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當然,在她巡查侯府時,也會聽到府中的人談論她,這時候她會停下來,順道聽聽別人對她的評價。
有人說她好欺負,新婚丈夫拋下她一人獨守空閨,她卻連氣都不敢吭一聲,也有人說她城府深,不愧是狡猾的牧大人教出來的女兒,懂得以退為進,就不知她能裝多久?
這時候牧淀青便在心裡回答,你們放心,我會一直裝下去,因為姑娘我也很好奇你們家侯爺能夠裝多久?總不會天天都有軍事急召吧?
還有人說,她是為了維持體面,畢竟丈夫在新婚時跑掉,這事傳出去,肯定會成為京中笑柄,所以不得不忍氣吞聲。
牧浣青挑挑眉,默默記下。此人性喜陽奉陰違,人前裝好,人後說道,嘴不牢靠。
除此之外,誰愛打混摸魚、誰私下開賭,以及誰又和誰搞曖昧,她都知道,她像是台下看戲的百姓,在侯府暗處看著這一幕幕上演的戲。
這期間,她還撿了一個啞巴丫鬟到她的院子。這丫鬟原本是蔚房裡打雜的粗使丫鬟,因是啞巴,所以常被其他僕人欺負。牧浣青通知侯府總管,把這丫鬟從廚房要過來,以後就在她的院子里幹活,還給她取了個好聽的新名兒「心語」。
這件事在侯府里傳開,眾人只當這位新夫人是為了表現自己的善心,才讓一個啞巴丫鬟做她的內院丫鬟,不過牧浣青卻不管別人怎麼想,她把心語收為己用,自有她的用意。
侯府佔地寬廣,閣樓、庭院、花園遍布,其中牧浣青最喜歡去的一處地方,便是馬房。
她在北方草原生活了將近七個年頭,識馬是她的長才,對馬的喜愛更是異於常人,騎馬賓士的渴望已深植在她的骨血中。
好馬有靈性,她來了幾次之後,馬房裡所有的馬兒已識得她,也會親近她。
京中貴胄養馬只注重馬的美觀,把它們當畜牲在養,但牧浣青不同,她把馬兒當成夥伴,為它們梳理鬃毛,幫它們抓抓癢,有時還會偷偷帶好吃的野果丹柰給馬兒嘗鮮。
丹柰是一種甜而美味的果實,馬兒尤其愛吃,以前她常在林間摘丹柰來餵食馬兒。
侯府里的馬兒平日吃的都是牧草和飼料,牧浣青喂它們丹柰,馬兒可開心了。
「乖,果子沒了,改日等我摘到了果子再來看你。」牧浣青摸摸馬兒,馬兒也用臉蹭著她,對她甚為親密。
忽然腳步聲傳來,她知道有人來了,立即閃身藏到馬房后,將自身氣息隱藏起來。
待看清來人是符彥麟,她不禁擰眉。
這位侯爺怎麼親自到馬房來了?平日出入馬房的都是負責照顧馬兒的僕人或馬佚,少有主子會親自到馬房來。
正疑惑間,她又瞧見另一抹亭亭玉立的身影,這女子她也認得,是僕人口中侯爺的遠房表妹林若悠。
她恍然大悟,原來這兩人是約好在這兒見面的。
從她這個角度看去,只能見到符彥麟的背影,看不到他是什麼表情,不過卻能清楚看見林若悠那含情脈脈的美眸,及楚楚憐人的臉龐上滑下的一滴淚水,那滴淚水止於符彥麟舉起的指腹,因他溫柔地為她抹去。
兩人站在那兒,宛如畫中走出來的人兒一般,十分登對,再加上林若悠眼中的情意,讓牧浣青想起昨日侯府嫡小姐符蓉來找過她,藉故說些刺激她的話,說她大哥早有意中人,想必這位意中人就是林若悠了。
看到自己的丈夫和別的女子幽會,牧淀青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北方人熱情豪邁,喜歡誰就會大聲說出來,像這樣男女幽會的場景時常見到,每年春天時,更多的是男女在野外私會。
她畢竟已經是十九歲的姑娘了,也非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女子,見識不算少,況且符彥麟對她來說仍然很陌生,所以就算看到他和林若悠密會,她也沒什麼感覺。
「誰!」符彥麟突然怒喝一聲,那雙利眸直直射向她藏身的地方。
咦?被發現了?
牧浣青很意外,自己明明收斂了氣息,居然還是被他察覺,此人的六識竟然如此敏銳?
「出來!」他冷沉命令。
牧浣青想了想,她也不怕,既然被發現了,便大方地走出來。
符彥麟見到是她,先是一怔,繼而沉下臉來,林若悠則是害怕地躲到表哥身後,彷佛她是會吃人的母老虎。
符彥麟鷹眸驟冷,沉下臉道:「你在偷聽?」
「不是,我是來看馬的。」她說得坦然,一點也沒有被捉到的尷尬。
符彥麟當然不信。「既是看馬,為何躲藏?」
「你都躲著我了,看到你來,我也只好躲起來了。」
他愣住,沒料到她會說得如此直白。
牧浣青也不等他開口趕人,隨即說道:「二位慢聊,打擾了。」說完便爽快地轉身走開,彷佛她只是個局外人。
她犯傻了才會去質問他為何背著她單獨會見其他女子,后宅女子會做的爭寵、吃醋、嫉妒等等,她早就決定了不去做,因為她不想當怨婦。
在外人看來,這門親事是皇上親自賜婚,好似多有面子、多光榮一般,但是有了面子,失了裡子又有什麼用?
符彥麟心中沒有她,想冷落她、疏遠她,她可能會守一輩子的活寡,這些她都想過了,也很清楚自己未來可能的下場。
在後宅自怨自艾、攪鏡自憐絕對不是她牧浣青會做的事,即使嫁人了,她也拒絕步上后宅女子的後塵,一輩子指望夫君的寵愛過日子,或是生個兒子盼望母憑子貴。
她有自己的打算,她會想辦法給自己找另一條出路。當然,若能與符彥麟彼此相安無事便好,只要他不來惹她,她也不會去招惹他。
一紙婚書是綁不住她的,所以符彥麟要做什麼或去愛誰,她都不會過問。
她走得太快,所以沒看到符彥麟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眼中有著深思。
「表哥?」
聽到林若悠的輕喚,符彥麟這才收回目光,望向她擔憂的神情。
「她……不會是生氣了吧?若是表哥覺得為難,納妾一事,還是算了吧……」
她貝齒輕咬著唇,緩緩低下頭。
符彥麟眉頭深擰,抬起她的下巴,果然瞧見她的美眸又泛出水光。
他輕聲斥責。「怕什麼?有我在,莫怕,只是無法給你妻位,委屈了你。」
林若悠連忙搖頭。「只要能和表哥在一起,我不會覺得委屈。」
符彥麟嘆了口氣,將她摟在懷裡,低聲安撫。「我明白,別哭了。」
他原本是要娶表妹的,她性子溫柔,很討他的歡心,爹娘也喜愛她,原以為他的妻子就是她了,誰知一道聖旨打壞了他的計劃。
新皇繼位一年,朝政不安,朝堂分成了兩派,一派是以宰相為首的宰相派,多以資深老臣居多,另一派則是以牧大人為首的新進派,以年輕臣子居多。
他祖父那一派隨著老皇帝打天下,與宰相那一派關係甚密,到了他這一代,雖然他和爹沒有表明站在哪個派系,可他爹卻是與牧大人不合的,他自然也不會去娶牧家女兒。
卻沒想到牧大人厚著臉皮向皇上求了賜婚聖旨,讓他不得不娶牧浣青為妻。
他瓊著新婚妻子,新人敬茶時也缺席,就是為了表明他鎮遠侯並不中意牧家女兒,娶進門也不代表他們侯府自此會靠向新進派,他符彥麟不是可以讓人搓圓捏扁的人。
他故意疏遠牧浣青,卻也能感覺到她並不想與他靠得太近,當兩人目光對視時,她沒有女子應有的嬌羞,反而能平靜地看著他。
但他不信她。牧滄英是個狡猾的人,從不做無用功的事,因此嫁進侯府的牧家女兒必然也不是可小瞧的角色。
牧槍英想把侯府拉入陣營,讓宰相一派的人馬對侯府產生猜忌,他和爹都不會讓牧家人稱心如意。
符彥麟的反擊便是在三日後,他納了新妾進門,就不信皇上還能管到侯府納妾的事,當然,他納林若悠進門,事前完全沒有跟牧浣青這個正宮打過招呼。
不過牧浣青一點也不訝異,她心裡有數,若非她佔了妻位,符彥麟原本是打算娶林若悠為妻的,她也很清楚侯府上下都在看她的好戲。
為此,婆婆還特地把她叫來,勸說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表面上是安撫她,其實是警告她別把事情鬧到皇上那兒,否則大家都不好看。一旁的嫡小姐符蓉逮到機會也乘機打壓她,告訴她千萬別嫉妒,小心犯了七出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