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諾言

張嘯在亂軍中左衝右突，希望吸引更多的敵人來攻擊自己，讓自己的弟兄們多衝出去幾個。但他的周圍卻始終圍繞著一群騎兵保護著他。

「你們幹什麼？！別管我！衝出去啊！」張嘯對著靠他最近的騎兵大聲吼道。

那騎兵卻對他笑了笑，什麼也沒說，繼續用刀劈向了周圍的敵人。

「我叫你別管我，你沒聽到么？！」張嘯大聲嚷了起來，那騎兵轉頭看了張嘯一眼，卻臉色大變，一把把張嘯推開，自己中了不知道從何處飛來的狼牙箭。掉在了馬下，張嘯急忙把他從馬下拽了起來。「媽的，我說的話你為什麼不聽？！」張嘯眼中的淚水再也無法抑制，流了出來。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是他卻無法控制自己的眼淚。

「怎麼能不管你，你說過，我們是兄弟！」那騎兵努力的說著，突然一陣猛烈的咳嗽，鮮血順著嘴角流了下來，突然，他不知道從哪來的力量，一把捏住了張嘯的手臂「千總，你快衝出去吧，你不衝出去，周圍弟兄們全都不會走的！別管我們了，衝出去，活下去……為我們，為我們……報仇！！」捏住張嘯手臂的手鬆開了。

張嘯輕輕的把那騎兵的手放回下，一咬牙，大喊一聲：「跟著我！！」便翻身上馬，向著敵人的陣后猛的沖了過去。

周圍的騎兵一個又一個的落下馬去，他們用生命護衛著張嘯沖穿了鑲藍旗步兵的方陣。此時張嘯周圍只剩下了兩百多名騎兵了。他回頭一看，卻看到零零散散的騎兵和跟隨他沖陣的其他部隊的士兵被敵人包圍著，這裡一小群，那裡一小群的在拚死抵抗。

不能走！張嘯掉轉了馬頭，不能就這麼走掉，得回去救他們！但是他卻看到了周圍的那兩百多騎兵也像他一般的整齊的掉轉了馬頭。

「你們幹什麼？！沒聽到我說過，衝過去后，不準回頭么？」張嘯大怒著吼道。

沒想到被鑲藍旗步兵包圍著的一群士兵聽到了這聲怒吼，於是他們急忙大聲叫了起來「千總，別管我們！你快走啊！」他們一叫，陣中被圍士兵紛紛一邊抵抗著四面八方刺來的長槍，一邊大聲叫道「千總，我們拖住這群狗日的，你快走呀！」

「你快走呀，不要管我們！」

「衝出去，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為我們報仇！」

陣中被包圍的士兵們都大聲叫了起來。

張嘯低著頭，咬著牙。已經不能再沖了，身邊的這兩百多騎兵如果再次沖陣，一個也活不下來的。張嘯想到這裡，臉上已經血淚模糊，他猛的抬頭大吼到「你們都是我的兄弟！你們都是我的好兄弟！！我若能活，必報此仇！此仇不報，誓不為人！！」說完，張嘯忍住淚水，不再回頭。帶領著周圍僅剩的兩百餘騎兵向南逃去。

「哈哈哈哈！」被包圍的士兵們似乎得到解脫一般的大笑起來。他們已經沒有辦法再護送張嘯了，這些笑聲就是和張嘯最後的訣別！

夜晚降臨，張嘯等人縱馬在一片曠野中飛馳，已經不知逃了多遠，天空中飄起了鵝毛大雪，他們已經饑寒交迫。正在這時，他們發現了前方出現了一些星星點點的亮光。村莊！張嘯心中一喜，急忙帶著騎兵向那些亮點靠近。

可是越是靠近，張嘯的眉頭就皺得越緊。這的確是個村莊，可卻是個已經被韃子洗劫后的村莊。四處都躺著百姓的屍體，而那些星星點點的亮光正是來自那些還冒著白煙的房屋。韃子們殺光搶光后，通常都喜歡把房屋燒掉。

看著眼前的慘象，騎兵們俱是憤怒不已。可他們僅僅也只能憤怒，他們本應該是保護這一切的戰士，而現在的他們只是一群從瀋陽逃出的潰軍而已。

突然，一家大院里傳來了細微的敲打聲。

有人！張嘯抽出了腰間的雁翅刀，帶著幾名親衛一腳踹開了大門，被雪覆蓋潔白的大院里站著躺著一具具屍體，一個幼小的身影伏在那發出聲響。張嘯走近一看，是名臉色早已被凍得泛青的小女孩，十二三歲樣子，她正在用一個瓦片不斷的刨著那冰雪覆蓋下的堅硬的土地。

她身邊有三個鼓起的雪堆，上面都插著塊木板，上面歪歪扭扭的刻著稚嫩的字體「父親」「母親」「大伯」。她的手看來早已經凍僵，但她卻咬著牙不停的挖，她身後放著個已經被雪蓋住面龐的屍體，看來是準備埋這個正在挖的坑的樣子。

突然她停止了動作，似乎剛發現有人進來了一般的望向了張嘯，雖然十分虛弱，但她的眼卻能說話般流露出了不甘與仇恨的神情。也許在她看來，明軍和八旗軍什麼的都是沒區別的，都是奪走她幸福的敵人！張嘯被眼前這一幕震驚了，他想說點什麼，但是他脖子卻像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緊緊的扣住，使他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如果你們想要殺我……就殺吧，但是求你們把……把我埋在父親和母親中間。」小女孩用極其虛弱的聲音小聲說道，然後指了指那兩座簡陋的墳墓中間。她雖然聲音很小，但是張嘯卻聽得清清楚楚。

張嘯不忍再看這眼前慘象，轉過頭去向親衛大吼「全愣著著幹嘛？出去叫人來幫她把這些屍體埋了！」親衛們這才回過身急忙跑了出去。

小女孩顯然沒料到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她用略帶詫異的眼光望著張嘯，張嘯則將披風解下披在了女孩的身上。

「安葬了你的親人後，你準備怎麼辦？要和我們一起走么？」張嘯蹲下來望著女孩問到，女孩被凍青的臉似乎恢復了一點血色「一……起？去哪？」

張嘯無奈的笑了希望能幫助女孩緩解下失去親人的悲痛「我們和你一樣呢，也不知道現在怎麼辦，也不知道去哪。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猛然間一陣大風吹過，幾片雪花打來，張嘯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在那短暫的黑暗裡，他聽到了她的名字「……我叫……鳳……兒！」

瀋陽失陷了，遼陽想必也落入了韃子手中。遼瀋防線全線崩潰，這些生活在遼瀋防線后的百姓們呢？他們怎麼辦？看著眼前的慘象，張嘯絕望的想到。雖然自己是孤兒，可瀋陽也算是自己的老家。這可憐的鳳兒也和我一樣，不僅沒有了親人，也失去了唯一的家園。

這該死的遼東兵禍，這些該死的韃子！你們的開疆擴土就是毀掉別人的家園么？你們的武勇就是屠殺這些手無寸鐵的百姓么？！

「原來你叫鳳兒……已經沒事了，已經沒事了。」張嘯撫摸著鳳兒的頭，喃喃說道。他的眼中流出了晶瑩的液體。

「哥哥，你哭了么？」鳳兒用手幫張嘯拭去了臉上的液體。

「是剛才幾片碰巧飛進我眼中的雪花融化了吧。」張嘯努力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