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家事
打發父親睡下,我走到院中,紫鵑雪雁已經等在那裡。紫鵑上來給我披上一件銀紅的昭君套,說「姑娘先回房用飯吧,用了飯早點歇著,床已經鋪好了,我讓雪雁用燙婆子燙了一遍,一點也不潮濕的。房中也點了姑娘常用的素香。」
我答應著,忽又想起來,說「你叫林義家的呆會兒來一下,我有事問她。」
一時用飯完畢,我凈了臉,又用熱熱的水燙了一下腳,身上的寒意才覺得散了。林義媳婦已經在簾外候著了。我讓紫鵑喚她進來,卻又打發紫鵑道「你去璉二爺那邊瞧瞧可還缺了什麼?」又打發雪雁先回房歇著。
我細細地打量林義媳婦,這是一個年紀不過十**歲的年輕小媳婦兒,容長臉兒,五官很是端正,只是嘴唇似乎厚了一些,卻顯得敦厚。黑鴉鴉的頭髮梳成一個髻兒挽在腦後,渾身上下收拾得極乾淨利索。
「這些日子幸虧你家裡的和你家老父子了,讓你們費心!」我輕聲道。
林義媳婦沒成想我這個大小姐能對她這個下人說出這樣的話來,一呆,立刻跪下來,聲音已經有些哽咽了。「姑娘說的什麼話,沒的折煞我們了,這本是我們分內的事情。」
我走過去,把她扶起來,說「快不要這麼說。現在,你領我去你那院里,我見見你家裡的老父子和林義。我有事囑咐他們,來我這裡,不方便別人還能知道。」
林義家的院子就在書房西邊的一個小小院落里,院中一株石榴,葉子已經落完了,卻掛了滿樹的果實在寒風中瑟縮著。
我坐在正房中的椅子上。林忠率著兒子兒媳立在下手邊上,我輕聲問「老爺這病,你們怎麼看?」
林忠上前一步,眼眶紅紅的。回道「回小姐話,瞧病的先生說大概只在這一兩天了。今兒,老爺是見小姐回來,一高興才說了這麼多話,已經好幾天了,老爺不吃不說話。老爺這麼好的人,卻得了這樣的病,我這沒用的身子卻結實得沒有道理,只恨不能替了老爺去。」
聽了這話,我的淚也下來了。「你們的忠心,我和父親都是知道的,可是正是父親說的,生死有命,任是誰也躲不過這個坎兒去。」
「父親的身後事,想必你們也也已經和本家的叔伯等人商量妥當了,我是個女孩家,偏不能理這些大事。我只是來問問你們,父親走了以後,你們可願隨我到京城去?」
林忠愣了一下,立刻道「我們這一家子全靠老爺的恩典才活到現在,只要小姐吩咐,別說是京城,就是天邊也去得。」
我拿出一張五千兩的銀票,遞給林忠道「老爺的後事處理完了,你們不要說隨我去了京城,只說是回鄉去。只你們一家三口,不要帶任何人,也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此事。你們去京城打聽著買一個院子,不要大,最多三進院落也就夠了。太大了招眼。先落下腳來。現在京城的房子價格不高,估摸著也就二三千兩也辦下來了,餘下的錢,一是添些物件,再就是找些丫頭小子。都放在那院里。只要窮家小戶出來的,不要大戶人家裡賣出來的。不要輕易和街坊攀談,別人問起,只說是來京城謀生的生意人。」
那林忠聽了,道「小姐放心,我們一定辦得妥當。」
「你們不要去賈府尋我,到了京城安頓好了,就去西直門門口的匯通錢莊找一個姓林的掌柜留了話就成了。他以前也是父親身邊出來的人,受過父親的恩。到時,我自會知道你們的事兒。」我又囑咐道。
正要走,忽然想起今兒早上救起的那個小孩子,又問道「我來時船上救的那個小孩子怎麼樣了?」
林義回道「已經醒了,是一個從安徽逃難過來的孩子,父母都餓死了,他是偷了人家的一個餅,讓人追得無路可逃才跳到河裡的,沒想到一跳進去就凍得不行了。」
我想了一想說「我去看看他。」
那小孩子在這個院子的西廂房裡,已經換上了乾淨衣服。人吃過飯也精神多了。不過是**歲的年紀,很瘦,可是一雙大眼很見精神。林忠已經說「還愣什麼神呢,這是我家小姐,是她吩咐救下你的,是你的救命恩人呢,還不快來叩頭?」
那小孩子立刻跪倒就拜,叩頭咚咚有聲。
我擺手讓他起來。問「你叫什麼名字?是哪裡人氏?」
那小孩子道「我叫狗兒,姓秦,安徽人,和父母逃荒過來的。父母已經死了。」因為身體虛弱,聲音底氣不足,可是,語言很有條理,神氣里也透著一股機靈勁。
我又問他「可識字?」
他回答道「小時候在村裡的私塾里上過半年學,些許認得幾個字。」
我點點頭,轉身對林忠道「也還罷了,你也把他帶到京城裡去吧,抽空找人教他讀一點書。我也不再找你們,你們記住我的話就是了。」
林忠等人點頭稱是。
狗兒卻抬起虎靈靈的眼睛突然對我說「小姐你是個好心人,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我笑了笑,說「好,我相信你。那麼我就給你取個名字吧,你這名字太不雅相。你就隨了我家的姓吧,就叫停兒吧。林停,你看如何?」
「林停謝過小姐,從今兒起,俺就叫林停。」狗兒高興得又磕了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