臉色頓時陰鬱黑沉,眉心緊鎖。

程空見了亦知不妙,低聲問道:「出了何事?」

沈雁州道:「葉鳳持二十日前進了鬼鳴山……便不見行蹤。」

程空道:「以葉鳳持之能,說不定察覺有人跟著,不樂意便特意甩開了。」

沈雁州嘆道:「葉鳳持那呆愣性子,既然答應我要打探鬼鳴山之事,若有所得,必定要給我消息的。如今過了這許久,既無消息、又失了蹤跡,不是他做事風格。」

程空也漸漸皺起眉頭:「難不成……陷在了山中?我們只怕小看了鬼鳴山。」

沈雁州亦贊同,正籌謀要如何強硬介入鬼鳴山軍營時,突然間山搖地動,一名正踩著凳子往高處放書的侍從連著凳子摔了下來,啊呀一聲摔得鼻青臉腫。

其餘人雖然及時穩住了身形,卻仍是狼狽得很,宮中裝飾用的屏風、花瓶、雕像等等各種擺設盡數倒塌,負責維護的宮人面如死灰。如此種種,雖然麻煩,卻只是小事。

那巨震來得快走得也快,前後也不過十餘息的功夫。沈雁州卻只覺有強烈危機感縈繞心頭,揮之不去,他同程空視線交錯,在對方眼中也看到了深重憂慮之色。

隨即便聽到外頭宮人高聲喧嘩,沈雁州推開書房門大步走出去,問道:「何事?」

一名年長官員正從走廊一頭跌跌撞撞跑了來,跌跪在沈雁州腳邊,鬍鬚跟著顫抖不休:「王、王、王上!聚聚聚聚靈塔不不不見了!」

沈雁州心中一沉,疾步穿過走廊,來到一處露台邊,往南邊看去。

往日里沐浴著陽光,高聳如雲、仙家寶樹一般晶光閃爍的聚靈塔果然不見了蹤影,先前聚靈塔、連同塔前千人廣場所在處,如今只剩下一個方圓數里、黝黑宛若魔眼的深坑。

深坑邊緣,傳來陣陣撕心裂肺的哭泣聲。這塌陷的範圍中,包括了廣場附近一些食肆客棧、商鋪民宅,廣場上看熱鬧的百姓、遊走叫賣的小販,連同房屋中人全都跟隨聚靈塔一道不見了蹤影。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天災人禍,受害者只怕不下萬人。

那深坑也十分詭譎,散發著陰寒冷氣,扔下石塊竟聽不見迴響,也不知究竟深達何處。

黑曜軍與城中值守的官員應對得及時,且各大世家都有子弟在聚靈塔中,是以格外重視。溫氏借出族中珍貴的神隼靈禽,放入深坑中先行探測。不料半個時辰過去,那神隼便倉惶逃出,一面凄厲鳴叫,如逃避天敵一般飛往天際消失了蹤影。

乘隼者是溫氏一名中年族人,中途便自它背上跌落,好在黑曜軍中一名軍士反應及時,甩出長鞭,捲住那人扯回深坑邊緣。

那族人面如金紙、嘴唇烏青、通體冰冷,好在仍有一絲氣在,頓時一通忙亂,焚香的焚香、喂丹的喂丹,這才令其漸漸回復神智。溫氏話事人溫頌安也與聚靈塔一道失蹤,如今只得其弟溫頌賢站出來暫代一族之長的職責,見狀忙上前低聲道:「韋恆,發生了何事?」

那名喚溫韋恆的族人強忍著體內寒氣衝撞,回道:「往下千里也不見底,反倒有灰霧蔓延,愈往深處、霧氣愈發濃厚,漸漸遮擋神識、難以視物。那霧氣陰寒無比,能侵略三脈七輪、侵蝕道力。愚侄將護身的符咒、法寶盡數打開,卻一樣被那灰霧侵蝕。又往霧中前進不足百里,神隼不知受了什麼驚嚇,立時轉頭逃竄,絲毫不聽從駕馭……」

溫頌賢臉色黑沉,心知此事早已超出了他的能力掌控,只得慰問一番,允諾將損失盡數補給族人,將其送去休養救治。隨後便將眼下搜羅的情報略作整理,上報給了羅睺羅王。

聚靈大會首日就變成慘劇,非但震驚了羅睺羅王域,這消息只怕將以極快的速度傳遍整界,驚動了其餘三王域。

如今不只王城七世家、連羅睺羅王域各地的宗門、世家大族盡皆受害,都派了人前來扎住在深坑周圍,另也有親友捲入其中的尋常百姓守在坑邊,人氣旺盛,不知不覺倒令瀉出坑中的陰寒之氣化解了幾分。

然而整體而言,此事仍是攪得遮日宮焦頭爛額、束手無策。多次查探盡皆無功而返,有人靈機一動,要同親友聯絡,眾人深以為然,料定是個良策,紛紛祭出通信法器。

一時間傳音的玉劍、書信折成的紙鶴在深坑上空徘徊盤旋,竟不敢入內。

有修為深厚者咬牙強催書信入坑,行了千里後果然沒入灰霧之中,立時紙鶴燒了起來、玉劍炸成碎屑,竟是分毫抵抗不住灰霧侵蝕。

如此僵持了幾日,沈雁州終於決意親自下坑。

此舉自然被以程空為首的眾部屬強烈反對,程空更私底下指責他公私混淆,昏庸至極。沈雁州卻只嘆道:「正因身在此位,我才強忍了這幾日,如若不然,深坑才現,我就下去了。」

他全然無視眾人反對,將羅睺羅印交予程空保管,安排一應事宜后,卻又獨自去了孟步昏迷沉睡的宮殿之中。

待周圍無人窺測,沈雁州便看似隨意在香爐陣中穿行,不時抬手撥動香爐上的凸起紋路,隨後宮殿一側的牆角,約莫一丈長寬的地磚滑動,露出了一個方形的入口。

沈雁州拾階而下,進入一間整體晶潤泛紫的房中。這室內香氣濃郁得近乎凝結成型,淺紫的卵型煙霧內,有一個黑影蜷縮成團睡得十分安穩。

那黑影雖然輪廓模糊,但尖耳、四足、長尾依稀可辨,蜷成毛團的姿勢,就與家貓一模一樣,待沈雁州靠近,才動了動耳朵,酣然醒來,睜開了一雙金色眼瞳,又張大獸口,露出四顆尖細獠牙,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做出了家貓慵懶伸展四肢的模樣:「許久不見,後生因何事相擾?」

沈雁州也不同那黑影客套,開門見山將聚靈塔陷落之事簡略一說,又道:「我待要前往坑中尋找失蹤的臣民,只是那灰霧詭譎,難以應付,只得求教前輩,可有什麼應對的法子?」

那黑影蹲坐起來,慢條斯理舔著爪子,片刻后才哼了一聲,「你這後生果然奸詐,分明猜到了幾分,如今還來裝模作樣。」

沈雁州卻依然不動聲色,只笑道:「前輩多慮了,晚輩雖然有所揣測,然而應對的手法委實有限,縱然得以自保,救人卻是不足,不得不求助前輩援手。畢竟舍弟也被牽連其中,只怕遲則生變……」

那黑影耳朵又動了動,細長尾巴則是懸空彎成個鉤子狀,隱隱透著幾分焦慮,「他、他也……你怎地不早說!」

沈雁州道:「前輩一縷稀薄神魂尚需溫養,經不住震動。」

那黑影低聲喟嘆,又問道:「你第八輪修鍊得如何了?」

沈雁州垂頭,「晚輩慚愧,尚未摸到門徑。」

那黑影倒也不惱,歪著頭又嘆道:「這也怪不得你,到底時日太短了。我先前也想不到這法子,還是乾達婆聰穎,不愧是那一位當年的軍師……」

它突然住口,慢吞吞道:「我方才說的,你只當沒聽見,莫要問,更莫要同任何人提及。」

沈雁州知曉此物秘密眾多,且干係重大,自然滿口應承。

那黑影想了想,便四肢著地,俯下身來,身軀一陣陣抽搐,最終嘔吐一般,吐出塊黑糊糊的物事來。

那物事輕易穿過紫色光幕,落在沈雁州手中,果然黏黏糊糊,冰冰涼涼,如同一團爛軟稀泥,再加之是吐出來的,叫人不免生出幾分嫌惡來。

然而沈雁州知道此物貴重,那黑影吐出來后,連身形都模糊了幾分,隱隱透出潰散的跡象來。

沈雁州不免有些感動,低聲道:「前輩厚誼……晚輩不知如何感激。」

那黑影連語調也萎靡飄忽,縮成了一團影子,低聲道:「他到底照料我這許多年,你不必感激。這東西我也不知道名字,不過煉化之後,只要張開,就能隔絕六道之力,保護眾人不受侵害。如此你往那霧中一行,也不必怕了。我……我再多睡些時日罷,你莫再來吵嚷。」

沈雁州自然是道謝,才要走時,又心念一動,說道:「前輩,若是此行順利返回,且容晚輩與舍弟一併前來致謝?」

那黑影默然無聲,沈雁州以為它不肯再開口了,它方才低聲道:「我已經不是初六了。」

沈雁州又等了片刻,那黑影卻重歸寂靜,這一次便當真不出聲了。

他方才退出了出去,啟動機關,重新封住入口。隨即折回自己寢殿之中,花了幾個時辰將那黑糊糊的稀泥煉化。萬事俱備,遂頂著程空、夏禎等一行人幽怨目光,乘了飛舟往那深坑裡行去。

坑外人聯絡不上坑中人,固然焦急萬端,坑中人聯絡不上坑外人,則更是摧折心神、走投無路。

卻說當日聚靈塔中變生肘腋,連帶拖累了數十位德高望重的世家宗門長老、成千的精英俊傑陷落塔中。那些桀驁不馴,未曾前來參與大會典禮的少數人,與因各種原因與名額失之交臂的青年反倒因此逃過一劫。

待沈月檀自那宛若天地攪成一團的混亂靈壓中清醒時,正巧聽聞頭頂有老者怒喝,聲若雷霆,震得身下地板都微微顫動:「溫桐!你竟如此喪心病狂!」

溫桐手持護法杵,依然被紫霧層層包裹,竟懸停在空中,然而臉色灰敗,嘴角蜿蜒血痕,染紅了前襟,只怕受傷不輕。縱然如此,他卻神色愈發瘋狂,從前那溫文爾雅的面具早已粉碎,白玉雕琢的面容染著殷紅鮮血,竟透出幾分令人不敢直視的妖異狂亂。

那紫霧纏繞,漸漸化作數不盡的靛紫符紋,沒入他瑩白如雪的肌膚,猶如散發魔氣的紋身,漸漸覆蓋了他半邊面容。周圍威壓感愈發令人膽戰心驚,浩瀚莫測,以沈月檀三重境界巔峰的修為,已經無從窺測他的實力。

溫桐望著自己紫紋密布的手,分明是觸目驚心的扭曲紋路,他卻彷彿欣賞到了絕世的美景,眼神如痴如醉,大笑道:「爾等鼠目寸光之輩,日暮西山的老不死,只求安穩、故步自封,落到今日地步,不過是咎由自取!我……我將是天下第一的強者!」

那怒喝的老者不是旁人,正是溫桐的祖父溫頌安,他袍袖鼓滿靈壓烈風,立在一根牆壁里倒塌出來的木柱上,汗水卻順著面頰流淌。看得出已是強弩之末,卻仍是領著僅剩的幾名長老咬牙榨取自身道力,拼盡全力施展術法,將溫桐困在其中,勢要奪他性命。

漫天雷轟、飛矢、落石、風刀交織得密不透風,全無躲閃的餘地。若是換個人在場,恐怕就要落個死無全屍的下場。然而那溫桐肌膚上的紫紋泛起粼粼波光,護法杵陡然擴展近一丈,竟硬生生將大半攻擊撥開,剩餘少部分攻擊,也被那紫紋盡數阻擋了下來。

周圍塔牆、立柱本就如強弩之末,如今被術法轟炸,頓時又簌簌掉落下破碎磚石,溫頌安喝道:「還等什麼!快走!」

他嗓音恢弘,依然如驚雷炸響,更多青年俊傑驚醒過來,有人只稍稍遲疑,回過神便縱身加入對戰行列;有人聽了提醒,轉身便拔足狂奔離開殘塔;有人卻茫然不知所措,竟呆坐原地,左右四顧,至今未曾回過神來。

由此也足見這些所謂俊傑,彼此之間差異巨大。

沈月檀才略略遲疑,侯贇已同他擦身而過,躍至半空中,甩著一根玄金長棍往那通身魔紋的青年當頭砸下去,一面怒罵道:「狂妄!不知羞恥!小爺我才是天下第一強者!」

沈月檀待要捉他已是不及,溫頌安眼見愈多人加入,幾個長老頓時壓力減輕,卻半點不見釋然,反倒愈發惱火,一面連連打出攻擊符文,一面怒道:「小子們不知天高地厚!此人入魔已深,爾等不是對手,還不速速退去,不可白來送死!」

一名持劍的白衣青年冷笑道:「溫世祖未免太小看人,如我等受家族庇蔭,磨劍十餘載,為的就是除魔衛道。這溫桐欺世盜名多年,坑害了無辜修羅眾,我等豈有靠著幾位世祖、世伯的性命臨陣脫逃,苟全性命之理?」

幾名青年男女轟然應和,人人竟都露出視死如歸的神色來,氣得溫頌安吹鬍子瞪眼,只怒罵這些年輕人不知輕重。

塔門口也有個身形微胖的青年去而復返,對著對峙的兩撥人急得跳腳:「公孫胖!你這大傻子!什麼時候了還逞能!你不跑我可跑了!」

那白衣青年充耳不聞,兩指在長劍上一抹,掐了個劍訣,白光如練,劈斬而下。

溫桐反倒在陣陣箭雨刀風中笑起來,以護法杵撥開當頭砸下的玄金棍,左臂微揚,寬闊袍袖翻卷,將公孫判的劍光捲入衣袖絞得粉碎,單手握著護法杵挽了個棍花,輕描淡寫一橫掃,握著兩柄短匕首欺身前來偷襲的年輕女子正中腰腹,一股大力險些將她撞成兩段。好在那女子肉身柔韌,最後被長棍挑得飛起半空,如個沙包一般砸在橫樑上,一聲清脆折響令人牙酸,而後無聲無息跌落地面,生死不知。

眾青年失聲喚她名字,憤怒之際,愈發看出強敵可怖。冰冷恐懼戰勝大義與熱血,有幾名青年悄悄撤退,離開了聚靈塔。大部分青年卻仍是握緊各自的武器法寶,指節陣陣發白,卻再也不後退半步。

溫桐方才柔聲笑道:「說得好,你們是當世的俊傑,豈有說退就退的道理。逃得四散了,我往後追起來也麻煩。」

竟是要將眾人斬盡殺絕的意思。

溫頌安臉色鐵青,險些連掐訣都出了岔子,顫聲道:「桐兒……桐兒……你怎會變成這副模樣……」

「祖父大人,」溫桐仍是柔聲道,只是他如今魔壓節節攀升,連嗓音都帶著偏執般的尖銳,刺耳得很,「力量並無正邪之分,我追求強大到極致,天下無敵的力量,正是秉持祖父大人的諄諄教誨。」

公孫判按捺不住,往前跨了幾步,進到最里側的戰圈,長劍上雪白鋒芒更強盛幾分,不等溫頌安開口,便怒道:「一派胡言!力量不分正邪,人卻要分善惡!溫桐,你戕害同胞,惡貫滿盈,死不足惜!」

話音才落,長劍往前一送,頓時炸開一片冰天雪地,刺骨寒風呼嘯肆虐,死意蔓延,而溫桐便是這片死地之中唯一的活物。彷彿連天地意志都要抹殺這活物的存在,寒冰細細密密包裹,點點滴滴削減著溫桐護身的紫光。

另一名姓黃的長老訝然出聲:「年紀輕輕,竟修成了極寒地獄?」那森冷得彷彿連神魂都要凍結的死寒之氣太過霸道,一時間眾人竟不敢靠近。唯有一個紅髮少年毫不畏懼,趁機再出一棍,這次竟學聰明了,貼地橫掃,正正砸在溫桐未曾被寒冰遮擋的小腿上。咔擦一聲宛如骨裂的脆響雖然刺耳,卻叫眾人心頭一松:雖然魔紋纏身,這人畢竟還是會受傷的。

公孫判施展了絕招,臉色都有些發白,手足近似脫力,只冷冽注視著層層寒冰包裹中的隱約人影。

果然不過片刻,那冰層被轟然炸裂,當中人影紫氣騰騰,連原本黑白分明的雙眸也隱隱泛出紫色,先與侯贇過了兩招,護法杵與玄金長棍撞在一起,頓時紫氣爆裂,侯贇只覺手中的棍子纏滿雷電,刺得他雙手鮮血淋漓。身軀反震開後退了十餘尺,咬著牙強忍痛楚未曾將長棍放開,然而卻雙手顫抖,一時間使不出力來。他瞪圓了眼,一時因遭遇強敵興奮莫名,一時又為對手太過強悍、殺人毫不手軟而畏懼。

溫桐這才橫過護法杵,冷笑道:「什麼極寒地獄,本座在處,就是地獄!」

他周身紫霧濃得近乎發黑,突然自其中竄出了無數陰魂般的黑影來,凝成一個個人頭形狀,朝著四面八方的活人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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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知道重生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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