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敬完茶,收了禮,便去家廟祭拜祖先,牧浣青從此正式成為鎮遠侯府的媳婦。除了每日固定向公婆問安,牧浣青都乖乖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在別人眼中,她這個新婦表現得安分守規矩,但如果以為她會就此待在後院老死、不問世事,那就大錯特錯了。
就算嫁人了,她也並未把自己的未來交到丈夫手中,也不打算仰丈夫的鼻息過活,或是抱著趕緊生下兒子、站穩正妻地位的想法。
高門聯姻皆是基於政治利益上的考量,她嫁進侯府,不是來和符彥麟風花雪月的;而且她習慣以靜制動,目前為止,她還在思考未來的方向。
倘若符彥麟待她好,她自會以相同的好回報他;若是符彥麟始終不待見她,她也不會趕鴨子上架的去討好他。
她不是坐以待斃的人,事實上,她是個很會給自己找事情做的女子,首先,她每日要忙的,便是去巡查侯府各處。
當別人以為她在屋裡繡花時,她已經施展輕功,飛檐走壁,去逛整個鎮遠侯府,因為弄清新環境是她的習慣。
她花了四天才把整個侯府的地形大致摸清,中間還要扣掉回來吃午膳以及新婦回門的時間。
在回門的這一天,她梳妝打扮好,依然表現得十分溫婉。她慢慢地走出屋外,來到大門,一見到馬車旁站立的男子,不禁怔了下。
符彥麟終於出現了,他面色嚴肅,周身散發著冷硬的氣息,而他的存在,也讓周遭的氣氛跟著沉肅下來。
看來他再不滿意這門親事,也不敢當眾打皇上的臉。在府內,不去敬茶,外頭沒人知道,但是出了侯府大門,一堆眼睛盯著,他若是不陪她回門,肯定會傳到皇上耳朵里去。
也就是說,他今日打算跟她一起作戲了嗎?
她緩緩走向馬車,上車前,忍不住抬眼瞟了他一眼。瞧那張活閻王般的死相,她很懷疑回到牧家見到她爹時,他還能裝得出笑臉來?
想到她爹那張狐狸般的笑臉對上這張敬酒不吃吃罰酒的冷臉,若是女婿不給丈人面子,不知丈人還笑得出來嗎?
「噗……」真糟糕,她怎麼就起了幸災樂禍的心思呢?
儘管她極力憋住笑,以為沒人注意,殊不知卻被耳力很好的符彥麟給聽到了,始終不看她一眼的他,破例將視線投向她,將她憋笑的表情看進眼裡。
「鬥犬遇上狐狸,不知誰會贏?」在經過他身邊時,她嘴裡嘀咕了這麼一句。
符彥麟擰眉,見她上了馬車,便也翻身上馬,在前頭領著馬車和一隊親兵,浩浩蕩蕩地朝牧府前進。
坐在馬車裡的牧浣青,悄悄掀起前面的車簾打量丈夫。不可否認的,今日身著武服的他,騎著大馬,確實威風俊朗,浩氣凜然,一點也不輸給北方健壯英武的男兒,單單隻是一道背影,便彰顯出總兵大人的氣勢,而據說這位總兵大人還是個武狀元,功夫了得。
她爹牧滄英曾經是太子少保,也是大內高手,現在官拜兵部侍郎,這麼多年也浸染了文官的儒雅之氣,但那骨子裡的武魂卻從未消失,這是只有和牧大人動手打過一架的親生女兒才會清楚的事。
就不知這兩人一旦動手過招會是誰贏?想到兩人打得如火如荼,她這顆心就有些熱血沸騰起來。
若是他們能打一架就好了,不管誰輸,她的心情都會很好,因為幻想得很開心,她的嘴角不禁彎起了弧度。
侯府這兒的馬車一出發,牧府那裡便有負責來探聽的人趕回去通報,因此此刻牧府正門大開,牧大人含笑領著一眾妻妾和僕人們,在大門處等著迎接女兒和女婿回門。
符彥麟騎在馬上,遠遠瞧見牧滄英笑得一臉親和,那笑容十分剌眼,讓他鷹眸微眯,怒芒暗閃。
哼!這隻老狐狸……他突然頓住,鬥犬遇上狐狸?
他恍悟什麼,回頭瞪向馬車裡的女人。她好大的膽子,竟敢罵他是鬥犬?
牧浣青不知道符彥麟在瞪她,當車門打開,小廝已經將踩凳放好,她提起裙子就要下車,誰知鎮遠侯突然上前,向她伸出了手。
平日都是由丫鬟來扶她的,牧浣青頓住,瞟了那寬大的手掌一眼,心下恍悟。回門這天,丈夫牽妻子下馬車,不單是給牧府面子,也是侯府的面子。
她配合地伸出手,將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掌上。
大掌一收,將她牢牢握住,扶她下車后,她本要收回,卻發現那隻手不但沒鬆開,反而收得更緊,有些捏疼了她的手。
她意外地抬眼,對上符彥麟射來的厲眸,她呆住,尚未弄懂,他已經鬆開了手,轉身走向牧大人,搞得她一臉莫名其妙,悄悄揉著被捏疼的手,心下暗罵。這人有病啊?
面對丈人和丈母娘,符彥麟已經換上平和的臉色,領著妻子拱手拜見兩人,牧浣青也自是露出微笑。
一行人被迎進牧府,符彥麟隨牧大人到前廳與男眷們敘話,牧浣青則隨女眷們回到後院,娘親自是遣散了其他人,把女兒拉到屋裡說體己話。
牧浣青隱瞞了洞房和敬茶之事,因為她不想讓娘為她心疼,更何況她沒那麼脆弱,不會因為夫君不與她圓房或是不陪她敬茶,天就會塌下來,她的日子照樣過,但是若說一切圓滿,娘親亦是不信的,所以她選擇半好半壞的回答。
「畢竟是皇上賜婚,他也不敢拂了皇上的面子,爹也不好惹,所以他對我還算客氣。」她對娘親如是說。
麗姨娘審視女兒的面容,雖然看不出有任何委屈之色,但她了解女兒,就算有事,女兒也捨不得讓她操心,遂輕拍女兒的手,輕聲道_?「將來不管發生何事,若有重大決定,莫要瞞著娘,你懂娘的心思的,嗯?」
牧浣青望著娘親鄭重的眼神,心領神會,點了點頭。「娘,我答應你,大事會讓你知曉的。」
「這就好。」麗姨娘笑得溫婉,目光是一片平靜。
牧浣青望著娘,她喜歡娘親的善解人意,以及她身上散發的寧靜。在爹的後院中,娘不是最美的,卻是保養最得宜的,三十五歲的年紀看起來卻像二十幾歲,肌膚白嫩,臉上沒有歲月的皺紋,不像其他姨娘必須靠脂粉來遮掩蒼老的痕迹。
牧浣青知道娘為何總能保持年輕,因為娘從不嫉妒、不爭不搶,也不費心思去討好爹,娘只為自己活,所以她的心很寬,好吃好睡的過日子,多了她這個女兒后,娘便為她和自己而活。
在牧府用過午膳后,時辰不早,牧浣青也該離開了,她瞧了符彥麟一眼,見到他與爹有說有笑,舉止得體,就像一般的女婿應對丈人一般,並無任何異樣。
她垂下臉,藏起眼中的失望,非常遺憾的嘆了口氣。
「怎麼沒打起來呢?」
她以為沒人聽到,跟著丈夫拜別了父母,往馬車走去,在她踏上踩凳之前,符彥麟再度對她伸出手。
她心想這是作戲,也不矯情,配合著把手放在他掌心上,讓他扶著上馬車。
「你很希望我和你爹打起來?」
牧浣青頓住,意外地抬眼看他,對上一雙冷然的目光。
她沒料到他會突然跟她說話,還來不及反應,又聽他道——
「那你可要失望了,本侯不是鬥犬,也沒興緻跟狐狸計較,徒惹他人看笑話。」
她瞪大眼,獃獃的看著他,他則將她詫異的表情收進莫測高深的眼底,等她上了馬車,便收回手,轉身走向坐騎。
牧浣青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待他走遠了,她才擰緊秀眉,小聲嘀咕。「還說不是鬥犬,耳朵跟狗一樣靈敏,這樣都聽得到?」
車夫得了命令,扯開韁繩啟程,一行人出了牧府大門,馬車才剛轉到大道上,很理所當然的,符彥麟連聲招呼也沒打,便策馬離開了。
牧浣青從車窗瞥了那遠去的身影一眼,不以為意,她端坐在馬車上,閉上眼,靜心養神。
回到侯府後,她丟了句命令給丫鬟,說自己要睡一會兒,不準任何人打擾,便把自己關在屋裡,實際上卻是施展輕功從窗戶溜出去。
摸清了整個侯府大致的規模后,她行動起來就更加順暢。哪裡可以藏人、哪裡人少、僕人當值時間以及衛哨等等,她都一一記在腦子裡,她還順道摸了一份侯府建物圖,自己另外描摹一遍,並在上頭加些註記,然後才把原圖偷偷放回藏書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