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當如何報答本王的救命之恩?
「師兄,你不是說世上沒有可以一次射出兩支箭的弓嗎?你看,我做出來了!」
少女從懷裡拿出一把小巧精緻的弓得意洋洋的炫耀,少年拿著弓細細觀察,一臉驚喜:「小九果然天賦異稟,這弓做得巧妙,你可想好給它娶什麼名字?」
少女難得紅了臉,有些羞澀的開口:「叫鴛鴦弓好不好?不然叫俠侶弓也可以,我特意做了兩把,給師兄一把好不好?」
「小九莫要胡鬧,我覺得叫雙曲弓更好。」
少年一本正經的回答,少女抓著少年的手臂撒嬌:「師兄……」
剛說了兩個字,少年突然拿起那把弓對準少女,毫不猶豫的射出兩支箭。
胸口一陣刺痛,溫初九猛地睜開眼睛:「師兄!」
「閉嘴!」
男人冰冷的命令,溫初九愣了一下才發現剛剛只是自己做的一個夢。
長舒了一口氣,驀地意識到什麼,低頭,被胸口白花花的裹胸布晃花了眼,她的衣服呢?
「不想死就別動!」
男人威脅,溫初九的心『咯噔』一下,她的身份曝光了?
正疑惑著,肩上的箭尾被碰了一下,骨頭碎裂般的痛。
「唔。」溫初九悶哼一聲。
嘴裡被強行塞進一塊木頭,鳳逆淵表情冷肅的看著她:「咬住這個!」
說完,他死死地抓著她的胳膊,溫初九意識到什麼,還沒來得及反抗,肩上傳來皮肉撕裂的痛,竟是有人直接拔出了箭!
「喀!」
那塊木頭被她生生咬斷,因為太過疼痛,身子抖得不像話。
「箭上有毒,雖然已經餵了解藥,但傷口處的肉已經感染腐壞,必須馬上把腐肉刮掉」
是封洛天的聲音,難得的正經嚴肅,聽在溫初九耳中卻如同最冷血無情的宣判。
「呸!」溫初九吐出嘴裡的木屑,強撐著回頭看著封洛天:「我都這樣了,你就不能給我點迷藥把我迷暈了再動手?」
她疼得厲害,聲音都打著顫,一張笑臉更是白得不像話,看得人心頭一痛。
封洛天又塞了塊木頭到她嘴裡:「咬著吧,拔箭前已經給你餵了最強勁的迷藥,但這毒好像和迷藥相剋,根本不管用,現在想活命,你只能忍著!」
說完,傷口毫無防備的被噴了一口酒。
「唔唔!!」
封洛天,我去你大爺!
溫初九聲嘶力竭的悶哼兩聲,額頭不斷冒出冷汗。
封洛天恍若未聞,轉身從藥箱里拿出一把短小鋒利的小刀。沖鳳逆淵遞了個眼色:「抱緊她,別讓她亂動,在她承受不住的時候,給她輸點真氣,別讓她暈過去。」
聽了這話溫初九才注意到,其實這個男人一直在給她輸送真氣。
她的身份已經暴露了,他卻還要救她,是不是意味著她安全了?
是了,他之前說過,只要救出老王妃,以前的事,他可以既往不咎。
那等她好了,應該就可以離開了吧。
威震天下的南麟王,說話自然應當是算話的。
微微勾唇,溫初九想笑,肩上卻被生生剜掉一塊肉。
痛!
無以加復的痛!
死死地咬住嘴裡的木塊,牙根很快酸痛。眼淚源源不斷的湧出,溫初九的意識變得模糊。
雙曲弓,顧名思義,可以連發兩箭。
箭鏃是由兵部特別打造的迴環鉤,即箭鏃上有倒鉤,中箭的人若想拔出箭,必定會被扯下一番皮肉。
那人曾因為這個誇她天賦異稟,如今這箭卻抹了毒藥射進她自己身體,這算不算自作自受?
師兄,這世上除了我,便只有你知道這雙曲弓的存在。
但你不會對我這麼狠心,對不對?
「呼!」
終於把腐肉刮完,清理了傷口,撒上藥粉,包紮完畢,封洛天擼起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累得癱倒在旁邊。
鳳逆淵小心的讓溫初九躺在床上,幫她蓋好被子,正要離開,忽然聽見她嘟囔了一聲:「師兄……」
聲音悶悶的帶著鼻音,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仔細一看,眼角果然又湧出淚來。
「她一直嘀嘀咕咕的說什麼呢?」
封洛天問,想湊近聽,被鳳逆淵一巴掌呼開。
「閑著沒事幹就去暗牢審問犯人。」
「我就聽聽怎麼了?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封洛天疑惑,隨即露出瞭然的笑:「難不成是因為這丫頭說胡話沒喊你的名字你吃醋了?」
回答他的是鳳逆淵威懾力十足的眼神:你想怎麼死?
「得得得,算我胡說行不行?」封洛天示弱,用清水洗了手然後寫了個藥方交給伺候的丫鬟,耐心的交待:「這葯一定要先用大火熬一個時辰,再用文火熬半個時辰,每天三次,一次兩碗,葯有些苦,最好備些蜜餞給她。另外,這幾天特別注意她的體溫。尤其是半夜,若是出現發燒高熱,一定要立刻通知我,還有……」
嘮嘮叨叨的說了半天,封洛天才讓那丫鬟離開,懶懶的伸了個懶腰,又自顧自的嘀咕了一句:「算了,到時還得我親自來看了才放心。」
「你不是說她沒心沒肺,沒什麼好擔心的嗎?」
鳳逆淵提醒。
「是沒什麼好擔心的。」封洛天自顧自的倒了杯冷茶喝,放下茶杯,頗有些無奈的搖頭:「可這丫頭就是有讓人不得不心疼的本事,誰讓我欠她的呢。」
封洛天說完背著手往外走去:「剛取了血,我不能太累,你幫我看著她點,別讓她死了。」
「禍害遺千年,她死不了。」
鳳逆淵漫不經心的回答,身體卻很誠實的回到床邊坐下。看著床上的人。
解藥剛喂下,解毒的過程許是有些痛苦,溫初九時不時的想蜷縮起來,都被鳳逆淵按住。
她現在隨便動一下,都能牽動背上的傷口。
只是每次被他按住,溫初九都會睜開眼睛,委屈巴巴的嘟囔一句:「師兄,我好疼。」
眼底水汪汪的,噘著嘴,可憐得不能再可憐。
她這會兒的意識並不是清醒的,所以這些動作都是內心最深處最自然的表現,也就是說,她很依賴她的那個師兄。
得到這個認知,鳳逆淵心裡有些煩躁,伸手拍了拍溫初九的臉:「不想死就給我好好趴著別動!」
溫初九嘿嘿的笑起來:「師兄,你在關心我。」
「沒有!」
鳳逆淵否認,溫初九的腦袋在枕頭上蹭了蹭:「我就知道師兄你還是這麼口是心非,明明就很關心我,還要凶我,不過我就喜歡師兄你這種調調。」
「……」
鳳逆淵抬手點了溫初九的穴道,見她終於安分了,黑著臉走出房間。
剛走出去,沐靈匆匆跑來:「王爺,王妃請您去東院一趟。」
「本王知道了。」
鳳逆淵負手走在沐靈前面,直奔東院,沐靈回頭看了眼鳳逆淵隔壁的房間,提步跟上。
到了東院,還沒走近,便聽見一陣極有規律的敲木魚的聲音,鳳逆淵眉頭微擰:「誰買的木魚?」
「王妃沒有木魚無法安枕,所以沐靈擅作主張讓人買的。」
沐靈小聲回答,鳳逆淵的步子頓了一下,沒再說什麼,進了東院。
敲門進去,老王妃端雲裳穿著一身寡淡的青衣挺直背脊跪在蒲團上,左手拿著佛珠,右手敲著木魚,態度要多虔誠有多虔誠。
「兒子給母妃請安,此次被擄,讓母妃受驚了,是兒子的錯。」
鳳逆淵屈膝跪下,端雲裳敲木魚的頻率沒有任何變化。
「施主請喚貧尼法號靜安。」
語氣平淡,好像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鳳逆淵表情沒有意外,只是跪著挪到端雲裳面前:「三年不見,母妃不想睜開眼睛看兒子一眼么?」
她要堅稱自己的法號,他偏不如她的意!
「渾身殺戮,罪孽深重,施主還是莫要污了貧尼的眼。」
罪孽深重,污了她的眼!
這話,舉國上下,恐怕也就只有她一人敢這樣說。
「王妃,王爺他……」
沐靈瞪大眼睛,跪下想為鳳逆淵辯解,被鳳逆淵抬手制止。
「母妃既然不想見我,為何還要讓兒子過來?」
敲木魚的手停下,把佛珠收進袖中,端雲裳虔誠的朝面前的佛祖磕了三個頭,然後開始靜坐。
等做完這些她才繼續開口:「聽說那個殺人犯被你留在府上了?」
「殺人犯?」
鳳逆淵的情緒有了一點波動,他安靜的看著端雲裳,從他進屋之後,她就從來沒有睜眼看過他。
他是她的親生兒子,她卻視他如妖魔鬼怪。
這世上,有這樣的母子么?
「母妃口中的殺人犯,剛救了母妃的命,現在還在生死關頭徘徊,母妃難道讓我把她從南麟王府丟出去,做個不仁不義的人?屆時天下人會如何看我又會如何看南麟王府?」
鳳逆淵說著聲音控制不住的拔高,儘管克制。也能聽出他動怒了,沐靈連忙俯首低頭。
端雲裳終於睜開眼睛,一雙黑亮的眼眸定定的看著鳳逆淵:「若不是她先害人性命,怎會落到如此田地?一切都是因果報應!他死不足惜!」
這話,哪裡是在說溫初九,分明是在咒鳳逆淵。
在端雲裳眼裡,鳳逆淵手上的殺孽已經多到不可饒恕的地步。
「呵,好一個死不足惜!」
鳳逆淵冷笑著站起來,只覺得可笑至極。
他十歲入京做質子,十八歲回南潯為父王奔喪,本以為母妃會一直站在他這邊,沒想到她卻避他不及!
他在前線殺敵,他的母妃是不是在庵堂里日夜期盼著他能死無葬身之地?
「母妃的教導孩兒一定銘記於心,但母妃放心,孩兒要為您養老送終,絕不敢讓您白髮人送黑髮人!」
「孽子!」
端雲裳冷哼一聲,閉上眼睛不再看鳳逆淵。
氣氛僵到極點。沐靈伏在地上不敢說話,不知過了多久,鳳逆淵開口,語氣已恢復如常。
「母妃既然已經回了王府,就暫且住下,一日三餐我會安排人伺候,沐靈在您身邊待習慣了,便讓她繼續待在您身邊,若是有什麼不滿,母妃儘管告訴孩兒。」
「貧尼沒有別的要求,施主沒什麼事不要來打擾貧尼清修。」
「母妃放心,兒子必然晨昏定省來給母妃請安,以免落下個不肖子孫的罵名。」
說完這話,鳳逆淵轉身離開,衣擺打了個旋,在空中留下一個薄涼的弧度。
走出去沒多遠,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手被抓住,低頭,是沐靈。
她的指尖纖細,約莫是傷勢未愈,手有些發涼。
被他一看,神情慌張,片刻后鬆開手,急切的安慰:「王爺切勿動怒,王妃只是說的一時氣話,你們畢竟是血脈相連的母子,王妃總有一天會原諒王爺的。」
氣話?
一時氣話能說三年這麼久?
況且,他征戰沙場,不是為一己之私,而是為了偃月國的黎民百姓可以免受戰火荼毒,他哪裡錯了?
想到這裡,鳳逆淵眼尾張狂的上挑:「你覺得本王犯了什麼錯需要被原諒?」
「……」
被鳳逆淵的氣場震住,沐靈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音。
片刻后回神。連忙跪在地上:「沐靈說錯話了,請王爺責罰。」
「擅作主張助長母妃迷信鬼神,在這裡跪一個時辰,若有再犯,決不輕饒!」鳳逆淵宣判,沐靈心頭一緊,強裝鎮定叩謝:「謝王爺。」
從東院離開,鳳逆淵直接去了暗牢。
剛下去,便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味,緩緩走過去,張一斧和林逸正審著兩個人,是鳳逆淵之前特別交代留下的活口。
「拜見將軍!」
「拜見王爺!」
張一斧和林逸跪下行禮,鳳逆淵頷首讓他們起來。
「說了什麼?」
張一斧呸了口口水:「他娘的什麼都不肯說,還想服毒,下顎被我們卸了。」
林逸上前,端了一碗黑乎乎的水給鳳逆淵看:「這種毒丸毒性很大,一旦服用會迅速斃命,一般的死士或者殺手都會隨身攜帶,以免被抓后承受不住刑罰招供。」
鳳逆淵看了一眼收回目光,走到那兩個人面前,他們身上已經傷痕纍纍,血肉模糊。
「真的不想說?」
那兩個人掀眸看著他,眼神沒有焦距,已是一片死氣,可以看出他們是抱了必死的決心。
鳳逆淵點頭,轉身離開,臨走前丟下一句:「給他們個痛快,留個全屍運出城埋了。」
「是!」
「是!」
從暗牢出來,空氣變得清新,鳳逆淵卻覺得自己身上有股血腥味揮之不去。
胸口生出煩躁,索性讓人燒了熱水準備沐浴。
身體泡在溫熱的水中,一直緊繃著的肌肉放鬆下來,腦海里忽然記起那日在水潭泡澡,溫初九手法巧妙的按摩。
喉嚨上下滾動了一下。唇舌有些發乾。
王府什麼都不缺,似乎還缺個推拿師。
正想著,卧室門被人一腳踹開,封洛天黑著臉衝進來:「誰讓你點她穴道的!?」
「怎麼了?」
鳳逆淵迅速抓了邊上的衣服套上,封洛天瞪著眼睛要吃人:「怎麼了!她要被你害死了!還不快去給她解開!」
話音落下,鳳逆淵比封洛天更快的沖向隔壁給溫初九解了穴道。
封洛天跟過來把鳳逆淵推到一邊,拿出針包攤開,在幾個主要的穴道上扎了針。
鳳逆淵這才注意到溫初九身上出現多處淤青,有的地方甚至冒起膿皰。
「怎麼回事?」
「箭上的毒極霸道,喂的解藥藥效自然非一般解藥可比,而且解毒還需要一個過程,你封了她的穴道讓她經脈受阻,餘毒自然會產生淤阻無法排出,若是再晚點發現,她恐怕還會被反噬。」
封洛天說著拔出銀針,拿出剛剛刮骨的小刀,在下針的地方割出一道小口。立刻有腥黑的血湧出。
「現在怎麼樣?」
鳳逆淵問,語氣有些生硬的關切。
畢竟,如果溫初九有什麼好歹,他就是殺人兇手。
封洛天把血擦乾,在這些小傷口上面抹了些藥膏:「算這丫頭運氣好,因禍得福,被這麼一鬧,把毒血直接放出來,她還可以少遭點罪。」
「不過我有些好奇,好端端的你點她穴道做什麼?」
封洛天疑惑的問,伸手扯了被子把溫初九蓋上。
「……」
鳳逆淵抿唇,他總不能說是怕她動來動去把傷口撕裂了吧?
「算了,你不想說我也不問了,聽說剛剛你去了東院,怎麼樣?」
「還是那樣。」
鳳逆淵說得平靜,封洛天基本能猜到剛剛都發生了些什麼了。
「我說你要不要滴血驗個親?你確定是她親生的?」
封洛天半開玩笑的說,被鳳逆淵甩了一記眼刀子。
好不容易安分的溫初九翻了個身。齜牙咧嘴的喊了聲:「師兄……」
這一次,封洛天聽清了,開玩笑的神色微斂。
「她要找的人,有頭緒了嗎?」
鳳逆淵沒答,反問:「你在懷疑誰?」
封洛天翻了個白眼:「我覺得不是他,就算他是她要找的人,當初下毒的人也不會是他。」
封洛天的語氣很篤定,鳳逆淵的目光落在溫初九身上:「等她找到了不就知道了。」
「喂喂,這話可是你說的,要是到時候發生什麼事,咱倆就是同謀,不算我一個人騙的她。」
「你很在乎她的感受?」
鳳逆淵問,眼睛微微眯起,帶著幾分審視,封洛天又變得弔兒郎當:「在乎,要不要試試,我,你還有那個神秘的師兄,她會更喜歡誰?」
「認真的?」
鳳逆淵挑眉,封洛天拿出之前下賭的和田籽玉丟給鳳逆淵:「認真的。」
「如果我說我要定她了呢?」
這話,帶著勢在必得的霸氣,封洛天卻滿不在乎,幽幽的開口:「那也得看她願不願意跟著你了,就目前來看,她好像跟我待在一起更自在。」
「……」
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溫初九半夢半醒的睡著。
兩天後,溫初九醒了,睜開眼睛,有種不知道今夕是何年的恍惚。
看著頭頂的床帳發了會兒呆,意識回籠,肩膀疼得厲害。
「嘶……」
溫初九倒吸了一口冷氣,耳邊傳來小姑娘柔柔的聲音:「公子你醒了?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公子?
溫初九默默低頭看了眼身上的裹胸布,瞧著這意思,那大閻羅是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她繼續女扮男裝?
「咳咳!」清了清嗓子。溫初九心領神會的用男人的腔調說話:「確實有些渴,有勞妹妹了。」
「公子是救了王妃的英雄,不必客氣,叫奴婢雲朵就好。」
雲朵說完走出去,片刻後端了一杯普洱茶進來。
溫初九嗓子疼得厲害,直接一口喝完。
不小心牽動傷口,又是疼得一抽。
「雲朵妹妹,能給我拿點吃的嗎?」
「公子等著,奴婢去去就回。」
雲朵離開,溫初九趴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努力回想之前發生的一切,眸光黯淡了些。
她中箭了,躲在暗處的人用的是雙曲弓。
雖然還不能肯定那人是誰,心裡還是未免有些受傷。
正黯然傷神,封洛天叼著烤雞腿進來:「喲,醒了?」
「……」
可以把剛剛那個可愛溫柔的小姐姐還給我么?
走到床邊,封洛天咬下一大口雞肉吃得歡暢:「睡了這麼久一定餓了吧。不過你現在重傷未愈,這種油膩的食物吃不得。」
「……」
讓一個什麼都吃不了的傷患看著你在旁邊吃烤雞腿,你的良心真的不會痛嗎?
某人表示,良心是什麼?可以吃嗎?
封洛天吧唧著嘴啃著雞腿,故意湊到溫初九面前:「聽說最近醉魚軒又有新菜品出來了,我今兒想去嘗嘗,不過他家的招牌菜也不錯,你說我吃什麼好?」
「……」
好想打死他。
未免這人越說話越嘚瑟,溫初九果斷保持沉默。
待得有些無聊,封洛天抓起溫初九的手幫她診脈。
「既然醒過來了,問題不大,餘毒還未完全肅清,傷口因此無法癒合,再過兩天應該就好了。」
「哦。」
縮回手,溫初九反應淡淡。
見不得她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封洛天嘆息道:「算你運氣好,這箭沒傷到筋骨。這毒也未曾感染肺腑,不然你這一身武功就廢了。」
「……」
溫初九一臉無語,反正她武功就不高,廢了就廢了,難道還能為了這個要死要活的?
「果然是傻人有傻福。」
封洛天嘆息著搖搖頭,叼著雞腿離開,沒一會兒,雲朵回來,手裡提著一個黃花梨做的食盒,溫初九的眼睛亮起來,準備好被投喂,不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鳳逆淵高大的身影搶先一步堵在雲朵面前。
「東西交給我就行了。」
雲朵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連忙雙手把食盒遞到鳳逆淵手上然後退下。
溫初九看著那人一步步走近,然而食盒打開,裡面就只有一碗孤零零的蔬菜稀飯粥!
悶頭喝完一碗稀飯。勉強填了點肚子,還想再來一碗,一支長箭出現在她眼前。
箭的做工比她想象中還要精細,箭羽用的漠北鴻雁的管羽,箭鏃用玄鐵鑄成,泛著冷光。
箭身上有重鑄的痕迹,應該是之前從她肩上拔下來那支。
箭鏃上沒有任何的身份標記,但溫初九很清楚,這種箭鏃,天底下只有京都兵部統一鍛造,若是民間有鐵匠鋪膽敢私自打造,被發現之後會以謀逆罪論處,滿門抄斬。
「看出什麼了嗎?」
鳳逆淵問,溫初九趴在枕頭上安靜的看著,半晌打著哈欠回了一句:「這箭做得倒是挺精緻的。」
「你昏迷的時間一直在說胡話,想知道你自己都說了些什麼嗎?」
「……」
溫初九很果斷的搖頭。
然而人南麟王話都說出來了,還由得她不想知道么?
「你在夢裡一直在說『雙曲弓』三個字,你似乎對重傷自己的武器了解很深?」
嗯,不是一點半點的深。
心裡應了一句,溫初九面上卻是一片懵懂:「王爺多慮了,雙曲弓是我幼時玩的彈弓,我並不知道射中我的是什麼武器。」
「是嗎?」
鳳逆淵問了一聲,眼神晦暗不明的坐下,溫初九想裹著被子往裡面挪一挪騰點位置出來,肩膀被按住。
「醒了也不老實?」
鳳逆淵皺著眉問,手加重了些力道,讓溫初九無法動彈。
溫初九愣了一下,她好像記得自己昏迷期間貌似一直有人按著她的肩膀不讓她動來著。
「王爺,之前你……一直守著我?」
鳳逆淵斜睨了溫初九一眼:「你覺得本王很閑?」
額……好吧,應該是餘毒未清,所以她才會想太多。
「王爺日理萬機,忙著憂國憂民,能在百忙之中抽空來看我一眼已經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這馬屁拍得一溜一溜的,鳳逆淵看出她是口是心非也沒拆穿,語氣疏漠的問了一句:「現在感覺如何?」
「除了傷口還有點痛已經沒事了,多謝王爺救命之恩。」溫初九忙不迭的謝恩:「等傷好了,我就離開王府。」
不料,鳳逆淵掀眸來了一句:「本王何時許你走了?」
溫初九一愣,脫口而出:「王爺不是說只要救出老王妃,過去的事就既往不咎嗎?難不成你想反悔?」
鳳逆淵抬手倒了杯茶,幽深的眸子折射出一縷精光:「過去的事可以既往不咎,救命之恩你當如何報答?」
「……」
沒聽說追著人要人報救命之恩的!
一看這人就沒安好心,溫初九自然是沒敢問『你要如何』這句話,不然就顯得太被動了。
「王爺名震天下,又有一方封土,好像並不缺什麼,想來也看不上我報什麼恩吧。」
溫初九試探著問,男人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潤嗓子,勾唇笑得清風朗月:「看不看得上是我的事,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的道理你不會不知道吧?」
溫初九默然,救命之恩若是也以湧泉相報,那她豈不是要把後半輩子都押在這裡?
「……」
為什麼感覺自己又掉坑裡來了?
既然已經掉坑裡了,溫初九也不掙扎了,攤開手道:「我沒錢沒姿色又身無長物,王爺想要什麼不妨直說。」
鳳逆淵把玩著酒杯,不疾不徐的開口:「我有兩個要求。」
「……」
竟然還有兩個要求!?大哥,你還真是一點都不客氣。
溫初九腹誹,鳳逆淵忽的抬頭看過來:「你有意見?」
溫初九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哪敢啊,王爺有什麼要求儘管吩咐!」
「最近本王的肩膀有些酸痛。」
「……」
這是要讓她做推拿的意思?
唇角抽了抽,溫初九言不由衷的開口:「我可以把祖上傳下來的那套按摩手法教授給王府下人,好讓他們為王爺……」
鳳逆淵的涼涼的眼神射過來,溫初九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果斷改口表忠心:「王爺為國為民,我願意為王爺解除疲乏!」
鳳逆淵滿意的收回目光,繼續道:「第二個要求,本王想讓你找個人。」
「什麼人?」
溫初九的耳朵豎起來,心頭湧上警覺。
「這次在鬼王坡暗中傷你的那個人。」
「……」
那人傷的是她,他找那個人做什麼?幫她報仇?
一想到這個荒謬的猜測,溫初九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搖搖腦袋,揮散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好!我答應,等找到這個人,王爺就會放我離開嗎?」
鳳逆淵沒有直接回答,只說了一句:「等你找到這個人再說。」
「……」
老奸巨猾!
溫初九在心裡罵了一句。
五天後,南麟王府。
二十人的騎兵在前面開道,中間是六人抬的棺木,後面是五十人的儀仗,這些人個個都穿著素鎬,披麻戴孝。
鳳逆淵穿著一身灰色常服,左臂上纏著一圈黑紗,神色肅穆的站在前面,沐靈纏著一身純白的孝衣落後一步站在他身邊,溫初九被雲朵扶著出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公子快去吧。」
雲朵抹著眼淚推了溫初九一把,溫初九默默走到後面的儀仗中,旁邊的人面色凝重的遞了個孝幡給她舉著。
溫初九正琢磨著要不要擠點眼淚出來裝裝樣子,在前面抬棺木的張一斧回過頭來。一臉嫌惡的瞪了溫初九一眼:「你的排場倒是比王爺還大,要我們這麼多人等你一個!」
「……」
我特么剛從閻王殿走了一圈回來,今天剛勉強能下床,慢點怎麼了?
考慮到今天是沐潯出殯的日子,溫初九沒和張一斧耍嘴皮子,老老實實的舉著孝幡站在隊伍裡面。
最前面的人高吼一聲開道:「忠烈之後,英勇無畏,女中豪傑,巾幗英雄!起!」
話音剛落,隊伍開始向前行進,五十人的儀仗也齊聲開吼:「忠烈之後,英勇無畏,女中豪傑,巾幗英雄!」
儀仗隊個個都是中氣十足的硬漢,這一聲吼,聲音震天,簡直比皇帝出宮視察還要威風。
城中的百姓全都被這吼聲引得走出家門。上街來看到底出了什麼事。
「沐氏長女沐潯,年芳十九,其父沐虎戰功赫赫,與老王爺約定,其女可嫁南麟王,做南麟王妃,今雖未拜堂成親,仍以南麟王妃之禮入葬!」
話音落下,雪白的冥幣被拋到空中飛舞,儀仗隊隨即發聲:「王妃一路走好!」
圍觀群眾瞬間明白髮生了什麼,全都自覺地跪下,齊聲高呼:「王妃一路走好!」
呼聲越來越高,延綿不絕。
如果不是親身體會,溫初九絕對想象不到這樣的場面會有這樣震撼。
難怪,那麼多人都想成為有權有勢的人,因為這樣的高位真的很能讓人沉迷。
一路吼著出了城,往城東走了數十里,隊伍停下,騎兵分列兩邊,讓出一條道來。
張一斧他們抬著棺木上前,小心的放進已經挖好的墓里。
沐靈穿著孝衣和鳳逆淵一通上前,沐靈紅著眼在地上磕了三個頭。
想到封洛天的話,溫初九特別留意了一下,果然看見她脖子上有一道淺紫色的勒痕。
不知為何,溫初九腦海里瞬間想到了後宮那些為了爭寵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妃子。
總覺得哪裡好像怪怪的。
旁邊的人遞上鐵鍬,沐靈和鳳逆淵接過,沐靈語氣悲壯的高呼:「姐姐一路走好!」
一人一鍬黃土灑在棺木上,其他人立刻往上面填土,片刻后,一座嶄新的墳頭便出現在眼前。
「皇天后土,風水寶地,佛法超度,亡靈可安!」
風水先生邊嘀咕邊圍著墳頭轉了一圈,手裡端著一碗米酒灑來灑去。
溫初九對這種裝神弄鬼的事並不感興趣。低頭悄悄地打哈欠。
不知道是不是還有毒素殘留的原因,這幾天她很是困頓。
打完哈欠正想偷摸著打個盹兒,肩膀被人推了一下,溫初九疼得差點沒跳起來,抬頭,該上去插孝幡了。
斂了睡意,溫初九打起精神上前,雖然她和沐靈非親非故,但這種時候也開不得玩笑。
「一幡招魂眾人迎,誠心祈願魂靈安!」
風水先生高聲道,溫初九彎腰把孝幡插在墳頭。
雖然左肩還很痛,但好在新翻過的土比較鬆軟,很容易就把孝幡插進去了。
鬆了口氣,剛要起身,空氣中突然傳來細微的輕響。
有埋伏!
心頭一凜,溫初九本能的足下一點想要避開,腰上突然橫過一隻手把她攔腰抱起。
熟悉的艾草清香湧入鼻尖,鳳逆淵抱著她旋身避開先到的那支箭,堪堪落地,第二支箭便到了跟前。
溫初九身體僵了一下,並不是因為這箭,而是這箭射來的方向,那個帶著面具的人,有著一雙讓她很熟悉的眼。
師兄,是你么?
眼看那箭要再次穿透她的身體,眼前一花,擁著她的男人不過是簡單的拂了下袖,那箭便失了力道,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有刺客!給老子抓住他!」
張一斧憤怒的吼了一聲,帶人沖向旁邊的樹林。
溫初九站在原地愣愣的沒什麼反應,因為剛剛的動作,她肩膀上的傷口撕裂,有點點殷紅的血跡滲出來。
「這樣就把你嚇傻了!?」
鳳逆淵有些韞怒的說,把自己的衣擺撕下來一截隔著衣服在溫初九肩上纏了一圈,打結的時候鳳逆淵用力拉了一下,疼得溫初九一陣倒吸冷氣,有些茫然的看著鳳逆淵,不懂他為什麼突然生氣了。
沐靈在旁邊看得分明,上前來扶住溫初九:「王爺,讓屬下來吧。」
鳳逆淵冷哼了一聲把溫初九丟給沐靈。
相較於鳳逆淵的簡單粗暴,沐靈的動作就溫柔細緻多了,細緻到張一斧領著人從樹林回來都還沒包紮完。
「你他娘的還真是比娘們兒還要嬌氣!」
張一斧非常不屑的罵了一句,又沖鳳逆淵行禮跪下:「王爺,末將無能,讓那個人跑了,不過末將在林中發現了這個。」
張一斧抬手交出一個琥珀配飾,琥珀是難得的水滴狀,晶瑩剔透,裡面是一片小小的楓葉狀的東西,很美。
溫初九心頭微震,師姐剛剛怎麼會在這裡?她不是已經離開了嗎?還是她也發現了什麼?
是了,以她的身手不會不小心落下這樣重要的東西,那她是想通過這個告訴自己什麼嗎?
正想著,耳邊傳來沐靈柔柔的聲音:「你好像很喜歡這個?」
溫初九回神,才發現自己盯著那琥珀看的時間有點久,不過被沐靈點出來之後她也沒有驚慌,順著她的話點了點頭:「嗯,挺好看的,我的確很喜歡。」
話音剛落,那琥珀便被塞進手中,男人一臉理所當然:「喜歡就拿去。」
「……」
還殘留著男人掌心溫度的琥珀有些微的灼熱,溫初九有些囧,尤其是在被眾人圍觀的情況下。
王爺,你這樣輕易的把重要證物給一個來歷不明的人真的好么?
「王爺……」
張一斧剛想說話被鳳逆淵堵回去:「傳令下去,加強城中守衛,無論何人,進出城門都要嚴加審查!」
「是!」
張一斧領命,正義凜然的走了。
等他走遠,鳳逆淵撿起地上的箭看向溫初九:「有人想殺你,現在你還想離開王府?」
「……」
大哥,難道你不覺得這個仇家是我為了救你母妃才惹出來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