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希罕的是女子有見識、有眼光,不要狹隘,剛才李姑娘的一番話,還真是威風凜凜,一般姑娘家要是聽到妹妹有意中人,那還不大驚小怪的,李姑娘卻有趣,先是很現實的點出對方家境不好,知道妹妹心意不變,便支持她追求幸福,還要把自己的離緣金給妹妹添妝。
哪個和離婦不是遮遮掩掩的過日子,她倒好,還女扮男裝遊船;哪個和離婦不是握緊手上金銀,她倒好,還給妹妹添妝,真是好氣度。
有女同車,顏如舜華,有女同行,顏如舜英,她連丫頭的名字都取得這樣別緻有趣。
這樣的女子,他喜歡。
這次她妹妹在身邊,不好節外生枝,若下次再見,他定要問清楚她是哪個李家的小姐。
遂心院里,趙氏正在跟陸老太太報告最近給孩子說親的事情,其它女眷、小姐也在場。
陸老太太是少年媳婦就當家,鑰匙一拿十幾年,眼界跟一般老太太不太一樣,她認為家終歸得分,不能什麼都管著,什麼都管,媳婦會變笨,哪日要掌家了,只怕會一團亂,所以只要能讓媳婦作主的,她都盡量不插手,加之當初她拍板了讓陸盛杏嫁到蘇家,卻害得孫女被冷落了三年,便自覺眼光也沒好到哪裡去,因此這次二房的婚事,她就讓趙氏自己作主了。
趙氏上有婆婆跟大嫂,難得自己作主大事,勝順又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自然仔細又仔細,「媳婦瞧著魯家姑娘比較好,家裡開綉坊,門戶跟我們陸家差不多,魯姑娘我也見過幾次,珠圓玉潤的,肯定好生養,三年抱兩不成間題,這要是過門,婆婆就等著當曾袓母吧。」
陸老太太笑咪咪的,「魯姑娘人品可打聽好了?」
「那是自然,魯姑娘是家中三女,有兄弟姊妹,所以不那樣好強,個性也比較溫婉,配我們勝順剛剛好。」
陸盛杏跟著打趣道:「叔娘自己看的,自然不會差到哪裡去,我也見過魯姑娘幾次,性子溫順,勝順那種牛脾氣就得配上這樣一個沒脾氣的姑娘,夫妻才能相敬如賓,和樂度日。」
「還是盛杏知道我。」趙氏自然知道自己兒子性子不好,又急又拗,所以特意相了一個軟姑娘,不然夫妻光是吵架就夠了,她要怎麼當祖母?
陸老太太心情很好,接著問道:「那盛梅說得怎麼樣了?」
「盛梅啊,我覺得廖家、卓家都不錯,廖家雖是小門小戶,卻是嫡長子,盛梅嫁過去就是嫡長媳,地位穩固。
卓家是米糧中盤,家境比較好,但是個庶子,上頭有兩個嫡兄,有一好沒兩好,不過丫頭害羞,問她哪戶好,只低著頭什麼也不肯說。」
陸老太太轉向陸盛梅,「盛梅啊,這廳上的都不是外人,你心裡喜歡廖家多還是卓家多,倒是說出來啊。」
陸盛梅仍舊低著頭不開口。
後頭站著的呂姨娘可心急了,難得老太太主動問起了,這丫頭怎麼不說話?可自己是個下人身分,又怎麼能在這種場合開口,一開口反而會害了女兒。
陸盛杏看準時機,笑著說道:「祖母、叔娘,勝順是我們陸家的大少爺,辦婚事自然得熱鬧一番,叔娘同時要給勝順娶媳婦,又要讓盛梅出閣,恐怕事情不能兩顧,我倒覺得先把勝順跟魯姑娘的婚事熱熱鬧鬧地辦妥了,讓叔娘喘口氣,再來說盛梅的婚事比較好,盛梅今年才十五,就算十六歲再出閣也不算太晚,再怎麼說,一個女孩兒哪有家裡的大少爺重要。」
趙氏一聽,直想拍大腿,陸盛杏真是太懂事了,她就是這樣想的,姨娘生的丫頭算什麼,自然是自己兒子重要,奈何兩個孩子年齡近,她不好意思只說自己兒子的親事,怕被老太太責罵,但一次說兩個實在太累了。
陸盛杏看著趙氏十分贊同但又不敢說話的樣子,笑著問向陸盛梅,「盛梅,這樣可好?」
一直沒說話的陸盛梅此刻卻很快回答,「自然大哥重要。」
趙氏一喜,連帶覺得今日陸盛梅順眼許多。
陸老太太點點頭,「盛杏說的也不無道理,勝順的婚禮的確是要好好熱鬧一番,既然盛梅也沒意見,那盛梅的婚事就先擱著吧,等魯家姑娘過門后再來打算也不遲,勝順這脾氣,早點娶妻或許就會定下來了。」
趙氏眉開眼笑地應道:「媳婦聽婆婆指示。」
「好了好了,老太婆累了,你們都回去吧,盛杏留下來給我捶捶背。」
等李氏跟趙氏各自帶著一眾姨娘和小姐離開后,陸老太太立刻說道:「你這丫頭打什麼主意,給祖母從實招來。」
「瞞不過祖母。」陸盛杏笑著把陸盛梅求她之事說了,然後又補充道:「孫女聽說卓家家風不太好,不重嫡正,倒是重喜好,盛梅模樣普通,萬一不得丈夫心意,丈夫娶了美貌小妾那可怎麼辦?趙棋不過一般門戶,倒是不可能在這點上讓盛梅吃虧,何況趙棋又是讀書人,無論如何不可能做出寵妾滅妻這種事情。」
「盛梅那丫頭說不意家貧?」
「是,趙棋也有意思,說就是因為自己窮,怕耽誤了盛梅,所以不願上門提親,孫女想,等勝順大喜過後,祖母遞個消息過去吧,」
「你這丫頭,連祖母都算進來了?」
「孫女哪敢。」陸盛杏卷著祖母的手臂撒嬌,「孫女曾經作過一個夢,夢見盛梅嫁入一戶米糧人家,卻連生三女被嫌棄,明明是正妻還得聽寵妾的余令,隔沒幾日,盛梅便找我出去說這事情了,孫女想,或許這是冥冥之中註定的呢。」
陸老太太默默想起幾年前帶這群孩子去寺廟上香抽籤,有件事情她一直沒說,解簽的老和尚告訴她,大姑娘抽出的凶吉簽他沒見過,也不知道簽格中為什麼會有,後來師兄告訴他,小時候曾從師父哪裡聽說過這叫作雙命簽,凶后大吉。
當時她還回頭翻了簽格,其他的籤詩明明都是一樣的,就只有盛杏隨手抽出來的這張是凶吉簽,這也是為什麼她一直高看這嫡孫女的原因之一。
既然她都夢見了,盛梅又找她說,或許這是上天在給盛梅一條生路,感梅若是將來真的連生三女,又是在家教不好的人家,那日子還要過嗎?讓她自己選比較好,退後一步說,若是將來夫妻不和,也怨不得別人。
陸老太太點點孫女的額頭,「就你有理。」
陸盛杏知道袓母這是答應了,大喜,「替妹妹謝過祖母。」
「這事情我雖允了,佢可別跟盛梅說,她肯定會跟呂姨娘講,呂姨娘那嘴巴不牢靠,她要是知道了,不知道還要生出多少風波。」
「都聽祖母的。」
芒種過後開始進入盛夏時分,日頭大,天氣熱上許多。
焦姨娘跟申姨娘在渥丹院後頭的小作坊慢慢有了點小成績,茶種的範圍已經縮小許多,正在細分種類,能拿凈銀,還能出門,這誘因很大,因此兩姨娘都發了狠的努力。李氏其實不太願意女兒開什麼鋪子,但見她高興,又想起招贅之說,倒也不講什麼了。
一邊,陸盛杏也透過房牙子找好了鋪子,離早市不遠,附近商家不少,若是以前,她肯定覺得東西能用就好,杯子就杯子,盤子盤子,但是當了三年郡主媳婦,看過的好東西可多了,她的眼光也大不相同,如果把經驗運用上來,絕對會大發利市,例如雙魚弄水杯、金鳳戲花盤,裝上桂花糕,撒上些金粉,那肯定跟裝在點心盒子中不同。
然而,事實上卻不是那樣順利,早知道當初應該把有那些圖案的書籍全部錄一遍才對,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人都在燒瓷店裡了,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陸盛杏很努力解釋,「就是一隻魚從上頭游過來,一隻魚要從下頭游過去,中間要有些留白,還要有水的樣子。」
燒瓷師父一臉懵,「大爺,您這有講跟沒講一樣啊。」
「我不講得很清楚嗎?這條魚在上面,有點彎,另外一條跟牠對稱,相反邊,尾巴要有點飄逸。」
燒瓷師父露出苦笑,「大爺,您可別為難俺,俺真不懂您在說什麼。」
陸盛杏忍住想要大叫的衝動,早知道當初從福泰郡主府帶一隻茶杯出來就好了,這樣她就可以直接把東西放上桌子,說:「喏,照這樣給我燒。」