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8:死亡才是終點(二)
「那以後,只要有空,我就靜靜地等在馬場,總期盼她能出現,我們能像上次那樣愉快的交談。我一定要向她隆重的介紹自己,並且真誠的告訴她,我喜歡她,很喜歡。」
白景奇說到這裡,神情漸漸變得溫和,這個冷血、重利、兇狠的男人,這一生應該少有溫暖的時候,而此時她的回憶無疑是美好的。
這樣的他讓白晨風覺得很陌生,雖然心裡知道他是真心喜歡過母親的,卻也以為那種喜歡,僅僅是因為有一點特殊,因為她和其他女人有些不同,並不能算作是愛。
可這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的看法也許是錯的,白景奇喜歡過母親,甚至是深愛過。
白景奇停頓了一會兒,溫和的眸子漸漸又變得陰翳起來:「我一片痴心,你知道她是怎麼回報我的嗎?」
他問完似乎知道他不會回答,就又自言自語的說:「她再一次出現在我面前,竟是做白景揚寫生的模特。他們親密的手挽著手,說著那些我聽不懂的典故。
我僵硬的走向他們,她禮貌的沖我點頭,對待我的態度就和陌生人沒什麼兩樣。不是陌生人,是自己男友的親哥哥,尊敬又疏離。
可我認定的事情如何能變?我素來是撞了南牆也不肯回頭,也正因為這樣,我和她才有了後來幾年的相處。
外人都以為我搶了自己弟弟的女朋友,可他們礙於我的地位,敢怒不敢言。其實如果他們知道真相,可能會更加看不上我的行為。
我搶的何止是我弟弟的女朋友,而是他的妻子。因為我不肯放棄她,他們在國外就匆匆的結了婚。他們以為這樣我就會死心了,絕對會接受事實。
可那些世人眼中的禮教,在我眼裡根本就是一文不值。我憑著自己的喜好做事,別人在身後怎樣說我一點兒都不在乎。
你母親是個寧折不彎的人,威逼利誘或是一番深情託付,對她來說一點用處都沒有,可她有一個弱點就是太在意白晨揚。
對我來說,對付一個擁有滿身浪漫藝術細胞的文藝青年,簡直就是輕而易舉。我不明白為什麼你母親會喜歡那樣的男人,拿不了槍,護不了自己心愛的女人,除了有一顆泛濫的同情心以外,什麼都沒有。
我想要他的命,就如同碾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我問你母親是要看著他生不如死,還是要和我在一起?你母親沒了別的選擇,只能從了我。
我終於名正言順的把她娶回了家,那天我看她披著聖潔的婚紗,感覺很幸福,從未有過的幸福。我想我們應該會像宣誓時候那樣,不離不棄、相伴終生。
我把這個社會上所有的黑暗都替她擋在身後,她可以很自由的追求自己喜歡的東西,看書寫字、彈琴作畫、倚樓聽雨……
她喜歡詩意的生活,我便給她詩意的生活,她不喜應酬,我便不帶她出去。雖然很多人表面上都說我是在金屋藏嬌,背地裡卻說我是一廂情願,根本就得不到美人的芳心。
可我依然不在乎,我捧著一顆火熱赤誠的心發誓,我會保護好她,會讓她成為最幸福的女人。
我從來沒懷疑過她是最適合我的女人,雖然我知道和我在一起她不快樂,也知道她心裡只有白景揚,可我不甘心!明明是我先遇見的,而且我對她一片真心,憑什麼就被她生生無視了?
其實我的心還是熱的,可她的冷暴力一次一次讓我心寒。
後來,她害喜的癥狀越來越厲害,實在瞞不住了,她才告訴我她懷孕了。那一刻我很欣喜,我想她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子,又那麼喜歡小孩子,等到孩子出世,她一定會回心轉意。
我就這樣在一個個難熬的日子中苦苦地等,等到你出世,等到我和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對你很喜歡,但是對我卻一如既往的冰冷。
我問她能不能看在孩子的份上,給我們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她說她和我是兩個世界的人,她要的感情很純粹,而我給不了她。
我說我可以把外面的孩子和女人都遣送到國外,和他們斷絕關係,讓他們永遠都不會再回國。
可她依然不同意,其實那些所謂不是一個世界的話,只不過是借口,她……只是不喜歡我而已……
我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我憤怒,我冷落她,我把她關在宅子里不許她出門。我想沒人能受了那樣,她一定會開口求我,求我不要像關犯人一樣關著她。
可最終也沒有等到,那時候我才明白,原來可以讓她做身不由己選擇的人,只有白景揚。不管我如何努力,她都視若無睹,所以,我就開始尋找像她的女人。
眼睛、眉毛、頭髮、鼻子、嘴唇、身形,甚至是聲音,只要有一絲絲相像,我都會想方設法的得到。不管多高冷或是家世背景多複雜的,只要多花些錢和心思,也沒有什麼難度。
從始至終我得不到的就只有她,起初還會覺得有幾分新鮮,打發打發時間,時間越久就覺得越沒意思。
我們越來越疏遠,時常幾個月都見不上一次面,我對她甚至選擇了遺忘。我一直在外面忙,內宅也需要有人打理,我就選了跟著我最長時間的那個。
我也知道女人心眼兒小,她可能會給你母親出現難題。其實我算是樂見其成,因為我想她在生活不下去,處處受人排擠的時候,應該會想到我的作用,我想她能主動來找我。
雖然我也知道這很惡趣味,特別幼稚,可我就想讓她在我面前低一次頭。外表那麼柔弱的一個人,卻又驕傲、又倔強。
我派人對她嚴加看管,她不知用了什麼方法溜了出去。可她沒來得及帶走你,而你就成了我唯一的寄託,我想她那麼愛你,總有一天會回來的。
我就一直等,日復一日的等,結果卻什麼也沒等到。我心灰意冷,接受事實,我想也許我們真的不合適,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白晨風有難得的耐心,聽他講這一長串過去的事,但是這些卻不是他最想聽的。他想聽的是他對母親下毒手的時候是怎樣想的?現在他還有沒有勇氣面對這個事實?
「你說的都不是我想聽的。」
「你想聽的又不是我想記起的。」
白晨風諷刺的笑了下:「你也有害怕想起的事?」
白景奇這些年經歷的事情已經很多,所以並不在意白晨風對他的態度,依然很坦然地說:「當然,即便是再沒有良知,做過再多惡事的人,也總有幾個人是他不敢想起,也不敢入夢的。」
「不敢想起是因為心有愧疚。」
「不是愧疚,只是不敢面對,不敢面對的不是你,我不是你母親,而是她已經逝去的事實。」
白晨風緊緊攥了拳頭,他發覺不管他怎樣克制都剋制不住。可惜沒有可以把時光倒轉回去的機器,他永遠也不能回到從前,在他們將屠刀指向母親的時候,阻止他們。
白景奇看著白晨風冷酷起來的眉眼,那裡面涌動著的是嗜血和無力,這兩種複雜的情緒攪在一起,讓他看起來分外猙獰。
「你如果真的那麼在意她,真的那麼喜歡她,當初為什麼又要去做那個決定?她那麼年輕,你怎麼忍心,又怎麼有權利去剝奪她的生命?」
「我也不想!」白景奇厲吼一聲:「雖然我恨她,可我從沒想過要殺了她,沒有人比我更希望她活著。」
「呵……」白晨風諷刺的笑,「你可真會信口開河!你說你希望她活著,你要搞清楚一件事,人,是你殺的,沒有人比你更沒有資格說這句話……」
「我有!因為我也是受了紀忠良的蒙蔽,做了情不由衷的決定。你現在在這趾高氣揚的指責人,你捫心自問過嗎?殺你母親的人到底是誰?」
「你和紀忠良都是,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哈哈哈!」白景奇狂笑起來,神情諷刺又猙獰:「真好笑,你自己是在講笑話嗎?你說我和紀中良是兇手,你恨我們入骨,巴不得把我們挫骨揚灰。但是你想想你自己做了什麼,紀忠良雖然身在牢籠,卻留住了性命。紀忠良的女兒到現在還住在紀宅,被你養著。你說對不起你母親的人里,該不該包括你?」
這件事始終糾結在白晨風的人生里,他一面放不下林空空,一面又因為自己喜歡上仇人的女兒而倍感自責。
他曾經把怒氣引申到了林空空的身上,尤其是他們意見稍有相悖的時候,他就對她百般冷落。
那時她大抵知道他心裡的想法,在他面前總是像綿羊一樣溫順。她越是溫順,越是順著他,他就越覺得那是她心有愧疚,對她也就越發的冷淡。
她不參與他的事,只靜靜陪在他身邊,似乎有了他,就等同有了全世界。有時看她安靜到幾乎不存在,他會懷念她以前嘰嘰喳喳,總是有講不完話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