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9:死亡才是終點(三)
因為那樣的林空空才更像她那個年紀的女孩子,天真開朗,無憂無慮。白晨風從不否認自己想讓她笑,想讓她快樂。
可是一想到身上背負的血海深仇,與她的父親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而她明顯也是向著他父親的,他就對她好不起來。
也正因為這樣,林空空離開他的三年,他才沒有找她。以他的能力要想找個人,還是很有希望的,雖然知道她所在的地方是異國他鄉。
他不停的用理智說服自己,說服到內心深處已經決定放棄她。有人說所愛的女人,是男人身上的肋骨幻化而成,所以,傷害她的時候自己也會疼。
他覺得這個話很有道理,因為越想忘記她,就越思念她。思念到他不敢閉眼,不敢讓自己身處在黑暗中,因為那時候他會下意識的去尋找身邊的人。
為了熬過刻骨的思念,他才有了別的女人。人們都說忘掉一段情感的最好方法,就是開始另一段感情。當一個一個的女人出現在他的身邊,他卻發現,每一個都不是他想要的樣子。
他控制不住自己要拿每一個女人和她做比較。她們沒有她的眼神清澈;沒有她乖巧;沒有她笑起來那麼好看;沒有她那麼有靈氣;不會傻乎乎的說我們要永遠在一起;不會甜甜軟軟的叫他小白……
他不知為什麼,心,既然能不受自己控制,想著念著的都是那個他該放棄的人,他為此一度很自責,很抑鬱!
一個辜負了他的女人,一個只會利用他的女人,一個仇人的女兒,根本不配得到他的愛。既然是段孽緣,那就早早終結了的好,不是同路人,強行同路,也只會給彼此帶來傷害。
理智不斷這樣告訴自己,可他心裡清楚的,他對任何女人都沒有感覺。不管那人出生多好,多漂亮,多優秀,多溫柔,性格多討喜,他依然喜歡不起來。
他的心隨著那個女人離開他,就已經變得像死灰一樣,除了復仇,他再也找不到其他活著的意義。他每日都像機器一樣,重複著同樣的生活,做著同樣的事,沒有欣喜,也沒有憂傷。
當她就那樣不經意的出現在他的眼前,他發現自己又痛又怒,但更多的還有他不敢承認的欣喜。他身體里的每一個細胞,像是被困在籠子許久的野獸一般,都叫囂著要把她留在身邊。
那時他在想,這一生,不管愛恨,不管他們身處天堂還是地獄,他都要她作陪。
要甜一起甜,要痛一起痛,要瘋癲,一起瘋癲!
她真正在他身邊的時候,他便捨不得她吃一點苦,尤其是在他知道她當年離開的原因,她又在紀忠良手下救了他之後。
他在心裡暗暗起誓,這以後絕對不會再傷害她,也一定會把她護在身後。為了他們心裡那個共同的目標,風雨兼程,與卿共勉。
可事與願違,生命的軌跡帶給他們的,只有漸漸的背離。他們像是一棵大樹上分出的兩個枝椏,即便同根同源,即便心之所尚,也只能漸行漸遠。
「怎麼我問到你心坎里了?是不是連你自己也不敢承認,你也是那個不敢讓你母親入夢的人。」白景奇看著白晨風交疊在一起的手指,陰森森的笑著說。
白晨風把思緒從林空空身上漸漸拉回現實,他冷漠的看著眼前的人,那副幸災樂禍的模樣,態度卻是從未有過的堅定:「過往的一切,與她無關!」
「無關?怎麼會無關?難道你不是為了她才留了紀忠良一命?不是為了她,才把殺死你母親的罪名都扣在了我頭上?」
「你以為罪名是我扣到你頭上的?你現在伸出雙手,放在陽光下,你自己看看,那上面染沒染著我母親的鮮血?」
白景奇站起身顫抖著伸出雙手,腦海里回蕩的卻是康珺瑤最後看他的那眼,平靜,淡然,毫無情感……
「你只要答應以後不離開我,我就不殺你。」他當時這樣說。
「我說,我可以把今天看到的事情,完全從記憶中抹掉,你信嗎?」
「不信!」
「那你又何必讓我答應不離開你?因為即便是我作出承諾,你心裡也依然不會相信,不是嗎?」她反問。
「你……」
她忽然笑了,有些蒼涼,有些惋惜:「你只不過是在找一個借口,一個殺我的借口,而你自己說出來的,不能讓你心安,所以你想從我的嘴裡聽到拒絕的話。」
他認命的閉眼,默認了她說的話。
「白景奇,我嘗試過接受你,可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卻從沒為我做任何改變。你一如既往的信奉權力,殺人如麻,處處留情……我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如果真有來生,我,再也不要遇見你……」
她的話伴隨著槍聲終止,沒有尖叫,沒有恐懼,只有一雙眼沒有閉上。像折了翅的蝴蝶,卧在冰冷的地面上,望眼欲穿,卻無法再煽動美麗的翅膀。
他知道她有未了的心愿,有很多很多,比如陪伴孩子成長,和白景揚地久天長……可斷了翅的蝶,除了死是最好的歸宿,還有什麼。
他不敢去看那雙瞪著他的眼,他怕在裡面看到徹骨的仇恨,只能顫抖著手幫她合上雙眼。
白景奇忽然覺得很無力,高大的身子緩緩滑落在地面上,他把兩隻手緊緊的縛在頭上,把頭埋在膝蓋里,像個孩子一樣哭了起來。
這是自康珺瑤死後,他第一次哭,他從來不敢想她去世時候的樣子,每次想到都會頭疼欲裂。
他想她的時候,就想他們的初遇,想他們在一起為數不多,還算和睦的日子。時間越久,他越發現那些彌足珍貴,因為那是不管他有多少錢,權力又膨脹到多大都得不到的東西。
年華漸漸逝去,經歷也變得逐漸豐富起來。他發現人生就是逐漸失去的過程,因為,得到的那些往往都不是自己想要的,失去的,反而讓自己念念不忘。
因為見的多,再也不覺得稀奇。曾經喜歡的東西,到最後卻發現毫無意義。越不覺得稀奇,生活也就越發的沒意思。
他也不止一次的想過,如果時間能夠倒轉,他一定不會再選擇終結她的生命。但他還是會把她囚禁在自己身邊,不過,他會努力把變成她喜歡的人。
她喜歡會畫畫的,那他就去學;她喜歡善良的,他就再也不做壞事;她喜歡旅行,他就陪她走遍世界各地……
只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也只能學自己最看不上的那種想法,把希望寄托在來世上。可是她最後一句話就是,如果有來世再不希望遇見他。
在她眼中,她的噩夢,就是從遇見他開始的。
白景奇現在的痛苦,白晨風理解。當初林空空離開的時候,說分手的時候,每次想起她,他就控制不住的渾身痛。
那種痛來源於骨頭裡,讓人無法忍受,也沒有辦法克制,就很想像小孩子一樣,不顧形象的放聲大哭一場。
哭,並不丟人!因為眼淚就是用來發泄情緒的,可他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哭不出來。
很後來的後來,也就是前不久,他才想通這個問題。哭過後,發泄出來就該放下了,他是一直想給自己留下可以念念不忘的借口。
與其說白景奇是在哭,不如說他是在悲鳴,像極了困鬥野獸找到了唯一可以發泄的突破口。
在人們眼中只有女人才會哭,男人就是哭,大多也是無聲的,像他這種撕心裂肺的簡直就是從未見過。
他的哭聲是無奈、是悲痛、是悔不當初,都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可白晨風卻絲毫沒有一點兒要同情他的感覺。因為他們之間的血海深仇,也因為像他這種作惡多端的人,就應該得到這樣的報應。
「你現在這樣是在演戲給我看?」白晨風冷冷地問。
白景奇沒反應,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勸你還是省省吧!不管你現在表現得有多悲痛,我不會原諒你,更不會放過你!」
「你憑什麼認為我是在演戲?」
「憑我對你的了解,你喪心病狂的那種地步,又怎麼會有良知?你現在無疑是想出情感牌,讓我給你一條生路……」
「我喪心病狂,那你就是鐵石心腸,你以為我會指著你同情我?」白景奇情緒逐漸穩定下來。
「你當然不是要我的同情,你只是想讓我看到你現在的生活都有多糟糕,你想讓我以為你生不如死,所以活著才是給你的懲罰。」白晨風說了這一長串的話后,靜靜看著白景奇。
「你怎麼認為都好,死亡很容易,死後也會什麼都不怕,對我來說反倒是種解脫。」
他的態度很平靜,讓白晨風也摸不透他真實的想法。只是他的心裡十分篤定,不管白景奇做出些什麼出乎預料的事,他都不會再給他生的機會。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這樣的心腹大患,在他還沒有自己勢力的時候,消滅,自然是最好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