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當真看不出我喜歡誰?
為什麼要做那麼多事?
溫初九深吸兩口氣,喉嚨好像被倒刺刮過,痛得無以加復。
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轉身,她挺直了背脊,眼神坦蕩的看著寧西舟。
好像,她並不是一個連名字都必須藏著掖著的皇家密探,還是當初那個備受寵愛的溫家小小姐。
「溫家數十口人,枉死在天牢。連個衣冠冢都沒有,不做點什麼,我這裡過不去。」溫初九說著抬手戳了戳自己的胸口。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是在這一刻滑落。
停頓片刻,溫初九繼續道:「溫家祖訓,不違祖制,不犯國法,顧全大局。所以即便我知道當初主審這件案子的人是前任丞相寧鵠知,我也不能對他做什麼,因為他是偃月國人人稱道的好官,因為寧家,是偃月的肱骨之臣!所以寧家人,不會有錯!」
最後四個字,溫初九說得幾乎咬牙切齒,
天下人既然都覺得溫家錯了,那溫家就是錯了,即便是黑鍋,也要老老實實的背下去。
這個時候若是翻案,無異於是在質疑寧家對皇室的忠心,也在質疑當今皇室的統治。
寧家是偃月國判斷公允的一把標尺,寧鵠知教出來的學生更是遍布天下,如果有一天。人們發現,這根標尺不準了,或者有人把這根標尺折斷了。會發生什麼?
君臣猜忌,百姓離心,偃月即便不亡。恐怕也離亡國不遠了。
老實說,溫酒歌是個俗人,她心裡沒有太多的家國大義。她是從小被寵愛大的,只知道誰要是欺負了她,她必定要雙倍奉還。誰要是傷害她的親人,她就和誰拚命。
對十二歲的溫酒歌來說,皇帝既然滅了她滿門。她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在皇帝身上扎個血窟窿。
但遺憾的是,在溫酒歌有魚死網破這樣的想法時,她連見到皇帝的機會都沒有。
後來。她成為皇家密探,去鎮西王的陵墓見到了真正的英雄冢,在那裡她看盡了西蠻荒涼。
鎮西王一世英勇,鎮西軍鐵蹄無敵,曾讓人聞風喪膽的英雄,個個也都化作了黃土堆,甚至連個墓碑都沒有。
世人皆道鎮西王世子昏庸無能,卻不知道他糊塗的偽裝下,是怎樣的睿智隱忍。
曾有鎮西軍舊部以死相逼,求鎮西王世子起義造反,為鎮西王和萬千枉死的將士正名,喝得醉醺醺的世子說了這樣一番話:「吾父之志、鎮西軍之魂,唯國泰民安!如今你們要本世子造反,可知吾父的棺材板還壓不壓得住!?」
最後他說,吾等效忠的不是皇室。而是偃月萬千生靈!
這句話,像燒紅了的烙鐵一樣,深深的烙印在溫酒歌的心裡。
後來,她去了寧家,見了所謂的忠良之後,肱骨之臣。
也曾有被斬的官員跪在斷頭台上,眼神兇狠怨毒的問:寧鵠知,人在做,天在看,你可怕死後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寧鵠知的回答風輕雲淡:生前謀得萬民福,死後何懼萬鬼纏?
從來沒有一個做了虧心事的人能做到向他那樣坦蕩,似乎在做那些事的時候,他便已經做好了『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的準備。
也許是在聽見寧鵠知說出那句話的時候,那個一身孤勇想要不惜一切代價報仇的溫酒歌就隨著溫家那幾十口人一起消失了,只剩下一個沒心沒肺、孑然一身的溫初九。
那些血淋淋的過去。連同她自己,都被她埋在了內心最深處不知名的地方。
她不覺得自己是為了什麼黎民百姓顧全大局,她只是太過怯懦,怕在背負了溫家幾十口人的怨恨之後,再背負上萬千黎民的謾罵。
所以她不敢為了一己私怨輕舉妄動。
這樣說可能有些不自量力甚至是可笑,但這就是她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
眼淚模糊了視線。順著臉頰流到下巴處彙集,然後一滴滴滑落,儘管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卻還是倔強地梗著脖子看著寧西舟。
片刻后,寧西舟突然一個箭步上前,把溫初九按進懷裡。三分無奈七分寵溺的開口:「你終於肯承認你就是寧十五了?」
「……」
身體僵了一下,剛想說話,腦袋被輕輕拍了一下。
「放心。我不打你。」
「……」
「也不扣你工錢。」
「……」
「這些日子你的工錢都記在賬上的,等你回去,可以在京都買一間鋪子做生意。你要是嫌麻煩,可以直接做甩手掌柜,我幫你找個可靠的賬房先生。」
「……!!」
溫初九越聽越覺得毛骨悚然了。這狐狸使了苦肉計證實了她的身份,竟然半點沒有生氣,還要送她一間鋪子!?這事兒怎麼想都覺得不正常。
想到這裡,溫初九動了動腦袋,試探著開口:「你和趙小姐的婚事成了?」
說到這位趙小姐,和寧西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了。
趙家是開綢緞莊的,和寧家是世交,趙家雖是商賈,但一點都不市儈,反而是書香世家,趙小姐也是知書達理的典範,和寧西舟可以說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兩人從小就訂了娃娃親,然後到了準備談婚事的時候,就被溫初九給攪和黃了。
溫初九當初把寧西舟喜好男風的事鬧得人盡皆知,這趙小姐順勢對外稱病,離開京都療養去了。
雖然沒有直接退婚,這婚多半也是黃了。
溫初九捅完馬蜂窩拍拍屁股走人了,卻也能猜到這事給寧西舟帶來了多大的麻煩,所以這會兒見寧西舟完全沒有要跟自己計較的意思,溫初九下意識的便覺得這婚事又出現了轉機。
「關趙小姐什麼事?」
「……」
合著你還不知道當初散布謠言的人是我?
溫初九頓時有種不打自招的悲催,剛想改口掩飾過去,腰上的手一松,男人改為伸手掐著她的臉,一臉嚴肅:「我好男風的消息,是你說出去的?」
溫初九搖頭,臉被掐著,整個人看起來特別無辜,像個被欺負了的小動物。
剛升騰起來的氣盡數化為烏有,寧西舟不由失笑。
「寧十五,你的腦子是被狗吃了嗎?當真看不出我喜歡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